他面瞬间惨白,这一击使得他脏腑破碎,灵力的修复已经力不从心。 钱余挥出一口空棺把魔族装进去,戏谑而怜悯地看着陆行渊。身为渡劫期的大能,他当然不会只能驱使一个尸傀。 陆行渊已是强弩之末,钱余招了招手,新的尸傀从棺木里爬出来扑向陆行渊。 陆行渊在舌尖了一句剑诀,在尸傀扑过来的瞬间,他张口一吐,凌厉的剑气瞬间凝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白光,一股充毁灭的气息疯狂地散发出来。 他看着钱余,嘴角带笑,眼底尽是狂意。他可以死,钱余也别想活! 钱余一愣,意识道陆行渊是想同归于尽,白光耀如朝,那股气息刺的他脸颊生疼,头皮发麻。钱余大惊失,顾不上尸傀就先掠出百丈,从怀里掏出一个法器防身。 “哎!” 空的天地间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陆行渊用来自爆的剑气被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抹去,身着灰袍的老者浮现在他身旁,抬手在他身上轻点,止住他翻滚混的气息,住伤势。 尸傀还想进攻,老者一个眼神扫过去,无神的尸傀颤|抖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抛回棺材。棺木倒飞出去,砸在钱余跟前。 钱余和陆行渊同时愣住,前者是惊惧加,后者是迟疑不定。 “这个孩子想回家,就该让他回去。”老者清瘦,身姿拔,说话温和,但却有不容置疑的魔力。 钱余抬手躬身行礼,声音轻颤:“谨遵圣人教诲。” 老者颔首,钱余立刻后退。 “慢着。”陆行渊掩轻咳,目光灼灼地盯着钱余,坚定道:“把我的族人还来!” 钱余隐晦地扫了老者一眼,见他温和地看着陆行渊,就明白是什么意思。钱余顿时疼不已,心头一阵滴血,他不情不愿地出装着魔族的红棺,放在原地后见老者还是没说话,立刻灰溜溜地远遁而去。 陆行渊强撑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棺木,身上的鲜血滴落在脚下,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老者跟在他身后,并没有伸手搀扶。 陆行渊推开棺木,用最后一点力气把族人的尸首转移进储物空间,三尸宗的棺材不配装他的族人。 做完这一切后,陆行渊才看向老者,行了个晚辈礼,苦笑道:“太长老是来亲自处决我,清理门户吗?” 第四十七章 天衍宗的太长老,顾诀,天地三圣之一。当年陆行渊被师无为刁难,眼看快要筑基还没有合适的功法,师无为迫他修道他宁死不从,危机关头就是太长老救下他,把他带在身边教导,引导他入道修行。 在天衍宗这些年,太长老是为数不多对陆行渊好的人。他在修道上不吝赐教,偶尔师无为做的太过分,他也会传音警醒。他们没有师徒之名,更像是长辈带小辈,薪火相传。 但即便如此,陆行渊也不会忘记,顾诀是狩天计划的发起人,是重伤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陆行渊对顾诀的情矛盾复杂,仅次于云棠。 眼下他和天衍宗恩断义绝,要回魔族,太多的人不会放过他,多一个顾诀也没什么。圣人出手,杀死他就像杀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只是想回家而已,我又怎能不让你回去?”顾诀用灵力隔空扶起陆行渊,环顾这凶险的荒野道:“这条路不好走,饶河更近些。走吧,我送你一程。” 顾诀的灵力依托让陆行渊有了站立的力气,顾诀的态度始终是温和的,他像一个长辈,关切着自己的晚辈,无微不至。 可是在陆行渊看来,这点关切不足以让他行动起来。他只是想回家而已,这句话说的轻巧,却让陆行渊付出太多太多。 在任人摆布的上一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家可归。 顾诀的善意让陆行渊不敢接受,他挣那股搀扶他的灵力,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服丹药取灵力,固执而倔强。 顾诀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衣服,有些地方还在渗血。他抬手一挥,四周的灵力就疯狂涌现过来,温和地浸入陆行渊的身体,为他止住伤势。 陆行渊面无表情,顾诀道:“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不仅是天衍宗的太长老,还是你的曾外祖父,你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你从小长在我膝下,是我一手教导成材,你要走,我何曾说过半个不字?” 陆行渊嗤笑,道:“在你们顾家人的眼里,有亲情这东西吗?” 顾家修的无情道,本就情淡薄,更何况顾诀这种超凡入圣之辈?他能有今天,不知道斩过多少次情意,亲情在他的眼里,早就淡的微不可见。 他对陆行渊好,或许有一点血缘的关系,但更多的是陆行渊自己争气。如果他没有道骨,天赋也不突出,就会和谢迟一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和顾家人提亲情,真的有些可笑。 “你这个样子,很像你娘。”顾诀有些恍惚,袖袍一甩,灵力卷起陆行渊,老小二人朝着饶河的方向飞去。 陆行渊无力挣扎,对顾诀的话嗤之以鼻。 长路漫漫,顾诀目追忆,唠叨两句家常:“当年是我你娘去接近你爹,她不愿意,但她也有软肋,我以此要挟,达到目的。出发去魔族前,她说顾家没有亲情二字可言,和顾家恩断义绝。我们的关系很僵,她从魔族回来后,一度恶化,她连见都不想见我。” 云棠当年也是养在顾诀膝下,陆行渊待过的那座雪山,是她全部的童年。别人情窦初开,少女怀时,陪伴她的只有天飞雪。 她一直都是顾诀的骄傲,美丽高傲,天赋出众,修为强盛,也因此她成了狩天计划上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她的美貌,她的出生都成了衡量美人计的筹码。他们让她去探听虚实,但谁也没想到陆晚夜会来求亲。 这个结果超出预料又在情理之中,顾诀没有理由不答应。他松口不是为了云棠幸福,而是有了夫之名后,云棠行事更加方便。 他们身在狩天计划内,每一步都按照计划进行,冰冷的布局让他们忽略了人的温情。他们眼中的利益,是陆晚夜的一片真情。 陆行渊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这些过去的事,一场缘自欺骗的情,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在众人的布局中悄然诞生,荒谬又现实。 顾诀并未遮掩自己布局人的身份,只不过他告诉陆行渊的是云棠和陆晚夜的部分,没有太过深入。 陆晚夜之死,是这个故事的终结。顾家是陆行渊的血亲,也是他的仇人。这矛盾而又扭曲的亲情,让他如何心平气和地接受? 顾诀把陆行渊护送到饶河外的魔族旧址,这里早已没有昔的繁华,狂风肆掠,大地裂,残垣断壁矗立在废墟中,灵力造成的空间裂不断撕扯扩大,就算经过了两百年,还是能看见当年战事的惨烈。 那一瞬间,陆行渊仿佛是回到两岁的时候,目光所及血横飞,护送他的魔族死于刀之下,临死前用法器护着他,把他推出战场。 他看见自己的爹娘兵刃相见,不久前才和他打过招呼的魔族身首异处,在他的月酒上嘴祝福的人举起屠刀,那一张张悉的面孔幻化成了魑魅魍魉,沐浴着鲜血,狰狞可怖。 陆行渊深口气,冷冽的风灌进肺里,像是刀子一般刺伤他的肺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润之,青筋爬上脖颈。 他强撑着站起身,面向眼前的这片废墟,悲戚苍凉冲击着他的内心。两百年对于修道之人而言不长,但是对于游子而言,太长太长。 即便肺腑刺痛,陆行渊也要直脊背,风而立。他唤出破厄,割破手心,鲜血洒落在地。 “行渊无以为祭,以血代酒,以我族英灵。” 鲜血渗透地面,风声呜咽,似有神魂藏在风中,哭诉着哀嚎着。陆行渊通体一颤,血脉的归引似一绸带,把他和魔族紧密相连起来。 陆行渊止了手上的血,转身看向顾诀,目光坚定道:“我不会承认你是我曾外祖父,我也不相信你会那么好心送我一程。我如今身受重伤,还能被你看中的除了这身道骨,应该就只剩下我的身世,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陆行渊和天衍宗的情分毁于戒律台,他能放下云棠,自然也能放下顾诀。这一路上,顾诀都在打情牌,试图利用陆晚夜和云棠的过去让陆行渊放下戒备。一开始这些话确实是有惑,但陆行渊想起无尘的提醒,很快清醒过来。 天衍宗因为他的身世已经麻烦不断,师无为到现在还一个头有两个大,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为圣人的顾诀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除非他被卷入狩天计划,成了计划中的一环。 许是陆行渊太过坚定,浑身戒备,像只刺猬一样身利刺,顾诀古井无波的眼神里划过一抹诧异之。 很快他眼里多了两分赞赏,道:“你很有天赋,但这一次我确实没有恶意。” 陆行渊不信,冷笑道:“你们真的以为能掌控我一辈子?” “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顾诀仰望穹顶,负手而立,灰的道袍穿在身上,被风拂动时,仿佛要随风而去。 他的目光穿透云层,神情依旧温和,眼神却充了沧桑。这一刻,在他的身上弥漫出一股岁月的气息。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说不定再过个几百年,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去陪你爹了。”顾诀轻笑,眼角细纹明显,嘴角带着苦涩之意。 陆行渊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的就空了一下。 顾诀垂首看着他,道:“你以为我是在骗你?圣人境是吾辈修士毕生的追求,每个人都觉得只要到了圣人境就有可能白飞升,羽化登仙。但实际上……” 顾诀嘴角的苦涩之意更深,清瘦拔的身躯在这一刻竟有些佝偻。 “你爹被称为圣人境下第一人,他停留在真君后期巅|峰长达百余年,是他天资不够,难以叩开圣人境的屏障吗?不,他惊才绝,唯尔青出于蓝可胜之。真正的原因是此间已经没有能够供他突破圣人境的灵气,他那么聪明,其实早就看透了。” 顾诀抬起手,天地间的五行灵气凝聚在他掌心,那一股股灵力融合,形成一个缺了一口的鱼图。 “天道有缺,此间已无道可证,圣人境就是我们的尽头!”顾诀叹了口气,声音悲呛,情绪,不甘道:“吾等一生修道,却求得绝路一条,你让吾等如何甘心?” 此话和无尘的提醒不谋而合,陆行渊面微变。当年的狩天计划当真玩的那么大? “既是天道有问题,与我爹何干?与我魔族何干?”陆行渊厉声道:“天道有缺,就该寻道而补,而不是屠杀一个种族以求灵力复苏,万物再生!” 顾诀浑身一僵,似有一股寒意爬上脊梁,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变得深沉。他没有正面回答陆行渊的这个问题,只是含糊道:“你爹是个天才。” 陆行渊面疑,顾诀话里有话。看似夸奖陆晚夜,却有很多未尽之意。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行渊只觉得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眼前,他毫无头绪,怎么看都是一团麻,而所有的问题结点都和他爹有关。 顾诀言尽于此,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他指着遥远的地平线,道:“锢你的枷锁已经打开,去吧,回到你族人的怀抱!” 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陆行渊也不耽搁,他最后对顾诀一拜,转身离去。 顾诀站在风暴之间,目送他消失在地平线上。 黑暗侵袭大地,人间暮苍苍。 顾诀转身,看向虚空道:“现在你意了?” 昏暗之中,一道蓝的身影浮现在顾诀面前,云鬓簪花,冷冽华贵。 云棠拢了拢身上的披帛,目光落在魔族旧址上,脑海中记忆翻滚,这里的每一寸她都那么的悉,即使模样大变,也不会混淆她的记忆。 她目光幽幽,在废墟上寻找一片枯死的海棠树林,仿佛是没听见顾诀的话。 顾诀背着手,见状摇了摇头。 “当年我自知对你有所亏欠,许你三件事。这其一是你要我抚养陆行渊,照顾他,护着他,其二便是放他回魔族。这两件事我都做到了,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顾诀道:“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风沙肆,早已看不见海棠树林的影子,云棠收回视线,冷淡道:“不必以后,我要和谢道义|解除道侣关系。” 顾诀皱了皱眉,这件事非同小可。 “恐怕谢道义不会答应。” 云棠冷笑:“与我何干?” “云棠!你一走了之,谢迟怎么办?” “我连那个没爹的孩子都能抛弃,更何况这个还有爹。”云棠看向顾诀,冷淡道:“你一生机关算计,死儿,子孙不孝,我步你后尘,得你真传,你应该高兴。” 顾诀面铁青,云棠反倒笑了起来,她扶了扶头上的海棠发簪,朝着魔族废墟深处走去。 狂风之下,她衣袂飘飘,身姿削瘦单薄,一步一步,头也不回。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