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舟舟的心跳如鼓声轰鸣。 她闻着混合着体温的柠檬味道,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绝对不可能的想法,下一秒又被她自己否定—— 俞舟舟是一个从不自作多情的人,哪怕冒出了一点点这样的想法也会把它迅速掐灭在心里。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沉川对她才不是喜,而是充安全的依赖和捉,就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捉藏只有她会永远地找到他,让人讨厌却又安心。 按照俞舟舟的标准,她把这种关系称之为“橘子糖”关系。 从小最喜吃的糖果,在长大的途中它已经不会再带来味蕾的刺,可全天下所有的糖果里,她最悉它的味道,到了老死的那一天,橘子糖会带她回到童年。 如此坚韧又复杂的情,不出意外,沉川会成为她未来人生道路的“共犯”。 想到这里,俞舟舟自我动地回抱了沉川,拍了拍他的背,得出了他不开心的结论。 “你放心,”她掷地有声道,“贺朗是来跟我告白的,不是来跟我做朋友的。” 所以今天发生的事情不会动摇沉川在她心里的地位。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半响没有听见沉川的声音,只是长久过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会了。”沉川背对着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简单回答了一句便再没有下文。 嗓音低沉,像在生闷气。 见沉川并没有太多闲聊的心情,俞舟舟也噤了声。 车辆驶过城市街道,人群熙攘,年轻的男男女女穿梭在不同的酒吧前。路灯飞快地跃过玻璃窗,投到俞舟舟脸上,为她洒下无数细碎的光斑。 晚风里有树木的味道,她闭上眼深一口气,睁眼时瞧见了车窗外右边天空的星星。 四月的夜晚,狮子座的五帝座一、室女座的角宿一及牧夫座的大角星作为天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会在幽暗的夜幕上组成一个叁角形,在光污染严重的各个区域,人们能抬头一眼看见的,只有这些跨越了无数光年却仍旧明亮如同炬火的小小星辰。 傍晚的那场雨来的快也去的快,依着白里的晴天,晚上竟然还能看见星星。 俞舟舟趴在车窗上,望着天空失神。 “大叁角。”她小声说了一句,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今天晚上会起雾。” 沉川循声瞥了一眼她看的方向,不过车身遮挡,他什么都没看见。 “想去看夜景吗?”他握着方向盘,冷不丁问道。 “啊?”俞舟舟坐正,没反应过来沉川在问她,以为他在跟谁电话。 沉川加快了一点点速度,目不斜视,重复了一遍:“想去看夜景吗?我知道一个地方。” “你不是约了朋友吗?” “突然不想去了,”车辆驶进隧道,在呼啸的风声里,他静静地等待俞舟舟的回答。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拒绝。 可夜风太过缱绻,她在晚风中闻到了薄荷的味道。 冰冰凉凉的,从鼻尖滑入心脏。 “好。” 话音刚落,沉川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在灯火通明的街道里找到了一条去往城市边缘的路。 远光灯照亮了昏白的沥青路,车轮在路面上碾过,发出砂砾在轮底被挤的声音。 每一次细微声响的出现,都意味着他们离城市中心越来越远。 “我们去哪里?”俞舟舟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沉川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久违的笑意,他小心地注视着前方回答说:“我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 她第一次从一个成年人口中听到这个词语。 “很远吗?”俞舟舟问了第二个问题。 “有一点,”沉川认真回答她,“在山顶。” c城多山,夜幕下围绕着城市的连绵山脉如此密集,不知道沉川口中的山顶是哪一座。 风中的气味越来越纯粹,全都来自土壤深处,车辆所在的位置地势渐渐变高,沉川载着她不急不慢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公路蜿蜒曲折,像是看不见尽头。 风不停地灌进车内,将俞舟舟的头发吹的贴紧了脸颊,她时不时将发丝扒开,即使如此也不愿将车窗摇上。 夜太沉,没了城市璀璨的灯火,一切都显得更加安静,同时也更加透明。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慢了下来,停在路边。 “到了。”沉川熄灭掉车内的灯光。 还未下车,只是从窗内向外看了一眼,俞舟舟便像是被夺取了声音,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在的位置并不算最高,却能清晰地看清城市的绝大部分。 如同星系悬浮在黑暗的宇宙,城市悬浮在他们的脚下,每一处都被清亮的灯光点亮,形成了一块椭圆形的华美宝石。 街道都是宝石最明亮的脉络,四散开来,一路延伸到城市边缘,妄图直达天际。 而天上,也不再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 俞舟舟解开安全带,跟着沉川下车,走到路边。 “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她问。 沉川从后备箱拿出了两罐饮料,递给她说:“嗯,我偶尔会一个人来这里。”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有一次路了,跟着导航开,发现了这个地方。” 沉川打开饮料,“嘭——”,碳酸从罐口溜出来,他依在车边,安静地看着脚下的风景。 风更大了些,俞舟舟站在风里,看着自己衣摆被风吹起,模糊的夜里,连身边的沉川都快看不清。 天上的星辰多了起来,忽闪忽闪地穿梭在宇宙的尘埃里,因为如此,俞舟舟没办法在其中一眼找到先前的“大叁角”。 五年前的这个末,在她得知沉川两个月前已经拿到了目标学院的录取通知时,她为了掩饰自己有些无措的心情,站在走廊外同样抬起了头,想要避开周围同学的讨论。 “在找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沉川问。 “没什么,”她低下头,将视线转移到远处。 沉川看着她,捏着罐身的手顿了顿,问:“俞舟舟,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你说。” “你那天在台下看见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似乎完全没有预料沉川会问这个问题,俞舟舟转过头:“演出那天?” 她被沉川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怔住了,随后细细地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心情,好像并没有太多翻天覆地的震动,只是惊讶之余还有些惆怅。 “……很震惊。”思索过后,她嘴里冒出这个答案。 “这样吗?我以为你不会那么震惊,在我的想象里,”沉川喝了一口饮料,“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的消息……结果谁知道,你不听乐队。” 说到这里,沉川笑了笑,“如果我能再火一点就好了。” 他说得轻松,俞舟舟听到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情绪。 在高叁的后期,她和沉川就渐渐疏远了,追溯到一切的源头,或许还要从成人礼的晚会她选了贺朗作为搭档开始。 她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错,沉川太受,邀请他的女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她没有理由去成为沉川的搭档,在她看来,沉川也没有理由选择她。 直到临近晚会前期,沉川从未跟她透过他的搭档人选,于是她便选择了第一个邀请她的贺朗,同时默认了沉川会选平里跟他关系尚可,并在暑期结束时跟他表白了的秦书尹。 即使被沉川拒绝,但秦书尹并没有放弃,而是如同无事发生般对沉川进行新一轮的攻略。 秦书尹外表优越,格开朗,并且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要比她更适合和沉川一同出现在晚会上。 但在成人礼当晚,贺朗牵着她的手出现在队伍里时,她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外孤零零的沉川。 沉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身旁空无一人。 从那天开始,沉川再也没有主动联系她,甚至在学校碰见也不跟她打招呼。 十七岁的俞舟舟脾气同样很大,即使十分意外,但出于不想先低头的固执,她硬生生地以同样的态度回应了沉川。 但命运就是命运,彼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五年后的今天,她会在一个陌生的山顶与沉川看着风景聊天。 她想到之前在沉川家里问他做乐队的契机,他回答是想让更多人知道他,听见他的歌。 那些人里……包括她吗? 这个问题俞舟舟没有问出口,她想起跟沉川未见的五年,想起了毕业那天闹的矛盾。 想起了他们在冷战许久后,到了毕业那天,沉川终于找到他,却在几句谈后,因为她提到了贺朗,然后猛地红了眼眶,望着她说:“贺朗,贺朗,又是贺朗……” 他说,他烦透了这两个字。 这是俞舟舟记忆中他们最后的谈,在谈的结尾,她仍未得知成人礼晚会上沉川孤身一人的原因,留给她的只有沉川黯然离开的背影。 夜深后的风冷意更甚,从山底吹上来,吹得她指尖冰凉。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