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飞鸢城的事,就算她对玉尘仙尊毫无遐思,甚至就算她拜了别人为师,但凡她在天元宗,但凡她在那场比试里拿到冷香,也都早晚会和柳云遥对上。 苏蓁很清楚自己的格,就算她们不是师姐妹,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将那剑出去的。 “……故此我不会终渴望这些,却还是有点想要的,说到底,我确实不够冷心冷情,你瞧不上我也正常。” 树下的妖王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你的天赋虽说也算高,但这数千年来,我见过的与你资质相仿者,不知凡几。” 他停了一下,“但其中唯有我儿,有望破碎虚空,飞升异世,其他的那些琐碎杂事,又算得了什么?无心无情者何其多也,杀父弑母的亦不在少数,如今何在?有几个成就大道的?” 苏蓁浑身一震,几乎到难以置信,“……你说的这位是我对吧?不是你的种子和断枝繁衍出来的哪位兄姐吧?” 他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苏蓁默默扭头。 五百年了。 这家伙终于夸她一回了。 虽然她已经没那么想要……算了,她还是高兴的。 苏蓁轻咳一声,“人族父亲也有好有坏,卖儿鬻女、吃了酒将孩子打死的,也不是没有,王上既不是人族,与母亲也还不是夫,确实不需要和他们比较。” 后面的妖王瞥了她一眼,“我竟分不出你是在讽刺还是劝。” “……我都说了不用比。” 苏蓁挥了挥手,“我真要走啦,父亲定然也为天道所影响,一直忍着不向我动手,定然很是难熬。” 他微微蹙眉,似乎想辩驳,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的手,仿佛在琢磨这动作的意思。 然后,也慢慢扬起胳膊,向她挥了一下手。 苏蓁笑逐颜开,遂彻底回过头,拽着萧郁离去了。 他们直接去了水芸山,在远离苏家府邸的后山,有一大片属于苏氏的墓园,两个练气境老仆在此看守。 显然天道还没有彻底丧心病狂,没有让每一个看到她的活物攻击她。 也得是具备一定实力,真正能伤到她的人,才会受到控。 山间雪松亭亭而立,水杉华盖如云,夏里目翠浓,一条宽阔平坦的石路横贯林间,陵园里碑墓嶙峋,寂静无比。 偶尔有风声吹过,传来远方微弱的鸟啼虫鸣。 苏蓁和那对看守老夫打了个招呼。 他们是苏家的仆人,签了身契,族里有人教他们基础功法,如今看着老迈,但其实和她年龄差不多。 两人见了她连忙过来行礼。 苏蓁见他们有些疑惑,就解释了一句:“虽说母亲忌过了,但下一年的我也未必赶得上,以后……” 那两人都是修士,一听这话,便猜到大小姐多半是要晋境,她境界那么高,定然十分危险。 这话显然是在说以后未必能再来了。 苏蓁并不多说,又指了指旁边的男人,“这位是我意中人。” 两人连忙转身下拜,直呼姑爷。 萧郁听到意中人三个字,仿佛已经失了魂,整个人沉浸在粉红泡泡里,这会子见他们行礼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去扶。 老仆们离开后,苏蓁带着他走进墓地,轻车路找到历代家主的位置,先在祖父的坟前简单拜了拜,又到一旁祭过祖母。 其他的先人太多,她一贯是懒得挨个拜过的。 然后跪在了母亲的坟前。 萧郁毫不犹豫地起衣摆下拜,双膝全然落地,动作利落至极,没有半点犹豫。 苏蓁看向墓碑上的苏澈二字,“娘,这是我的心上人,女儿会与他共结连理,如今带他来看看你。” 话音未落,泪水已经淌过面颊,落衣襟。 说来也是奇怪,她们相处时间也只区区十载。 后面的数百年间,多少风风雨雨,多少生死离别,相比起来,在浣花州度过的安稳童年,也只像是恍然一瞬。 但纵然如此,也没有谁能替代母亲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我终究……” 苏蓁伸手撑在额上,一时间泣不成声,“虽说无法成为你希望的样子,但或许能比那更强……” 萧郁安静地望着墓碑,缓缓开口道:“苏仙君,我自知配不上令嫒,如今得她垂青,已是荣幸万分……” 苏蓁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一边泣一边怒道:“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你的真心话,但我娘不听这些!她素来喜自信之人!” 萧郁二话不说地行了大礼。 然后直起身来,“但我确实不怎么自信来着,总不能欺骗母亲。” 苏蓁:“……” 苏蓁心中的哀戚顿时散了大半。 在知到远方迫近的灵时,苏蓁也准备离开墓地了。 显然又有人受到天道控,准备来找自己的麻烦,而她知道这些人一时半会杀不完,死了一波还会来新的。 故此也不准备去打架了,干脆拉着萧郁去了虚界。 虚界变化多端,这些小世界不断破碎重组,她循着此前留下的锚印,抵达了另一个动混的位面。 苏蓁拿出那柄光溢彩的龙筋长弓。 “第三次必然更难。” 萧郁忽然开口道:“你和法神格最像,我估计祂会放到后面,第三回 多半是柳云遥的祖宗。” 苏蓁沉一声:“我与幻神应当不太相仿……” 幻生之魔神,登峰造极的幻术,千面之神,万象教里充了骗子、窃贼、伪装者,他们虚伪、自私、披着层层面具,魔相真身都是无数的头颅面孔。 但是话说回来,她喜的神异术是玩记忆,折磨灵魂,确实也包括伪装自己。 苏蓁:“……不过话也不能说死。” 萧郁不置可否,“莫要因此掉以轻心,你和前两位也不怎么像,而且他们变成魔神之前,和变成魔神之后也不一样的。” “确实,而且,哪怕我和记忆主人格不同,但这个试炼截取的记忆,定然是一些能让我有相似受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相似,我都可能会沉浸其中。” 苏蓁有些头痛,“而且很显然是越来越难。”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前辈。” 这称呼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好像也改不了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询问道:“原著里有没有写过,我死后,我父亲是什么反应?” 萧郁讶然扬眉,“我以为你不会问的。” “嗯,我还是问了,但我猜作者可能没有写?他戏份比我还少很多呢。” 那书里像她这种身世非凡、或者说血脉复杂的角,实在是太多了,两位主角就都不是寻常人族,其他的配角更是如此,不提路人的话,在诸多视点角当中,真真正正的纯粹人族反倒是稀罕了。 “书里没写他收到你死讯的场景。” 萧郁停了一下,“对,后面他确实也没有多少戏份,只是魔族彻底入侵,九界位面混叠,大混战开始之后,寥寥几笔提到过,之前作主将你处死的王长老,在你父亲的手中殒命,被他撕碎吃了,徐淩也险些被你爹杀了。” 苏蓁:“……” 她对这段稍有印象,但也只是看过其中一小部分描述,并不知道这段。 他是在为自己报仇么? 苏蓁:“还有什么人被他杀死?” 萧郁摇了摇头:“很多,但单独点出姓名的人,也就这么几个。” 说罢又报了几个名字。 苏蓁一窒。 全都是当年在飞鸢城阻拦自己的人,也有在惩仙台上赞同王长老处刑的人。 这样看来应该不是巧合了。 “你爹还被读者骂呢,都觉得他是倒向了魔族……” 也有相当一部分妖族投靠了魔神,成为魔神眷属,除了他们之外,其余的妖族应当都是与修士同一阵营,一起对抗魔族的。 苏蓁微微摇头,“他何尝在意这些东西,天下苍生原本也和他无关,纵然我真屠了飞鸢城,他都不会当回事。” 说起来虽然离谱,但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别说死的是与他毫无干系的人族,就算死的是他地盘上的妖族,他也不怎么悲恸难过。 苏蓁抬头看向虚界晦的苍空,暗云漫卷,电光闪烁战栗。 她又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尚且年幼,母亲也没离开的时候。 族中的同辈们与她说笑打闹,忽然有位年纪相仿的表弟,脸好奇地凑过来。 “……他们说你爹是一棵树,这是真的吗?” 表弟这样问道。 苏蓁忘记自己如何回答了,或许她没有回答。 表弟小声嘟囔说:“我娘说,大小姐处处都好,学什么都快,也坐得住,不像我和我妹妹一样,整天琢磨着出去玩,听先生讲课听不了几句就厌了,更别提修行,引气入体折腾了几个月都没成。” 苏蓁记得自己当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她用了几个时辰,就完成引气入体,晋入锻体境,母亲夸她做得极好,比自己当年还要快一点。 故此她一直知道自己算是快,却没想到旁人能慢到几个月才完成,直至后来在修真界混迹,又发现几个月其实也不算慢了。 “但是我爹反驳我娘……” 表弟继续道:“大小姐的父亲是树,大小姐继承其骨,只是披着人皮的树罢了,树没有喜怒哀乐,纵然将其凿穿砍碎,它也不会泪,所以大小姐和我们不同,我们是正常的小孩,大小姐不是。” 表弟这么说着,脸上又出困惑之,显然七八岁的孩子没能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