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疾静静的听完。 他并没有如大道所想的那样表现出任何不安或者恐惧,甚至连心情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平和,隐隐中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之。 大道话音落下之后,便听见面前的人十分轻松的笑了笑,说:“她会的。” 语气十分轻松,态度却分外笃定。 笃定到只需要用这三个字来回答它,多说一句话都能算多余。 大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回于识海之中的浩瀚钟声逐渐消失。 卧室之内,蒲团之上,天无疾平静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之中一片清明。 …… 秦拂醒来之后,就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亮到不像话,照得整个院子都亮堂了起来,和秦拂此时此刻刚从识海的锢中逃出来的心态十分的不符。 她借着月光,下意识的往天无疾的房间看了一眼。 天无疾房门紧闭,房间里也没有丝毫动静传来,估计是正在睡,或者说正在入定之中。 秦拂有心想找天无疾说说话,但又怕大半夜的敲他的门会打扰到他,况且…… 就算是不打扰的话,以天无疾这几天来浪到没边的作风,她自己大半夜的主动去敲他的门,估计能被这不要脸的给拿出来说到明年,最后再给她扣上一个始终弃的锅。 秦拂稍微想一想就觉得这像是天无疾会做出来的事。 于是她顿时打消了找天无疾的念头,借着月飞快的走出了院子。 而就在她走出去之后不久,天无疾也推开了门,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低声道:“臭丫头,这都不来找我。” 而已经走远了的秦拂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 她也没有御剑,只借着月漫步走下山去。 从前御剑上药峰,从山脚到山顶也不过是片刻之间,而今真的一步步走下去,从半山到山脚,秦拂硬生生走了快半个时辰。 但秦拂今天难得的好耐心,也不嫌弃费事。 她非但不觉得费事,甚至还有心思时不时停下来嗅一嗅路过的不知名野花,或者屏住呼低声音去吓一吓草丛里趁夜觅食的兔子,看着它们受惊之后蹬着腿儿慌忙逃窜,逗的秦拂哈哈大笑。 她一路上仿佛发现了无穷无尽的乐趣,细细观察之下,月也明亮、蝉鸣鸟叫都好听,大小兔子受惊之后慌忙逃窜的样子分外可,连野花都似乎多了几分芳香。 这条路秦拂几十年来走了无数次,有时是御剑飞过,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一步步走上去,可以前居然从未发觉这条路上居然有这么多趣事,这么美丽可。 这些都是秦拂从前未曾发现的。 在她走出识海之前,天道还在困惑于为什么有人会为了所谓的眷恋将自己困于人间。 当时秦拂没有回答它,因为她知道,哪怕她回答了,天道还是会不解。 但此时此刻,那个答案清晰的浮现在了秦拂的脑海之中。 如果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从此你的世界都美丽可了三分,那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能不被人留恋呢? 她几乎是蹦蹦跳跳的下了山,然后她就看见了秦郅。 秦拂的动作一顿。 山脚下,秦郅正站在下山必经的那条路上,微微抱着剑斜靠在树旁,一身深重的寒意,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 他似乎是在出神,手指不住的摩擦着剑柄,甚至都没有发现秦拂过来了。 秦拂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径直走了过去,叫他的名字:“秦郅。” 秦郅猛然回过神来,转身看了过去。 那动作几乎有些慌,可那慌之中又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惊喜。 他猛的站直了身体,看着秦拂,握紧了手中的剑又缓缓松开,最后有些局促的低声叫道:“……师姐。” 秦拂这次也没反驳他的叫法,而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秦郅或许是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平心静气的和秦拂说话的时候,他仔细的打量着秦拂的脸,斟酌再三后,犹豫道:“我……在等师姐。” 秦拂挑了挑眉:“等我做什么?” 秦郅这次却没有说话,秦拂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态度似乎是让他有些不安,他只敢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却没敢开口说话。 秦拂的面却依旧平静,见他不说话,就加重声音再次问道:“你等我做什么?” 秦郅咬了咬牙,突然单膝跪在了秦拂面前,低垂着头,低声说:“我来向师姐请罪。” 秦拂低头看着他,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但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反应。 秦郅一跪之后却仿佛想通了一切,他突然出了自己的剑,两手捧起举到了秦拂面前,低低的说:“师姐曾说过,我这一身本事半数来自于师姐,我若有朝一对师姐拔剑相向,那师姐必会亲手废去我这一身的本事,师弟今前来,不敢让师姐的剑染血,便请师姐用我的剑动手吧。” 秦拂稍稍有些意外的样子。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说:“我说过不假,但你并没有对我拔剑相向,我也没有废了你的理由。” 秦郅闻言却自嘲般的笑了笑,哑声说:“我没有拔剑不假,但自从我站在苏晴月的立场上质疑师姐时,便是对师姐拔剑相向了。我这一生,命是师姐救的、本事是师姐教的,可笑我活到现在,却依旧没学到师姐的半分清醒,自以为怜悯弱小,便做了苏晴月的刀,自以为为父报仇,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迁怒于师姐。事情已经做下,我不奢求师姐原谅,只希望师姐能动手。” 那柄剑就被捧在秦拂面前。 那是秦拂亲手为他挑的剑。 但秦拂低头看着他,却缓缓的摇了摇头,说:“秦郅,我已经不在意了,你走吧。” 话音落下,秦郅的表情刹那间苍白,仿佛秦拂不动手才是最让他痛苦的事。 她若是动手,那就证明她确实还恨他、还怨他,而只要有恨有怨,那就是还在意他,那么,从此以后不管多久,百年也好,千年也罢,他总有求得师姐原谅的一天。 可她说不在意了。 相处十几年的师弟,秦郅扪心自问,若是他面对着这么一个师弟,他能说自己没有一点儿怨恨吗?能说自己不在意吗? 他不能,因为他不甘。 可师姐却说不在意了。 不在意,那就是连不甘都没有了。 一个陌生人,像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跳了些时,你会在意吗? 不会的。 秦郅僵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秦拂见他不动,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甚至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那脚步,似乎再也不会为他们中的任何人停留。 声音渐渐远去,秦郅闭了闭眼睛,突然想起了他来时,夏知秋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师尊再次闭关,而且闭了死关。他听闻师姐回来,带上剑就准备向师姐请罪。 夏知秋在背后冷冷的看着他。 他近乎冷漠的说:“你想向师姐请罪,那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当做整个天衍宗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不要和她说话,让她开开心心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苦恼于一群跳蚤一般的人每天痛哭涕的在她面前跳来跳去,污了她的眼睛。” 秦郅握紧了剑,冷冷的说:“所以我们连道歉都不用说了吗?你怕当着师姐的面请罪,我不怕,我任由师姐处置!” 夏知秋嗤笑一声:“请罪?我们也配?” “秦郅,你好好想想师尊为什么会闭死关,他现在这个情况,闭死关几乎等同于修为不得寸进,但他知道师姐不想见他,于是以自己的身体困住心魔不让他出现在师姐面前,在这一点上,你连他都不如。” 苍白病弱的夏知秋这么和他说。 那轻快的脚步声远去,秦郅狠狠闭上了眼睛。 他们还有什么能够补偿她的呢? 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第144章 秦拂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天无疾曾经闭关的那个断崖之上。 她稍微愣了一下。 秦拂在天衍宗里住了几十年,天衍宗的一草一木她都悉,可唯独这里,她这几十年里从未踏足。 她顿了顿,带着点儿些微的好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 荒凉。 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这是秦拂对这个地方唯一的印象。 也不知道是这里太靠近荒山还是这崖上崖下都长期经受了魔气的侵蚀,整座山崖荒凉到寸草不生,在月之下,孤冷冷的散发着寒意。 天无疾百年以来便是住在这么个地方。 秦拂抿了抿,半蹲在崖边,探头试图往崖下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清瘦的手突然搭在了秦拂的肩膀上,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小心,你要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我可不去捞你。” 秦拂先是一惊,听到了他的声音之后才一点点松懈了下来,站起身说:“你不去捞我,难不成我自己还飞不上来?” 转过头时就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天无疾。 他头发未束,慵懒的落在肩膀上,那一身玄衣似乎还是里衣,在这凉凉的月之中更显得单薄了。 天无疾收回她肩膀上的手,又帮她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头发上的枯叶,淡淡的说:“这你还真飞不上来,我在崖底下了灵咒,一旦落入崖底,灵力便不能用了,你估计只能爬上来了。” 秦拂抓住了重点,忍不住问:“这不是你闭关的地方吗?你下灵咒的话,你自己不是也不能用灵力了?” 天无疾就理所当然般的点了点头,说:“为的就是让我也不能用灵力啊。” 秦拂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然后她就听见天无疾张开口就开始一本正经的胡扯,说:“能用灵力的话还做什么小白脸,不做小白脸,我怎么赢的阿拂的垂青。” 秦拂:“……” 她怒道:“我喜的是小白脸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只喜小白脸的!” 不对!重要的是自己喜不喜小白脸吗! 秦拂一腔复杂的情绪让他给搞成了一腔暴躁,没等他说话,威胁道:“你再胡说我就把你一脚踹下去!”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