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旁人看了摸不着头脑,只当金麟儿胡玩耍。唯有孙擎风看得明白,那两团泥巴,代表的是薛灵云留下的那颗金铃铛。 那铃铛被孙擎风捏坏了,他同金麟儿各持一半,在怀里一放就是四年,期间,还相互换过一次。 伙计:“你们兄弟二人情真好。” “还行吧。”孙擎风抓了一大把赤豆,洒在煮的浓稠的腊八粥里,继而扔给伙计一小片碎银,让他自己去忙。 伙计离开后,厨房里只剩孙擎风一人。 粥在锅里,尚不见翻滚的迹象,孙擎风走到窗边靠墙坐下闭目养神,将手放在自己口,出少见的疲惫神态。 “大哥,你怎么又睡觉?”金麟儿扒着窗户,朝厨房里看。 孙擎风眼都不睁:“正常人一须睡四个时辰,我知道你不用,但你看我像不正常么?” “你肯定是被瞌睡虫咬了。”金麟儿嘻嘻哈哈地跑走了,但他生怕孙擎风睡着,时不时跑回来,朝窗户里撒一把雪沫子。 孙擎风被烦得不行,跑出去将金麟儿抱起,放在肩上扛进厨房,一把拍在他股上,冷着脸道:“说了老虎股摸不得,你非要摸!老子把你洗干净放锅里煮了,你是想要放糖,还是放盐?” 两个人玩了好一阵,直到闻见灶台上的粥传出糊味来,孙擎风才急忙收手,把火熄灭,揭开锅盖一看,幸而粥还能喝。 金麟儿看着孙擎风喝光一碗腊八粥,摸了摸对方的脑门,觉到他的体温比平时高一些,总算是暂时意了。 午后,雪下得更大。 孙擎风带金麟儿外出逛街,见街上行人比平多出许多,不住催促金麟儿快些回去。 金麟儿看孙擎风面不太好,在菜市里挑了一只肥硕的大乌,早早地牵着孙擎风回到客栈。 孙擎风杀取血,金麟儿则让伙计帮忙炖汤,再把孙擎风赶到客栈大堂里喝茶嗑瓜子,自己闷在房里,饮血练功。 夜幕降下,孙擎风将汤和面饼带回房间。 金麟儿结束修炼,将真气收回丹田,洗手洗脸,端正坐好,开始吃饭。 孙擎风夹起腿扔进金麟儿碗里,道:“明出发去华。” 金麟儿翻找许久,把心抛到孙擎风碗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问:“这么快?我想再待几。” 孙擎风:“此去华约莫两百四十里,雪下得大,路不好走。” 金麟儿:“那就等雪停了再走吧。” 孙擎风:“我方才喝茶时听得旁人谈论,华山派将在正月于华县城收徒,须得通过几场试炼。你天资愚钝,又娇生惯养,不知能不能被挑上,须得早做准备。” 金麟儿:“其实,我不想学武。” 孙擎风埋头吃饭,不理会金麟儿。 金麟儿慢慢地扒饭,道:“我小时候听我娘说过许多传说故事,总觉得江湖真大,风人物数不胜数。到父亲跳下秋枫崖的那,我忽然觉得江湖险恶,但并不太懂。读过书后,我终于明白,江湖门派里的人常以侠义自居,所作所为却与匪帮无异,都是私刑杀人,何来正义与不正义?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孙擎风:“江湖浩大,泥沙俱下。你以为自己是条渡人的舟,其实,不过是颗随水漂的石头。既是石头,不必想太多。想这些有的没的,江湖难道就不再了?先想办法不让自己被水冲走,才是要紧事。所以,你要学武。” “许多石头聚在一起,就可以筑堤了。”金麟儿的想法向来天真,但他的天真里隐约透着一种智慧。 “你就是懒。”孙擎风忍俊不,用筷子敲了敲金麟儿的碗,指着剩在里面的大半碗面饼,“别想偷懒,我有的是办法送你上山。我平总让着你,等你上了山,就得老老实实练功,否则别人可不会把你当一回事。” 吃完晚饭,才酉时二刻。 金麟儿无比苦闷,连出去玩的心思都没有了,让伙计收拾了碗筷,自己洁面净足,爬到上闷头大睡。 孙擎风不理金麟儿,提早打坐运功,制体内的鬼煞之气,自酉时三刻一直练到戌时三刻,许是因为时辰不对,比平时多用了许久。 他看金麟儿那闷闷不乐的模样,忽然来了神,在头坐下,伸手戳了戳金麟儿的脑门,见他装睡不应,忽然将他一把抱起、扛在肩头,推开窗户,跃上屋顶,踏月冒雪一路狂奔,最终从天而落,站在了夜市街口。 长安城街道宽敞,夜市热闹非常。 街道两侧摆了小摊,摊主们各个自备一只小火炉,又有卖面的、摊饼的、卤的、炒玉米的、煮沸饴糖拿来画画的,到处都冒着温热的白烟,到处都红火喧闹。 金麟儿转眼就把烦恼抛到脑后,恍然大悟,道:“今是腊八节,老百姓们开始置办年货了,没有宵。” 他动了两下,试图从孙擎风怀里跳下来,抬腿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再次悟到:“大哥,你是故意的!” 孙擎风身长近九尺,把金麟儿抱在怀里,倒不显突兀。他笑起来,微蹙的眉峰逐渐舒展开,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将他的眉目变得朦胧如画,慢慢朝前走去,道:“免得你不听话,到处跑。” 金麟儿不得任玩了,有些不开心,但被孙擎风紧紧抱着,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快乐。 他揪着孙擎风的耳朵,试图用手心把他的耳廓焐热,道:“大哥,这里可真好啊。我真希望都过节,同你逛夜市。” “消停些!我有病了才会想都抱着你。”孙擎风帮金麟儿把披风系紧,让他戴上兜帽,带着他走过长街,走过石桥,在桥上停了一阵。 黑漆漆的天与水中,各有一个将圆未圆的月亮。 石桥另一头,几个老头抱着铜笙,围坐在河边小亭中,三吹一合,奏着笙歌。 那歌声幽美细微,像轻纱般的月光,浮在河面上,在往来行人的后脚跟上,随他们行至远方。 街道两旁,种着千万树腊梅,梅树上挂着一连串灯笼。风吹落梅千万片,雪似的梅花瓣,花瓣的黑影,彼此混在一起,随风转街巷中,像是一群群飘在半空的游鱼。 越往前行,小食摊渐少,手艺人渐多。 孙擎风从一排彩的风车前走过,寒夜风疾,风车全在转动,或红火黄的光影落在他脸上,不停变幻。 金麟儿见状心生喜,单手搂着孙擎风的脖子,伸出另一只手,想要从木架上摘一只风车。 孙擎风故意撤步向后,让金麟儿摸了个空,再向前走了两步,看他再次伸手去摘。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闹得金麟儿哭无泪:“大哥!你是不是晚饭没吃?” “话那么多,换你抱我试试?”孙擎风哼了一声,再往前走了几步,等金麟儿刚刚摸到风车,便抢先一步将那风车摘下。 金麟儿抢不到风车,抓住孙擎风的手不放,恨恨地说:“我会长大,你却不会,等我长得比你还大,就要换你叫我作哥哥了。我看,你还是先讨好我一番,免得到时候被我欺负。” “少在这儿大言不惭。”孙擎风被金麟儿抓着手,只觉得手背灼热,忽而生出一种被火烧着的错觉,连忙松手,把风车让给金麟儿,气闷地向前走。 金麟儿得了风车,把它往孙擎风的衣襟上一,反握住孙擎风的手,道:“你的手好冷。” 孙擎风怕伤到金麟儿——或许是怕自己轻轻一甩,就会将他的手甩断。 虽然,他很真切地知道,金麟儿身体不差,毕竟自己从未尽责照顾他,常让他摔倒、生病,但他还是顽强地长大了,甚至还长得有模有样,但心里总把他当成小孩儿,觉得时时刻刻都要护着他才行。 孙擎风挣扎两下,见摆不了,只得由着对方,气闷道:“你热得不正常,只有狗身上才总是那么热。” 但片刻过后,他手上的灼烧退去,只余下温暖。 摊主追了上来,挡在孙擎风身前,气吁吁:“两位且住。” 孙擎风莫名其妙:“何事?” 摊主急得直瞪眼,顾不上气,拉着孙擎风的衣服大喊:“您还没给钱呐!”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2月6号入v,这样6-10号每天更新1万字~求小天使们留评,我发红包~ 第20章 通缉 孙擎风老脸涨红,给过钱后一口气走出百十来米,才肯放慢脚步。 “大哥快看,小老虎!”金麟儿像扯马辔般,抓着孙擎风的两只耳朵,让他停下脚步。 孙擎风看都不看,先从荷包里掏出一片碎银,拍在摊桌上,而后才让金麟儿将看上的东西拿起来。 小摊的桌案上,摆了黑底彩绘的小泥塑,有老虎、锦、孔雀等等。物件虽小,却样样致,眼耳口鼻无一不有。 摊主热情地介绍:“泥叫叫,好玩得很咧!小老虎肚子上有个口,能吹出七个音。小公子,让你大哥给你买个玩玩。” 金麟儿把小老虎拿在手里,翻过来一看,两眼放光,找到它肚子上的口,憋了一口气将哨吹响,堪比魔音穿耳。 他惊喜极了:“就要这个,以后拿来叫大哥起。”转而看向摊主,“老伯,有没有小猫儿的?” “你想得美!”孙擎风夺过泥哨往桌上一放,吓得拔腿就跑,连那片碎银子都不要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已是亥时。 街头行人渐少,视野开阔起来。 金麟儿远远看见一个布告栏,让孙擎风走近看看,觉得不太对劲:“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张画似曾相识?” 孙擎风一把撕掉画像:“什么相识?画的就是我俩。长安四通八达,我们走到了,朝廷的悬赏想也到了。” 金麟儿:“孙风、孙林、金麟儿、孙擎风,名字倒是相同,可那画像仔细一看又不太像。这人比你丑多了,右脸上还有一个疤。我的就更丑了,还生着獠牙。” “只要有人觉得像,那就麻烦了。”孙擎风说着,转身带金麟儿离开,不当心撞倒了一个站在旁边看布告的女人,显然心里思虑万千。他单手将那女子从地上提起来,道了声“对不住”便迅速离开。 孙擎风没有马上赶回客栈,而是先返回夜市,买了些染的颜料,还有几张薄薄的猪皮。 金麟儿亦觉紧张,不敢多说什么。 孙擎风回到客栈,闭门关窗,把颜料摆在桌上,提笔在金麟儿脸颊上点了数下,将他化装成一个麻子脸,自己则拿着猪皮剪裁补,做出两张皮面具。 金麟儿夜里玩得开心,此时仍在兴奋,又因悬赏令的事情辗转难寐,躺在上瞪着眼睛,思虑不停。 孙擎风收拾好东西,吹灯倒头就睡,用手掌覆住金麟儿的眼睛:“快睡!明早就走。” 金麟儿鼻子:“大哥,你刚刚摸到女孩子了,手上好香。” 孙擎风立马将手收回:“再不睡,把你扔出去冻成冰雕。” 金麟儿:“龙涎香。” 孙擎风一手捂住金麟儿的嘴,不让他再废话。 第二清晨,金麟儿很早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见到,自己枕头边上摆着一只大脑袋泥哨黑猫。 他知道,这一定是孙擎风趁自己睡着以后,偷偷跑去买来的。 “嘘——!” 金麟儿高高兴兴吹响泥哨。 孙擎风从梦中惊醒,单手护住金麟儿,拔剑出鞘指向门口,喝问:“何事?” 金麟儿捶着枕头哈哈大笑。 房门突然被人踹开,孙擎风迅速把剑藏在身后。 两名官差在客栈掌柜的带领下长驱直入,看了孙、金两人一眼,问掌柜:“你所说的就是这两个人?” 掌柜的躲在门后,只探出一个脑袋,点点头:“这、这两人出手大方,只怕就是魔教中人。” 一个伙计扒在门边探头探脑,看了片刻就跑了。 官兵们手中的刀,已半出鞘。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