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例行练很顺利。练结束后,严瑜不徐不疾地将思索了一夜的安排说出,无非按时应卯,轮班值守等事。诸侍卫都老老实实地听了,无人再有异议。 眼前这些侍卫们虽然身份武艺都比普通的士卒高上许多,但到底都是一些少年。严瑜从小在陈睿身边长大,见惯了他训练士卒的手段,此时自然是驾轻就。 等到一切结束后,已经快到午间了。恰好前一,夏侯昭便告诉他,今要在中宴请羽林中郎将阿莫林的夫人,免去了午后的骑,严瑜检点过这轮值的将士后,与程俊道了别,便出了。 他牵着小红走到门口,想要上马,不过刚刚抬起腿来,就到一阵撕裂的疼痛。绕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仍然忍不住轻轻了一口气。 恰在此时,旁边也传来了气声。 严瑜转过头,正与刚刚被自己罚了十的副手四目相对。 严瑜头一上任便带了伤回来,这可把裴氏心疼坏了,忙忙地找出伤药,还非要亲手给他上药。 严瑜一把拉住站在自己身后的李罡,斩钉截铁地道:“不用了,姑婆。让他帮我上药好了。”说完,朝着李罡猛使眼。 李罡鹦鹉学舌:“我……我帮他上药。” 两人进了屋子,裴氏还在外面絮絮念:“第一次来家,也不敬杯茶就让人家给你上药。你不要像你师父那样不通世故,将来到了官场上可如何是好。” 李罡把裴氏的话在脑海里来回过了几遍,才反应过来,她口中那个不着调的人,竟是他心目中的战神陈睿。 严瑜将寻出来的伤药放在桌上,看他还在发呆,招呼他了衣服,伏在塌上。伤药清凉,涂在伤口上,有微苦的气味。 严瑜涂到一半,李罡忽然开口问道:“这是陈将军教你的吗?”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罡问的是方才校场上的事情。 严瑜没有回答,李罡也不好意思再问。 等到给李罡涂好了药,严瑜才道:“既然是同一道圣旨将我们分配给殿下,我们二十人便是休戚与共的一体。我是你上官,自然与你一同挨罚。” 他将手中的药递给李罡,道:“如果我在战场上阵亡了,这一百人便由你来带领。” 严瑜的语气明明十分平淡,却在李罡的心中掀起了惊涛。他紧紧攥着手中的药瓶,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16章 面具 芷芳殿中,女穿梭往来,正在准备午间的宴请。圣上新提拔的羽林中郎将之今入觐见,夏侯昭便请了旨意,在自己的殿接待她。 风荷拿着一块软布擦拭着放在殿中央的那架凤首箜篌。永延寿宴上夏侯昭为沈德太妃解围后,太妃便将这架箜篌送到了芷芳殿。风荷惜其珍贵,不假他人之手,自行擦拭,每每将箜篌顶部的鸟首擦出了光,方才意。今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最外面的几弦反反复复擦了数遍。 夏侯昭在一旁看着,真怕她把弦拉断了。 “殿下,”风荷思来思去,终于放弃折腾琴弦,鼓起勇气向夏侯昭道,“您真的要将这箜篌送出去吗?” 夏侯昭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风荷不乐道:“这箜篌本是西羌人自己送给乐公主的,殿下又这样喜,又何必非要送回去呢?” “我喜?”夏侯昭吃了一惊。 风荷道:“您每次从这里经过,都会看几眼这箜篌,闲时独坐,也常常望着它发呆。我虽然愚钝,到底侍奉了您数年,这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夏侯昭一直以为风荷是因为这箜篌美绝伦,故而喜,却不知风荷是因为她才如此。她心中又暖又酸,想了又想,方道:“我是很喜这架箜篌,但有人比我更喜它。” “那人便是喜,也未必有殿下弹得好。” 夏侯昭笑了:“她比我弹得好多了。” “那人是谁?”风荷想了想,这中只有沈德太妃会弹箜篌,总不会是她吧。 “便是我们今的客人。” 夏侯昭所说的客人,便是羽林中郎将之,盘尼真。 前世,夏侯昭的琴艺便是从她那里学来的。那时盘尼真是没入中的掖庭女官,专门在宴会上弹奏这架美的箜篌。夏侯昭在宴会上听到之后,十分喜,便向皇后撒娇,请她派了盘尼真来教授自己。 夏侯昭子跳,断断续续学了几个月,方才学会了基本的指法。没等她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皇后便病倒了。天枢内一片慌,这学艺自然也就放了下来。 她再次见到盘尼真,是晏和十四年的冬天。那时候皇后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夏侯昭到璇玑探望她的时候,她往往都在昏睡。 父亲还要处理繁重的国务,严瑜和沈泰容在九边参加对抗北狄入侵的战斗,夏侯明已经与王雪柳成婚,平很少入。夏侯昭内心恐惧,却找不到人诉述,她甚至不敢在璇玑中多呆,生怕被偶尔清醒的皇后看到自己哭泣。因此,她常常只带着风荷一个人在天枢中游。 那一走到西,这原是前朝冷,高宗之时还有年老妃在此居住,夏侯昭之父继位后,将其全部遣散。此处便成为了婢们的居所。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 偌大的室空无一人,冷风吹过枯枝,发出尖利的声音。风荷忍不住劝道:“公主,咱们回去吧。皇后马上就该吃药了。” 夏侯昭正要答应,猛然听到前方传来抑的哭声。那哭声如此悲切,仿佛有说不尽的哀婉愁绪无法排遣。在一股莫名的魔力下牵引下,夏侯昭朝着发出哭声的地方走去。 绕过荒凉的室,有一排低矮的房屋,是侍奉冷妃嫔的婢的居所。最靠西的一间屋子敞开着门,数十名衣着破旧的婢们聚集在那里。夏侯昭走过人群,在屋内的土上看到了已经绝食数的盘尼真。 这些远离天枢中心的婢们并不知道夏侯昭的身份,只能从她身上华贵的服饰上推断她必是中有权势的人,她们仓皇地俯下身去,恳求夏侯昭允许盘尼贞医治。 夏侯昭还没有回答,盘尼真却温柔地拒绝了,她的神情却并不显得颓然,反而有种安然的笃定。周围的侍女们低低啜泣,她还能笑着安她们:“你们不要哭,我去见阿莫林了。” “吾等胡儿,吐气如雷。我采顶雷,蹈石……如……如泥……”她唱起夏侯昭从未听过的歌,带着幸福的微笑去往另一个世界,和她的丈夫相聚了,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从箜篌上扯下来的琴弦。 很久以后,夏侯昭才从西羌使者那里知道,盘尼真所唱的那首歌,是西羌一族的《入阵曲》,歌颂英勇善战的将士。盘尼真的丈夫阿莫林是西羌族长,带领部族归顺大燕,最后却不幸战死于九边。而身为阿莫林之的盘尼真为什么会入,却成了一个秘密。 这是夏侯昭第一次真正面对死亡。数月后,皇后于璇玑中薨逝,谥号“元心皇后”。盘尼真的死亡,对于夏侯昭来说,就像是一部悲剧的开场一样,刻骨难忘。 夏侯昭出与沈泰容成婚,便将这架箜篌也带到了公主府。深闺寂寞,她无事时便慢慢弹奏,后来竟也能弹成一曲了。 是以那在永延中,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架箜篌。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又可以多救一个人,或者,一群人。 正在门前等待入的盘尼真并不知道,在另外一个时空,她生生将自己的命葬送在了这个廷之中。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