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头上的血迹被擦去了一些,但落在素服上的血已经凝结成了一道一道的黑红斑迹,看上去十分吓人。也许是失血过多,李氏的脸有些苍白,一双眼中却闪着微微的火苗。 夏侯昭朝李氏走了两步,定定地看着她,问道:“身为母亲,女儿的冤屈没有昭雪,怎能轻言求死!” 李氏一呆,默然半晌,道:“殿下说得对。”她伸手理理鬓发,竟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她抬头目视夏侯昭,骨子里那个帝京贵女的灵魂又复苏了。 众人都在看着李氏,月姑姑却看了一眼严瑜,甚至超着他的方向轻轻挪动了两步。但李氏比她更快,在侍女的搀扶下,几步走到了严瑜面前,行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大人相救。” 李氏的年纪可当严瑜的母亲了,他当然不敢托大,连忙扶了李氏起来,道:“夫人节哀。” 虽然衣服上染了李氏的血迹,也丝毫没有改变严瑜身上的气度。李氏借着他的搀扶直起了身,目光落在他的面庞上,却有些恍惚,道:“……敢问大人姓名。” 严瑜已经退回到夏侯昭身后,道:“末将乃墨雪卫严瑜。” “姓严?”李氏喃喃了一句,还未等她将脑海中纷的思绪理清,堂外忽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初怀,这件事还是让姑母来处置吧。” 乐长公主站在灵堂之外,脸上的神倒还镇定。这几年间,她与侄女初怀公主相处得并不多,但在初怀幼年的时候,她可是一直对其不错。那时候初怀似乎也颇黏她,这也是让她觉得能够让沈泰容尚主的原因之一。 但自从那一年白道城之围后,乐长公主明显到侄女和自己走得远了。加上沈泰容养了外室,她见到初怀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初怀又忙着习武议政,甚少参与她举办的那些贵女聚会。 今乐长公主看着自己的侄女,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女已经有了几分陌生。她甚至不能肯定,初怀是否会退一步,让她带走李氏,平息此事。 果然,初怀听到她这样说,并没有立时应下,反而道:“姑母,这样不太好吧。李夫人刚刚还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您……若是孤将李夫人到您手上,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姑母白白背上了骂名。” 乐长公主看着自己侄女状似无辜的双眼,不知是该信她真的为自己打算,还是斥她不顾姑侄之情。难道她不知道,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只要李氏的话传了出去,她的表哥在帝京的名声恐怕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你不肯嫁给你的表哥,又何苦要赶尽杀绝? 但这些话乐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之于口。她只能强咽下口的怒气,道:“李夫人是丧女过于痛心,一时难以转圜过来。初怀你就莫要了。” “?”初怀轻轻重复了一遍乐长公主的话,她也不生气,朝着严瑜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墨雪卫将李氏与她的侍女围在其中,方对乐长公主道,“姑母说的是,初怀年纪尚小,这等攸关人命的大事,还是让父皇来裁决更好。” “”两个字一出口,乐长公主自己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忽然说出了这两个字,也许是因为比初怀年纪还大了许多的沈泰容如今还是让人不能放心。 他的未婚去世,今自己和他父亲都来莫纳律府致哀了,他却说要去虎贲军当值,一早便走了。 乐长公主想要补救一二,夏侯昭哪里还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干脆道:“姑母,这样的子表哥都不来致哀,传出去不知旁人该如何看他了。平时父皇常夸他懂礼孝顺,难道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姑母与其在这里斥责初怀‘’,不如先派人将表哥找来,莫纳律小姐虽然还没有做成孤的表嫂,他也不能这样无情无义。” 李氏那一番话让夏侯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她的内心却并不到快。前世沈泰容直到成婚之前,还肯糊个样子,这一世竟是全然不顾颜面了。她心中怒气翻滚,几句话便说得乐长公主哑口无言。 夏侯昭转身朝莫纳律氏的棺木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若你在天有灵,定要助我解开这所有的谜团。 她步出灵堂,远远看到站在外面的沈明和莫纳律族的族长。 “带李夫人走。孤倒要看一看,这莫纳律府中,有何人敢挡孤的路。” 第84章 臂伤 沈明站在廊下,看着夏侯昭带人朝外走去,偌大一个莫纳律府,居然真的无人阻拦。 他心中暗嘲,怪不得这几年,莫纳律会被丘敦得不过气来。连这点胆识都没有,迟早会被其他大姓赶下去。等乐长公主回转,他也不耐烦和莫纳律族的族人多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如今李氏被初怀带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回程的牛车上,乐长公主焦虑地问。 微微合起双目的沈明慢慢悠悠地道:“她以为带着了一个李氏,就能翻过天,未免也小瞧沈家了。” 虽然外面的人总是以“驸马”称呼沈明,但他自己还坚持着一口一个“沈家”。乐长公主并不纠正他的话,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沈明却仿佛已经从她的叹息中听出了对自己不,睁开了双眼,冷冷地道:“刚刚我已经让人将那逆子的外室带回家了,她初怀公主再能干,也不敢到自己的姑母家里来抓人吧。” 说不定还真敢。 乐长公主想到方才侄女站在灵堂之前的那几句话,心中着实有些忐忑。这孩子如今气势颇足,圣上和皇后都是温和谦让的子,是谁将她教成了这个样子? 但她已经无暇多想其中的缘由,那个名唤“阿卉”的女子还在家中等着她处置。乐长公主下定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拔除这个祸患。 因为要带着李氏,夏侯昭干脆自己骑了马,腾出地方给她。 一行人先绕去了陈睿府上,安康县主阮仪彤接了信急急忙忙地了出来。夏侯昭跃马而下,第一个走了进去,风荷扶了李氏下车跟在后面,月姑姑和严瑜缀在其后,其余墨雪卫则留在了府外。 阮仪彤一见竟然来了这么多人,不免有些惊奇,道:“殿下,夫君还在内当值,您有什么事,我先去派人送信给他。” “表姑,今孤不是来找师父的。孤想请您帮个忙。”夏侯昭不能将李氏带回中,严瑜的院子又太小了,她担心不安全。思来想去,她干脆将李氏送到了陈睿府上。 “我能帮殿下什么忙啊。”阮仪彤本是个有些怯懦的女子,闻言还待谦逊一二。 抱着陈家小少爷保童走出来的裴氏却道:“殿下休说什么‘忙’不‘忙’的,快请进来吧。” 夏侯昭道:“多谢裴姑了。” 保童看到严瑜,立刻就伸出双手,挣扎着要扑到严瑜怀中。 “哥哥,严哥哥。”他平时都是由阮仪彤和裴氏两人带着的,陈睿事务繁忙,心中虽然十分疼这个儿子,却甚少能出时间来陪他。 倒是严瑜因在墨雪卫,夏侯昭寻常总是让他和李罡两人轮值,还算空闲,常常来陈府探望裴氏,有时候也带着保童玩耍。 若问保童心中最喜的人,第一便是严瑜,连陈睿也赶不上的。 但此时他并非休假,不能轻易擅离职守,朝着保童摇了摇头。保童哪里知道这些,一见平时和气的严哥哥不理睬自己了,顿时撇了嘴,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裴氏忙哄他,道:“保童乖,姑给你做酥酪。” 保童不依,他本是一个极为乖巧的孩子,今不知犯了什么倔,眼巴巴地看着严瑜,固执地伸着双手等待回应。他今年才一岁多,容貌随了母亲,生得玉雪可,即便是撒娇,也难以让人觉得厌烦。 夏侯昭看了一眼泫然泣的保童,目光落在他前的那块刻着“既安且宁”的玉牌,认出是自己送给裴姑的那块。她心中一软,朝严瑜道:“你抱着他吧。我还要问李夫人几句话,不着急。” 她既然这样说了,严瑜自然遵从。一入严瑜的怀中,保童立刻高兴了起来,他竟然还拉着裴氏的袖子道:“酥酪,给姐姐。”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