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却把两人都惊了一跳,竟不知如何回答。 云鬟看着他们两个的脸,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当下也不等他们回答,仍是转身,竟沉默平静地自去了。 在云鬟去后,那边儿巽风才面,白了两个闯祸之人一眼,阿泽道:“这、这孩子果然认得四爷呢?” 巽风冷道:“你还是不要管别人,自个儿多求四爷不知此事罢。” 阿泽瞠目结舌,巽风哼了声,转身要走的功夫,忽然听见天边闷雷声声,犹如雷神驾着战车,极快地从远处滚到近前!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天越发暗沉下来,几声惊雷后,一阵急雨随着狂风席卷而至! 且说云鬟无意中听了究竟,便沿路返回,才走到花园之中,便已经落雨了,她信步到了花园亭子内避雨,却见眼前一片水幕织,仿佛天地都浸润在雨水之中。 她呆呆地站了良久,恍恍惚惚,心底滋味莫名,乍惊乍喜,乍暖乍冷,悲欣集……竟无法形容。 直到一阵风吹来,雨丝扑在脸上身上,一片沁凉。云鬟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一事,当下也顾不得外头雨下的正大,便忙迈步跳下台阶,沿路往书房而去! 虽说一路上有游廊遮挡,当跑到书房之时,整个人却仍是透了。 云鬟顾不得,远远扫了一眼,见书房的窗户果然尚开着,她便急急地跳到里间儿,信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才要去书桌边儿上,却忽地猛然刹住脚。 却见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人,见她进来,便抬起头来,此刻天沉,室内更是暗如薄暮,少年的双眼澄亮似水,微微泛着凉意。 第39章 诗云: 帘外雨潺潺,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水落花去也,天上人间。 话说云鬟为避开程晓晴,在外闲游之时,忽地来了一场急雨,她因心念一事,便急匆匆冒雨跑回书房里来。 谁知才进了房门,抬头之时,却惊见一人坐在对面,虽年幼身弱,然却已有别样气势,这抬眸一瞥间,额角的发丝被风轻轻一,晃过那不笑的微凉眸子,直看的人的心也忍不住有一丝寒意陡然掠过。 此刻门外仍是雨声喧嚣,哗啦啦地一片,仿佛倾倒天河一般。 云鬟虽站在门内,却仍犹如人在雨中,通体冰凉,而心耳都是吵杂慌的雨声。 猝不及防间,两个人目光相对,赵六盯了她片刻,忽地一笑道:“你是怎么了?难道也没有把伞不成?跟着你的丫头呢?如何也不理你?淋的这落汤似的可怜模样儿……”他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云鬟跟前儿,上上下下打量。 云鬟转头看他:“……六爷,怎么在这儿呢?” 赵六见她头发嗒嗒地,小小地发髻像是被雨打歪了的菡萏,也随着向着旁边软软地倾斜,发丝却贴在脸上,却越发显得眉眼清晰,双眸更是清清若许,只可怜的,发丝跟衣裳上都滴着水,加上人小,越发惹人怜惜了。 赵六伸手过去,便握住云鬟衣裳一角,竟轻轻用力一拧,雨水随着动作,哗啦了一地。 云鬟尚未反应过来,见他如此动作,整个人有些呆了,赵六已经围着她转了一圈儿,啧啧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一块汗斤,不由分说又擦向她脸上。 云鬟忙后退一步,皱眉看他。 赵六“噗”地一笑:“我有事打外头过,忽然见来了雨,便进来避一避,怎么,你不喜六爷过来?” 云鬟道:“如何在这书房内?”因见屋内并无别人,心中自然疑惑,陈叔不至于随意把人请来此处,纵然请来,也该有个陪侍才是…… 果然赵六说道:“你那陈管家让我在厅上等候,我不耐烦,就随意进来瞧瞧看……无意就来到这儿,这是你的书房?你小小个人儿,只认得两个字倒也罢了,难道当真已经博览群书了不成?” 云鬟听他说着,心头刺刺挠挠地,忽然一念意动,想到先前惦记的那事,她便顾不得理会赵六,只忙跑到书桌边儿上。 却见笔架之后,挨着窗边儿,整齐地放着一叠书,此刻风裹着雨,自檐下侵袭过来,上头的一本书的书皮已经沾了几滴雨点,微微润了。 云鬟忙翻了一翻,却见底下搁着本青书衣的书,倒是并没沾着雨,她略松了口气,才要出来,忽然回头看向赵六,却见赵六果然正在背后望着她,双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奇怪之。 云鬟便撒手不去碰那书,只踮起脚尖,想把窗户掩上,她因一只手还吊着,身量又矮,竟十分吃力,手指勾了勾,也碰不到窗扇。 赵六在身后见她探头踮脚的,这般不易,不由失笑。 他竟走到跟前儿,于她身后探臂出去,轻易将两扇窗户掩了起来,因低头,却见云鬟在他身前儿,似被他拢住了一般,正有些意外而惊恐地瞪着他,两只眼睛便极圆的。 赵六便垂眸道:“做什么?好没礼貌,也不谢六爷一声儿?”拍拍手,自顾自转身,目光望向桌上的书,便又问:“这些莫非都是你看过的?让六爷瞧瞧都有什么……”说着,便伸手要去摆。 云鬟忙抬手,竟推到赵六间,因仰头看着他,说道:“六爷,你擅自闯到别人书房,已经是不妥当了,如何还要翻别人的东西?是何道理?” 赵六见她虽是淋淋地,可却这般义正词严,竟忍不住又笑起来,把手上原先给她擦雨的汗斤兜头盖下,便遮住了云鬟的头脸。 云鬟只瞧见他莫名一笑,然后眼前发黑,她一呆之下,忙举手把那汗斤子扯下来,只鼻端嗅到一丝异样气息——必是被他带在身上或者用过之故,云鬟一愣,继而怒道:“你做什么?” 赵六见她小脸猛然涨得通红,便笑道:“你急急的回来是为了什么,总不成是因为听说六爷来了,所以忙着回来见我……宁肯淋雨么?” 先前他不期然闯进她的书房,又拿汗斤子“动手动脚”,又来关窗把她拦在里头……如今又要翻自己的书,且帕子盖脸这样无礼,云鬟又惊又怒,又听了这样呕心的话,越发气急败坏,当下便把那汗斤用力扔向他身上:“赵六爷该走了!这儿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赵六举手将帕子兜住,竟捏在手中,忽然若有所思说道:“小丫头,你为何……总敌视六爷一般?” 此刻因窗户关上,室内越发暗,他的脸暗暗淡淡地在地影子里,勾起云鬟各心病,起初因惊怒加,忘了别的,如今才想起来,当下也不回答,只疾步走到门口,大声道:“来人,来人!” 然而此刻雨大,声音传入雨中,却又被铺天盖地的雨水了下去,云鬟叫了两声,不见人来。 身后,赵六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无奈地叹了声,说道:“六爷好歹也算是救过你命的,何至于一见到就这般,跟避猫鼠似的?” 云鬟只不去理会,目光一动,却见廊下,是珠儿跟程晓晴两个一前一后出来。 云鬟莫名松了口气,而那两个丫头正说笑着,程晓晴先看见她在此处,当下对珠儿说了一句什么,两个人才忙敛了笑,飞快地来到此处。 云鬟见晓晴手中拖着一个茶盘,里头是一盏茶,便喝道:“你们都去哪里了?如何也没有个人在这儿看着,若是给些闲杂人等进来胡闹……可如何是好?” 珠儿跟程晓晴面面相觑,见她疾言厉,都不知是怎么了,珠儿怯生生道:“是陈叔吩咐说……小六爷来了,让我们好生招呼,不可怠慢……” 此刻赵六已经走到门口,云鬟见他靠近,忙又退开一步,冷冷觑他。 赵六同她目光一对便道:“人儿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还会指桑骂槐呢?——你这地方难道有稀世的宝贝不成?当六爷稀罕在么?六爷这会儿就走,用不着你这小丫头来挥三喝四!以后都再也不来了!” 赵六说着,便翻了个白眼,迈步出门。 此刻珠儿跟程晓晴正站在门口,晓晴正端着托盘,听赵六动怒,又见他出来,因惴惴地唤了声:“六爷……” 赵六看也不看她,只喝道:“滚!”竟自一拂手,只听得“哗啦”一声。 珠儿跟程晓晴双双惊呼起来,原来是赵六这一挥间,竟把那托盘打翻了,茶盏在程晓晴身上一碰,旋即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可赵六视若无睹,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竟走了! 珠儿吓了一跳,忙握住程晓晴的手:“你怎么样,烫伤了不曾?” 程晓晴摇头,云鬟大为意外之余,几乎气怔,赵六如此嚣张,果然是“江山易改禀难移”,跟赵黼如出一辙,她迈步出来,待要说两句什么,然而他已经去了。 云鬟只摇摇头,心中道:“果然是他!这不如意便不管不顾发作起来的子……”咬了咬,磨了磨牙,却终究不曾出口。 云鬟转头,见程晓晴跟珠儿站在一处,都有些不知所措,云鬟便看晓晴:“可烫伤了?” 晓晴忙摇头:“姑娘放心,好端端的。” 云鬟见她半边身子被茶水了,便道:“你如何却来送茶呢?” 晓晴十分不安,小声说道:“我因无事,便陪着珠儿姐姐走一趟……不想竟触怒了六爷……姑娘,我可是给你惹事了?” 云鬟皱眉:“不必理会此人。”又叫珠儿带晓晴下去收拾。 此后,云鬟唤了陈叔来,问起今之事,果然如赵六所说,他乃是来避雨的,当时偏云鬟为避开程晓晴躲到了偏院,故而珠儿等都没找见她。 云鬟听了便道:“此人身份虽然特殊,然而我们是安分守己的人家,跟他们军中更是井水不犯河水,陈叔你大可不必如斯敬畏他们,他以后不来则罢,若还是来,万万不能由得他四处走,也只以礼招呼罢了,很不必过于厚待。” 陈叔忐忑地答应了,白赵六来时,陈叔的确是“如临大敌”,因他知道这少年身份是极不同的,又是军中的人,上回因王典之事又且看过他的手段,故而敬畏有加,果然如云鬟所说,半点儿也不敢怠慢如今听了云鬟这般说,陈叔心想:“虽我们安分守己,但行伍出身,做官的人,若真的有些不良之意,我们又如何应付?且这小六爷看着也不像是坏的,手段又高,本也可算个靠山,只可惜小主子跟六爷脾气不对,唉,只盼以后这位神少来我们庄上,两下相安就是了。” 不多时,程晓晴便来告辞,云鬟只让珠儿送她。 这一场雨到了晚间才淅淅沥沥停了,空气里的燠热倒是散了些。 夜间,云鬟洗漱了,正安寝,珠儿因拿了一双绣花鞋出来,便对云鬟道:“姑娘你看,这绣的可好不好?” 云鬟接了过来,见浅绿的缎子鞋面上,绣的是鹅黄的报花,小花簇簇,针线致的很,着实惹人喜。 云鬟翻来覆去看了会子,看这尺寸是给自个儿的,便道:“是你做的?只颜有些太鲜了。” 珠儿笑道:“我的针线哪里有这样好?是晓晴做的,这颜也并不鲜,她知道姑娘的心,知道你不喜那些大红大绿的,特特给你选的呢。” 云鬟白虽听闻两人说起,却只以为是纳了鞋底子,不料竟是如此……因慢慢放下,道:“她倒是有心了。” 珠儿笑道:“她的确是能干,要不怎么那胡家这般喜她呢?我瞧她气比先前来咱们庄的时候都好多了……” 云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只叫珠儿把鞋收起来。 珠儿将鞋放进柜子里,见云鬟对灯出神,她正出去,云鬟忽地问道:“白我不在的时候,赵六爷来,可知道他在书房内呆了多早晚儿?” 珠儿想了想,道:“也并没多久,陈叔叫我去厅中送茶的时候,因不见了人,我便一路找去,那时候六爷还在廊下,并没进书房呢……他还好言好语地跟我说话呢。” 云鬟转头看她:“说什么了?” 珠儿笑道:“也并没别的,只问我这庄子多大,平可还安静等话,又问我们跟着姑娘多久了……” 云鬟不做声,眼前却想起赵六在书房内那一场晴不定,以及他临去掀翻茶盘…… 珠儿见她不言语,便又道:“我说了林嬷嬷是跟着京内来的,我跟陈叔是在谢家跟着夫人的,他又问晓晴姐姐……” 云鬟正出神,闻言方回头:“问她?” 珠儿以为她不喜,本正要停下,见她问起来,才大胆道:“多半是见我没提晓晴姐姐,故而六爷问她是不是也是谢家跟着的,我就说晓晴姐姐是前儿子才来的,就是在那贼人过来行凶的前一天……然后就没话了。” 云鬟微皱眉头,最终却只一挥手:“你去睡罢。” 又过了两,云鬟的手已渐渐能放下来,因拘束了她几,林嬷嬷自觉有些不过意,正又赶上七月十三鄜州城大集,当下一大早儿,便叫小厮备车,带着云鬟进城玩耍。 沿街逛了会子,见那些琳琅目的杂货,林嬷嬷自是喜不自,又跟珠儿买了好些用着用不着之物,两个人都是喜喜。 云鬟在旁跟着,不便想起当青玫在时的情形,也因买了许多心头好之物,故而也是这样面光辉,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 林嬷嬷因逛得累了,便拉着云鬟,转进旁边的小茶馆里,点了两盏酸梅汤,却给云鬟一盏桂花藕圆汤。 云鬟本想吃口酸的,可惜手上的伤不宜吃酸罢了,勉强尝了尝藕圆,只觉太过甜腻,便不吃了,只陪着林嬷嬷跟珠儿两个,她自看门外人来人往。 此刻茶馆里也有许多赶集之人,四面八方周遭乡县俱有,彼此吃茶闲话,沸沸扬扬,不绝于耳。 忽地有一人说道:“这一次,只怕咱们的县老爷使不了神通,必然是要被难倒了的。” 云鬟听见是说黄诚,便转过头去看,正另一个道:“这只怕未必罢了?上回说是城隍爷的小鬼杀人,也同样传说的极为乎,县太爷又何尝被吓倒了?这次既然同样是鬼,必然也能破案。” 旁边一个人大抵是外地才来的,因不知情,便问:“小鬼杀人案,我是听说过的,黄大人判得极高明的,只不知这次是何意?” 先前那人便道:“这位必然是外地人,竟连这个也没听过?因我们大老爷先头破了那鬼杀人的案子,前几,那洛川县的县太爷,把个最棘手的案子给了我们老爷呢。” 说着,就一五一十,将最近传的极光的一件案子眉飞舞地说来。 此案便发生在跟鄜州界的洛川县,原有一位老大人,姓袁,先前也是京官,官至工部主事的,后来告老还乡,便回到洛川,因喜此地清幽,就在洛川安居了。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