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胡嬷嬷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正有些不信,就听身后有人带怒喝道:“是做什么!” 第53章 这发话之人,自然正是闻讯赶来的小侯爷崔印,他因在胡嬷嬷后面,虽没十分看清她的动作,可却瞧见她抬手,继而云鬟便跌倒了。 再加上程晓晴叫了那一声,崔印自然震怒,以为果然是胡嬷嬷对云鬟不敬。 在场众人见状,都也惊惊愣愣,林娘跟珠儿才双双也跟着上前儿救护。 胡嬷嬷见势不妙,忙回身,才叫了声“侯爷”,崔印已到跟前儿,望着她哼了声,便忙先去扶住云鬟,打量着问道:“跌伤了不曾?哪里疼?” 云鬟低着头,竟不做声,崔印见她如此,心中越发疼惜,自忖是伤着了、或给这刁婆子吓坏了。 崔印便回头,疾言厉地对胡嬷嬷道:“这是怎么说,竟是反了不成?敢对主子动手了?这规矩却是谁教导的?” 胡嬷嬷本是太太身边儿的人,府内众人见了,无不恭敬,纵然是崔印也从来以礼相待,如今竟一反常态的厉声训斥,胡嬷嬷顿时脸上通红,又羞又惧,勉强道:“侯爷,奴婢并没有动手……” 可这话谁又信呢?别说是崔印,就算是跟着胡嬷嬷的两个丫头,虽站得近,可也看见胡嬷嬷伸手在云鬟肩头一碰,加上胡嬷嬷平里就有些做威做福的,倘若果然是想借机惩戒一下小主子,也未必不可能…… 是以这些人竟都不信。 崔印原本是个没什么火的人,平里更是极少动怒,在府中对待下人等也甚是体恤,绝少打骂之事,此刻却气得面红眼瞪,便道:“你还敢说?我都亲眼见着了你尚且如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叫你来原本是让好生服侍照料鬟儿的,不想竟是这样心如蛇蝎。”忽然想到这还是当着人,她就敢如此,若是背地里,指不定要怎么欺负呢,因此那怒火竟无法消退。 崔印气的又道:“若非看在你是太太身边儿的,管你怎么样,即刻就狠狠地打上一顿,再撵出去干净!如今且给你记下,回府之后,自让太太处置!” 胡嬷嬷终算计别人,不料今吃了这样一个大亏。然而一直到被崔印痛斥了这场,她兀自有些不能信呢,因胡嬷嬷自忖并没用多大力气,可毕竟云鬟果然跌倒了……胡嬷嬷不能信是云鬟故意,还有些疑心是不是自个儿一时失手。 把胡嬷嬷众人发付之后,崔印便抱起云鬟,自送她进了房中,又叫林娘仔细查看是否跌伤。 林嬷嬷细看了一遍,道:“只青了一块儿,幸喜并没磕破皮儿。” 崔印叹了口气,便问林娘道:“今儿到底是个什么缘故?我原本只听说是新留下的那丫头不好,嚼舌打闹的,心想既然已经帮过她,便已仁至义尽,她既然不识做,索叫她出去自谋生路罢了,又如何节外生枝了?” 林嬷嬷趁机便把珠儿告诉的种种同崔印说了,崔印听了之后,先是气得道:“好个刁钻可恨的老东西,竟然混淆黑白,明目张胆的欺瞒主子,可见平里我太放纵他们了。” 林娘因跟胡嬷嬷闹了场,索也不再隐瞒,又道:“怕只怕胡是太太身边儿的人,今之事虽是她不对,保不齐她回了府内,又在太太跟前说三道四……到时候别说姑娘,只怕连侯爷也扛了不是呢。” 崔印哼道:“她识相的,从此便一字不提才好,但凡她敢恶人先告状,我势必要让她在府内没了容身之处。” 说到这儿,因云鬟换了衣裳出来,崔印看着她,脸白眼清的模样,越发怜惜,便拉到跟前儿抱住,摸了摸发端,道:“是父亲不好,竟让那刁奴伤了你了。” 云鬟看他一眼,便低下头去,小声儿道:“没什么大碍,父亲不必着恼。” 崔印抱着她,叹了两声:“先前你说留下来明年再回去,我还想着,把胡嬷嬷等几个留着给你使唤,如今看来,竟是不能留的,否则白害了你。”说到这里,又有些不放心,便又劝云鬟随自己回京罢了。 林娘在旁听见,微微一愣,却见他父女说话,自不便嘴。 因云鬟只是不答应,崔印无奈,又想了想,道:“是了,我看这程晓晴是个不错的,索就把这孩子留在你身边儿,你也多个顶用的人,为父也放心些。” 云鬟心头转念,便道:“一切都听父亲安排就是了。” 崔印呵呵笑了笑,见女孩儿依依乖顺,心里格外喜,又端详了她片刻,忽然想到方才在外头听见的话……便小声道:“是了,怎么他们背地里说你跟小六的坏话了?” 云鬟摇头道:“不太清楚,听说是因上回小六爷不请自来,才引了他们说,以后须叫门上看紧些,不许人来闯就是了。” 崔印宽道:“别怕,为父不是责怪你,只是……” 云鬟见他沉不语,正不知会说什么,崔印叹道:“其实小六那孩子,我瞧着真真儿的不错。” 若论起见多识广,崔印自是京内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的际又广阔,在京内那些达官显贵或者皇亲国戚家里的少爷公子,他自然也见过不少,却独觉着赵六委实与众不同,虽看着清风般无拘不羁,但偏又透着匣中宝剑之气,这番气质风度,竟似迟早非池中物之。 云鬟不想他会说出这话来,蓦地又想起前赵六说什么“你父亲见了我便刨问底”等话,心中顿时大不受用,如锋芒微刺。 却听崔印思忖着又说:“先前我跟黄知县说起京中异事,提到过白四爷府中的清辉公子,那也是个难得的,只是年纪虽小,颇有乃父之风,虽然是好,可毕竟……” 白樘情内敛沉稳,不怒而威,似冰如玉,不苟言笑,加上是主手刑狱,天生有一股气质,让人望而生畏似的……崔印虽十足敬重,却到底不敢亲近,白清辉有白樘之风,故而有些不太对他的脾胃。 然而赵六就不同了,那少年看着亦正亦,瞧着飞扬跋扈,却并不是一味张狂无知之人,细细看来,实则是个很知道分寸进退的,可见本聪明。 且身手又佳,挥洒谈吐,潇洒自若,竟是一派少年风,再加上他时常说笑,言语中又时常有不俗见解,故而更中崔印的意了。 不料崔印说着,父女两个却各怀了心事,云鬟因听他提到一个“白”字,她的脸也慢慢地泛白起来。 崔印正思量,却始终不闻云鬟答话,垂头时,却见女孩儿缩在自己怀中,脸儿贴在前,正闭着双眸,长睫动也不动,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崔印哑然失笑,心中又想:“我如何竟起了那个念头?何况鬟儿年纪尚小……且还不知那小六儿到底出身哪里呢?不过纵然是一般的出身,却也无妨,只要他人有能为便是,且我也算阅人无数,瞧他的资质,将来建功立业,不在话下……罢了,再过两年说也不迟。” 崔印心中掂掇了会儿,便不惊动云鬟,只顺势抱了起来,便放轻脚步,送她进了内室休息。 是夜,林娘跟珠儿伺候云鬟洗漱罢了,正要安歇,林嬷嬷因白听见云鬟跟崔印说的话,便迟疑着问说:“凤哥儿,如何我听侯爷的意思,是要你明年才回去?” 云鬟正也有话要同她说,闻言道:“是,因我想给母亲守足三年的孝,故而求父亲留我下来,娘,另外也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 林嬷嬷忙问何事,云鬟道:“父亲已经定了回京的期,我心想左右也不差这两个月了,这回娘就随着父亲一块儿回京就是了,毕竟,我许久不曾回去了,还不知府内是个什么光景呢,娘你先一步回去,也算是为我探探路,你说可好?” 林嬷嬷怔道:“这……”对上云鬟的目光,迟疑地说:“我虽愿意,可我若走了,姑娘身边岂不没个照顾的人了?” 云鬟笑道:“不是还有珠儿么,另外父亲把晓晴也留给我了。” 林嬷嬷直愣愣地想了会儿,又摇头:“她们毕竟年纪小,姑娘身边儿得需要个大人照料着才好,何况侯爷也未必答应。” 云鬟道:“这个你放心就是了,只要我跟父亲开口,他必然是会应承的。” 林嬷嬷知道她向来有主意,可是忽然要让自己先回京……虽然她以前总是口口声声说要回京等话,然而这回却是要分开而行,林嬷嬷心下难舍云鬟,竟无法答应,便说:“其实姑娘不必怕,府内对你再生疏,你也毕竟是崔家的血脉,何况我看侯爷是真心疼你的,有侯爷在,还怕他们什么呢?就不必叫我先回去了,我只仍守着你罢了。” 林娘起初不肯答应,云鬟好歹又说了半晌,她才勉强松口,答应要想一想。 如此又过两,崔印便启程回京了,林娘被云鬟规劝,到底应承了。 鄜州城中自也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名士绅们前来送行,知县黄诚亦来到,场面儿倒也热闹,一直送出五里,人才渐渐地止住了。 不提旁人,只说云鬟送了崔印离开,虽然她竭力自持,可毕竟骨天,竟仍是不免落了泪。 掏出帕子往回,一路进了内室,想到这世上同她骨血至亲的不过是父母两个,母亲已不可得,父亲却倏忽而来,疏忽而去,竟也是不能倚靠的。 忽然莫名一阵悲从中来,难以自已,便踉跄回榻上坐了,帕子掩面,心头竟隐隐作痛。 正在自己调息,忽地听见有些沉的脚步声响起,云鬟心一跳,忙把帕子扯下来,朦胧定睛看去,那一声“父亲”几乎将口而出,却见门口上跳进来一个她并不愿见的人。 赵六还未进门,先嚷了声:“崔云鬟!”他脸上带着怒,猛抬头时见云鬟双眸红通通地,有泪未干,他一怔,便未再说什么。 云鬟见他又莽莽撞撞地来了,正且在她极不自在的这一刻,一时越发心烦意,便不等他说话,便道:“我父亲才启程回京,六爷若又是来拜他的,可迟了一步,请自去。” 赵六闻言,才走到跟前儿:“今儿六爷是来找你的。” 云鬟皱眉冷眼相看,赵六举手,只听得“啪”地一声,是他把一枚玉钗轻轻拍在桌上——正是昔他送给云鬟的那支。 云鬟一眼看见,心中疑惑,却不吱声。 赵六凝视着她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送你的东西,不许给别人或扔了,这又是怎么说?” 云鬟不动声,道:“我本来不要,你强留下的,怨不得我自行处置。” 赵六沉声道:“你纵然不要,就摔碎了也就是了,如何把我的东西给那丫头!” 云鬟眉峰微动,却仍不言,赵六又道:“我的东西纵然再不值钱,也不该落到那种人的手中,你既然坏了六爷的规矩,六爷自然也给你留一个规矩。” 云鬟淡淡道:“你想怎么样?” 赵六哼了声:“你放心,我不跟你这小孩子一般见识,不过,谁擅自动了我的东西,六爷自要让她付出代价,知道六爷的东西不是随便好拿的。” 云鬟方有些变:“你……做了什么?” 赵六瞥着她,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瞧在是你的人的面儿上,我已经留了情了,只不过断了她两只手罢了。” 云鬟上前一步,着急问道:“你、你说的是真?” 赵六冷冷地瞧着她,莫测高深。这神情让云鬟心头阵阵寒风缭绕,莫说他把人的手折了,纵然他说自个儿杀了人,也自不是不能的。 云鬟恨怒加,不由颤声道:“你、你竟还是这样……”话一出口,却又停下。 赵六问道:“我还是怎么样?” 云鬟竭力镇定,深一口气,才道:“我并没把钗子给晓晴,你错怪了她在前,情暴戾,随意伤人在后,你休想此事会善了,我定要报官处置,来人!” 云鬟连唤两声,珠儿从外头跑进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云鬟道:“叫门上报官!” 珠儿呆呆道:“这是为什么?” 云鬟喝道:“有贼在庄上无故伤人!” 珠儿吓得东张西望,惊问:“什么?又有贼了?贼在哪儿?” 云鬟见她如此懵懂,气的不愿跟她说话,正要自己跑出去叫人,却见廊下又有个人匆匆跑来,竟正是程晓晴。 云鬟忙定睛细看,目光移到她的双手上……却见明明毫发无损,且通身也都并无伤处。 云鬟倒退一步,便看赵六,不敢相信。 此刻赵六已经笑地坐在了榻上,一只脚还踏在边儿,挑眉笑道:“怎么,不报了?去报啊,看六爷如何反告你个诬赖好人。” 赵六说着,便伸手从旁边的小桌几的琉璃盘内拿了一个没剥皮的橘子,眼睛却仍是觑着云鬟,正要放进嘴里咬一口,因惊见不曾剥皮儿,便只拿在手中扔着把玩。 云鬟只得生生咽了口气,这会儿晓晴已经走了来,因知道赵六在内,不敢上前,只小声说道:“姑娘,林临去前送给我的那只钗子,被小六爷拿走了,他、他还很不高兴。” 云鬟又吁了口气,如此反复调息片刻,才问道:“你无碍么?他可为难你了?” 晓晴面畏惧之,却摇了摇头。 云鬟道:“你不必怕,他做了什么?” 晓晴又低了声儿,道:“六爷说……以后我若还敢拿姑娘的东西,就斩断我的手。”说到这里,似乎又想到先前赵六说这话时候的可怖模样……眼中顿时透出又怕又惊之意,眼圈儿也都红了。 云鬟点点头,便道:“没事,你先回去歇息罢。”又叫珠儿也去了。 两个丫头走了后,云鬟回头,却见赵六仍是大喇喇地斜躺在她的睡榻上,仿佛这榻是他的班自在,叠着二郎腿,手中一上一下抛着那橘子,又道:“六爷明察秋毫,知道不是你给她的,这次就算了,但六爷说到做到,话已经撂在这儿了,若还给我看见一次,我就杀了她。” 云鬟虽恨极他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动辄要打要杀的情,然而却也暗呼幸亏他不曾真的伤了晓晴,不然纵然惊动官府,但人到底是伤了,如今人好端端地便罢了。 这钗子,原是先前林娘无意中看见的,便问了两句是哪里来的,正好儿触动云鬟心病,——赵六虽强留此物,云鬟却也不知如何处置,见林嬷嬷问起,于是便假作无事,把钗子赏给了她。 云鬟本想林嬷嬷要上京去了,这钗子自然随之无影无踪……若赵六问起来,她只说丢了不见了,又能如何?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林嬷嬷因自忖要离开庄内,不能照料云鬟了,便有些惆怅。晓晴有些知晓她的心思,便不免说了好些劝的话,很是贴心。 林嬷嬷早喜晓晴聪明,且以后她又要留在庄内照料云鬟,林嬷嬷便把这支钗子拿出来,因说道:“这个做工虽不算上乘,料子却极好的,本是姑娘赏给我的,如今我便把它转送给你就是了,以后你也替我多多照料些姑娘,我就放心了。” 晓晴是贫苦出身,从小儿戴的钗子不过是木头之类罢了,连寻常银钗都不曾有,见如此名贵,起初并不敢收,李嬷嬷硬给她,又亲给她戴上,晓晴才谢过,忐忑喜收下了。 不料今儿正戴着送别林嬷嬷,下一刻赵六因来到庄子,不期然两下碰面儿,这小六爷的脸就变了,死死盯着人走过来的姿态,像极了那杀气腾腾的老虎,要把人咬死撕碎一样。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