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见君生如此机变,心中自更喜,这会儿门扇开着,他两人上前一步,趁机便将里头的光景看的明白,见屋内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死人? 只听蓝衣男子问道:“沈老爷,可无碍么?” 沈老爷仿佛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才道:“还好还好……不曾丢失。” 两人一问一答间,楼下又有几人上来,另有个店小二,因见陈叔跟薛君生站在门外,便道:“是怎么了?” 两人还未回答,里头的沈老爷跑出来,便道:“你们可要留神些,这店内有贼的话,老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店小二听了,忙笑着上来:“哪里话,本店是老字号,南来北往的客人都是认准了的,从不曾有过什么贼。” 沈老爷道:“如何我的门是开着的?” 小二道:“是不是老爷出门忘了带上?” 沈老爷啐了口,道:“就算我忘了,那方才还有人听见……”正想找薛君生来作证,谁知回头时,却不见了他跟陈叔的身影。 他同行的瘦高男子便道:“既然无碍,沈老爷就不必跟这些闲人动怒了,不如早些安歇,明儿好赶路。” 沈老爷哼了两声,道:“幸好老爷怀宽广,那宋贤弟也早点睡罢。” 两人话别,那姓宋的先生后退回来,原来他的房就在沈老爷隔壁,却跟云鬟和林嬷嬷是挨着的。 这会儿,薛君生跟陈叔因早就回了云鬟房内,陈叔道:“方才我们去那人房外看过,并不曾有什么……” 薛君生道:“若里头有死人,方才那沈老爷跟宋老爷一番找,自然就会吵嚷起来,我们在外也看的明白,并没异状呢?” 林嬷嬷听了陈叔的话,还急着要分辩,然而薛君生缓声说来,声音好听不说,口吻中更自有一股温和抚之意,林嬷嬷便很受用,当下不急着恼怒,只有些委屈道:“我真个儿是亲眼看见了的。” 陈叔便道:“是不是因为连赶路,故而有些累了眼花了呢?” 林嬷嬷啐了口,索愤愤地不说了。 薛君生甚是好脾气,见事情已了,便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小公子歇息,我告退了。” 云鬟颔首,也不多话,只说了一个“请”而已。 薛君生退了出来,陈叔见云鬟待他有些冷淡,心里不过意,又不好说云鬟什么,便亲陪了相送。 当夜,林嬷嬷把房门紧紧关了,便对云鬟道:“凤哥儿,你可信我说的么?我当真是看见了,绝不是眼花的。” 云鬟也正觉得此事奇异,便道:“娘会不会记错了房间呢?” 林嬷嬷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会错,我、我还看见那房间的桌上放着那沈老爷的帽子呢,他那样肥头大耳,那帽子自也是他的,再错不了。” 云鬟无计可施,便道:“横竖他们都没发现什么,娘就先不必多想了,咱们趁早儿歇息,明儿起来再说罢了。” 如此,两人便安寝,到了半夜时分,林嬷嬷不免想到白所见,心兀自怦怦跳,翻来覆去竟睡不着,因又怕动惊扰了云鬟,却又竭力忍着。 一直等云鬟睡了,林嬷嬷才偷偷起身,不敢开门,只把窗扇打开,便想抒一抒口闷气。 夜间天气不好,远处闷雷声声,耳畔仿佛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正是小雨点儿正稀稀疏疏地落着。 林娘吐了两口气,心口略松快些,正要转身回屋,谁知目光一动,却见在隔壁的窗户旁,依稀探出一支手来。 林娘只当也是住客夤夜无眠,便歪头又细看了看,谁知一看之下,却见那人正瞪大双眼看着自己…… 林娘起初还没瞧的十分清楚,只是心莫名地又窜跳起来,觉着这人的姿势仿佛甚是怪异,林娘便歪头细看,谁知正在这会儿,黑夜里一道电光闪过,略有些惨白的闪电把那人的脸也照的分明……眼睛依旧瞪得几乎出,舌头却伸在外头,正死死地盯着林娘。 便是在这一刻,林嬷嬷记起来,——这个人岂不正是白里她看见的,被掐死在那沈老爷房中的死者?半夜三更如何他的尸体竟趴在隔壁的窗户上?且正直直地看着自个儿? 雷声轰隆而过,仿佛把人的魂魄也震飞了。 林娘张了张口,嗓子却因极度恐惧有些沙哑,她的嘴翕动,却只发出宛若低似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林娘才昏头昏脑地转身往内,此刻双脚已经发软,她连滚带爬地跑到云鬟边儿,慌里慌张地握住云鬟绵柔的小手儿,觉那手儿温热娇,才渐渐地又缓过一口气儿来。 此刻云鬟因察觉,便醒了,转头见林娘跌在自己边儿,面无人,手掌冰凉,便问道:“娘,怎么了?” 林嬷嬷回头看看窗户,此刻竟生怕那死尸再追过来一般……她无法回答云鬟的话,只急促地低了几声,才终于“嗷”地一声,嚎了起来。 这一嗓子,不仅把云鬟完全惊醒了,脸门外半个客栈的人也都听见了,只因夜深人静,声音自然格外清晰些,加之林娘又叫的惨烈,因此很快地,整个客栈便动起来,连底下的掌柜跟小二,也都骇然地看着楼上。 掌柜的一呆之后,便忙催小二一块儿上楼查看情形。 此刻楼下的陈叔跟珠儿晓晴等也都听见了,都慌忙起身来瞧,开门时却见云鬟抱着林娘,后者正哭得死去活来。 陈叔忙问发生何事,云鬟方才因已经问过,林嬷嬷虽说的颠三倒四,她却隐约听明白了。 因先前之事的确蹊跷,云鬟便道:“娘说,她看见隔壁的窗子上有个死尸,正是今天在楼里被掐死的那人。” 她口齿伶俐清晰,在场之人自都听见了。 这样的雷雨夜里听了这种话,尤其是从一个看着冷静的不似小孩儿般的小孩儿口中说来,不管真假,也着实叫人发倒竖了,人群顿时喧哗。 店小二跟掌柜从门口挤进来,小二忙道:“小公子可莫要这般玩笑,店里好好地,怎么又掐死人,又死尸的,情是睡魔怔了?” 林娘因吓得不轻,竟无法说话。云鬟便又道:“是不是真,只去隔壁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掌柜的道:“这……半夜三更,何必这样玩呢?再说客人这会儿应该正睡得好,也不好去打扰的。” 云鬟扫了一眼,此刻屋里屋外都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住客。 云鬟便道:“这许多人都起来了,隔壁的只怕也早起身了,去看一眼又何妨?再说,若果然这店里死了人,却被人把尸首藏起来,谁知道到底会窝藏在哪个房间里呢?” 这一句话,引得住客们越发动不安,店小二笑道:“小公子怎么好这样说?” 掌柜啼笑皆非,思来想去,只道:“既如此,那好罢,那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大家都放心可好?” 云鬟道:“甚好。”当下便叫珠儿跟晓晴看着娘,她却起身往外,仰头看着掌柜,自是催促之意。 那掌柜的骑虎难下,跟着小二出来,便到隔壁房前,却见房门紧闭。 倒是那隔壁沈老爷开了门,探着胖头出来,眼珠儿骨碌碌地正在看究竟,见这许多人聚着,便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掌柜的只搪无事,对小二使了个眼,小二便去敲门,谁知敲了半晌毫无动静。 门口围着的众人都有些慌张,正窃窃私语,沈老爷道:“多半是睡死了,使劲儿敲一敲就是。” 小二无奈,正要用力,房门却被打开,门内果然站着姓宋之人,身上披着一件外裳,也没穿鞋子,一副睡眼惺忪之态,打着哈欠没好气道:“怎么了?” 小二苦笑,碍于掌柜眼,只好硬着头皮道:“客官,您隔壁的客官说,看见有个……有个死尸在您的窗户上,不知……” 宋先生闻听,吃了一惊,道:“什么?死尸?胡说什么呢!” 因这会儿被惊醒的住客越来越多,掌柜的只想快些解决此事,便把心一横,陪笑道:“您瞧,这许多人都惊动了,不如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对您好,对大家伙儿也都好。” 宋先生皱眉不悦,那沈老爷因披着袍子出来,道:“宋老弟,这可是难得的奇闻,快让我们大家伙儿进内看看。” 宋先生苦笑道:“沈老爷怎么也跟着胡闹呢?也罢……”才松了口气,店小二忽道:“小公子……” 宋先生一愣,猛回头,却见身后自个儿的房间内站着个小小身影,竟正是云鬟,也不知她是几时进来的,正四处打量屋内情形。 这会儿掌柜,小二,沈老爷等好事之徒才在宋老爷房中转了一圈儿,却没发现什么死尸。 掌柜的松了口气,又对云鬟道:“这下子可安心了罢?小孩儿家总是胡闹。” 云鬟不答,却看着宋老爷道:“你可外出过?” 宋老爷一愣,眼神微变,不答反道:“你为何这样问?” 云鬟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的头发虽擦过了,却还是着的,另外你不曾穿鞋子,方才我看过,你的鞋子也是沾着泥水,此刻外头下雨,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出去过。” 云鬟说着,抬手一指,众人顺着看去,却见底下放着一双靴子,因在暗影里,自看不清,店小二又挑起灯笼,才看出底下果然拖泥带水。 宋老爷喉头一动,呵呵干笑两声:“也不足为奇,我不过是去了一趟茅厕而已。” 云鬟不言语,走到窗户边儿上观望,她因人小,无法看到窗户下如何,正踮起脚尖,忽然身子被人轻轻一抱,云鬟回头,却见竟是薛君生,微笑对她说道:“凤公子,我帮你。” 云鬟本有些不自在,因听他这般称呼,知道他仍以为她是男孩儿罢了,因此不言,便俯身认真往下看去。 原来这一面儿的窗户底下,是后院,旁边堆积着些干草等,云鬟看了一眼,便示意薛君生放自己下来… 掌柜跟小二等人见状,也挨个儿过来又看了一遭,不见异样,掌柜便道:“什么也没有,又折腾什么,是该各自回房睡了罢?” 云鬟皱眉思忖,抬头之时,忽然对上宋先生的目光,却见那目光森然鸷,竟有些怨毒之意。 正此刻,手上一暖,竟是薛君生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我送小公子回房。” 云鬟挣了挣,却又竭力克制那股不适之,到底让他牵着自己的手,出了宋先生的房中。 薛君生本要带云鬟回她房中的,不料云鬟出来之后,见沈老爷也扭动身躯要回房去,云鬟便叫住他,因低低问道:“沈先生白听闻有贼,便十分惊慌,是怕贼偷走什么东西么?” 沈老爷见她小小个人儿,却如此一本正经,十分讨喜,就笑说:“不错,老爷带着千金不换的宝贝呢。” 云鬟道:“果然?不知是什么?” 沈老爷面有犹豫之,毕竟不好当中嚷,他心念一转,便俯身在云鬟耳畔低语了两句,才笑道:“你还这样小,必然还不知道这是何物呢?” 云鬟道:“我只知道沈先生所言非虚,此物果然千金不换,更也值得有些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得手。” 沈老爷脸微变:“你的意思是……” 云鬟问道:“既然此物如此珍贵,不知沈老爷带了多少护卫随从?” 沈老爷想了想,往楼下看了看,道:“两个丫头,四个小厮,一名管事,还有八个护卫,方才他们惊动了,都出来过。” 云鬟问道:“一个也不少么?” 沈老爷摇了摇头:“都在,我看得明明白白。” 云鬟垂眸想了想,便问掌柜道:“店内可少了其他人?” 掌柜的正劝众住客回房歇息去,闻言便酸道:“一个都不曾少,好端端地难道真个儿被掐死了么?纵然真变成尸首,难道大半夜不睡,也能到处爬?” 不料薛君生看着小二,和颜悦问道:“小二哥,你好像有什么话?” 那店小二见被他看出来,就期期艾艾地对掌柜道:“其实……自打傍晚就不见了姚三儿,只是厨下阿昌说他有事儿进城去了。” 掌柜的不以为意道:“好吃懒做,必然又偷偷去赌了!该死的东西,回来看不打死他……” 云鬟心念急转,此刻无法,便对薛君生道:“这姚三应该就是被掐死那人,方才娘看见尸体在宋先生房中,他又是刚从外头回来,只怕他趁机将尸体处理了,时间甚短,他应该不会走太远,只怕尸体还在客栈里……或者藏在院中某处。” 薛君生凝视着她道:“可是众人都不信,该如何是好?” 云鬟看一眼沈老爷:“若真是宋先生所为,他应该是冲着沈老爷的宝物来的,所以他藏起尸体,不过是不想惊动众人,免得沈老爷警惕,倘若再惊动了官府……要下手自然难上加难。可明他们便要走了……” 薛君生看她面上略有忧,便道:“凤哥儿别慌,我有法子了。” 云鬟正不知他要如何,薛君生已经转身自去,这会儿沈老爷走过来,便悄悄问云鬟道:“你是谁家的丫头?方才你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就能发现那许多可疑之处,很了不得呢?可知在场的人都在找尸体,竟没有一个人留意那些?” 云鬟不言语,此刻虽然夜深,她却毫无睡意,走到栏杆边儿上,垂眸看去,却见薛君生缓步下了楼。 客栈掌柜正因忙半夜,颇有恼怒之,也不知薛君生跟他说了什么,那掌柜竟一反常态,顿时面笑容,竟有前倨后恭之势。 眼见掌柜的把小二叫来,吩咐了几句,片刻,小二以及店内一应打杂、甚至唱戏的人手都出了门,自然是去院子里找寻那死尸去了。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