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青白蛇,法海许仙,各的水族妖怪等,舞舞打打,吹吹唱唱,重又喧腾热闹起来,引得客人们都落座看戏,方少了许多抱怨。 云鬟看了会儿,耳畔听有人道:“他们演的好么?” 云鬟回头,见是薛君生,她便道:“我不懂这些,只看个热闹罢了。你必然是懂的?” 薛君生笑笑:“其实若认真看,是能瞧出好不好的……只你心不在此,故而不入戏罢了。” 云鬟听这话说的颇玄妙,随口问道:“要如何才算入戏?” 薛君生道:“你只瞧……比如白娘子的手指动作,以及眉眼表情……你便能看出她是不是用心,你的心若能随之而动,就算是入戏,也就算是她演得好了。” 薛君生的声音十分温柔,只听着他说话便让人极受用的了。 云鬟随着他指点看去,心中却想:“他的嗓子无碍,这便极好。” 耳畔是锣鼓胡琴等乐器奏响,是法海头顶僧帽,手持法杖,喝道:“孽畜,还敢胡言!” 那素衣劲装的白素贞手持双剑,便愤愤唱道:“堪笑你秃驴无道,向吾行舌鼓摇。却便似悬河泛滥云霄,因此上赶灵山到霄台费牙敲,任你活如来将他板倒……”一头的珠翠绒球摇滚,白衣挥动,又凄凉又愤。 正唱得正好儿,门外忽地又来了两个客人投宿,见里头这般热闹,都笑道:“我们在外头被雨浇的厉害,原来是因你们这里唱水漫金山呢!再多唱一会子,白马寺也都淹了!” 另一个也笑说:“快且住,白马寺里可没有法海,让白娘子移驾罢了,只苦了咱们走路的人。” 掌柜的忙招呼,便问两人自何处来,这两人道:“先前白马寺里躲雨,见这雨也没个停歇的时候,索赶路过来了。” 掌柜呆问:“往白马寺的路不是堵住了?两位如何过来的?” 两人笑道:“我们才走过来,哪里堵住了,你听谁说的,想是耍你的。” 掌柜的不免目瞪口呆,这会儿几个客人因听见了,忙过来询问,掌柜的叫苦道:“是早上有个过客在外头嚷了一句,我因听见了才信了的。” 云鬟跟薛君生在上面听了,彼此相看,便奔下楼来。 正沈老爷也听见了,因不看戏,竟跳起来嚷说:“早说不就好了么,老爷便不在这儿耽搁了!”当下叫家丁丫头们搬行李,便要往白马寺去。 云鬟见状抬头,却见楼上人影一晃,是宋先生进了房。 不多时候,两下里竟都收拾妥当,并其他几个要去白马寺的香客,众人吵吵嚷嚷,相继出门。 沈老爷临出门,便对云鬟跟薛君生道:“凤哥儿,薛小哥儿,老爷自去了,改有缘再见了。”说话间往里一看,笑道:“原来宋贤弟也要上路。” 两人随之回头,果然见宋先生也背了个小小包袱出来,因对沈老爷笑道:“自然了,我也是佛心虔诚,见沈老爷要‘上路’,就也……随着一块儿。” 云鬟在旁察言观,只觉着他的语气十分不善,不由暗中焦心。 但是如今都找不到尸体,自然也没有法子奈何他,宋先生临出门,却又止步,转身看着云鬟,道:“凤哥儿,后会有期了?”双眸之中是难以掩饰喜跟放肆嘲之意。 云鬟自看的明白,却一言不发,只看着沈老爷的家丁撑着伞,送他上了马车,宋先生跟在后面迈步出门,往外而行。 云鬟咬着,不愿再看,因回过身往内而行。 薛君生忙跟上,唤道:“凤哥儿……” 云鬟本是个无波淡漠的情,可此刻却心挫败之,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楼梯口而行。 不妨因客人散去,台上一众戏子四散,云鬟被阻在中间儿,眼前一时之间都是些妖妖怪怪,各种奇形怪状,将她困在其中。 便在此刻,云鬟生生止步,双眸便直了。 房中杀人,夜晚惊魂,宋先生沾水的靴子,以及客栈内外都找不到的尸体…… 眼前戏子们仍有条不紊的经过,一个个涂脂抹粉上了严妆,饰演法海的那位甚至把偌大僧帽取了下来拿在手中。 云鬟闭上双眼,僧帽,戏装,盔甲……以及那不翼而飞的尸体…… 脑中渐渐地有两幕场景逐渐浮现,看似一般无二,却又有微妙的不同。 而她……终于看破! 薛君生正拉着云鬟,想将她从这些人中间儿带开,不料云鬟回过身来,竟往门口跑去。 薛君生吃了一惊,忙跟上,云鬟跑到门口,叫道:“宋先生!” 不远处,宋先生正在那边儿上沈老爷的车,闻言回头。 连正跟他说话的沈老爷也探头看了过来。 云鬟站在客栈门口,眸沉静,角却带着一抹笑意。 雨声之中,是女孩子的声音,如珠玉弹落,清晰说道:“我已经找到了。” 云鬟的声音不大,有心人却自能听明。 宋先生的双眼却蓦地睁大,不信地看着她,沈老爷却有些没听清楚,道:“说什么?”他的一名护卫道:“说是已经找到了。” 沈老爷自言自语道:“找到什么了?等等……莫非是那死尸?” 沈老爷瞪眼看云鬟,宋先生也凝视着她,端看她到底如何。 这会儿薛君生也走到云鬟身边儿,正关切地看着她。 连掌柜跟小二、以及在场的几个客人听了动静,不知在做什么,也纷纷地走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云鬟回头,却看向身后。 就在她的身后,客栈门口正对着,原是一张供桌,如小二所言,顶上吊着红灯笼,而上头供着的是三幅披挂行头。 正是客栈主人静心搜罗来的,用木头撑子支撑立在桌上——左边一副是武将,铠甲之上顶着头盔,护膝战靴一应俱全;右边一副是旦角,顶着璎珞珍珠装饰的大凤冠,苏霞帔,裙摆逶迤;中间的一幅却是大蟒袍,着实不凡。 白天黑夜里都有灯笼光照着,显得耀眼威严。 众人见云鬟回头看这些行头,都随着看去,却不解其意,这些行头自开店时候便摆放在此,人人进门出门都能见到,乍见时候虽觉新奇,但见了两次,便已习以为常,并不足为奇。 只有宋先生的眼中惊疑越重,脸沉如墨。 薛君生到底心细,见云鬟如此,他便也仔细一副一副打量过去,终于倒一口冷气,一时竟不敢出声。 云鬟道:“薛哥哥。” 薛君生咽了口唾沫,对上云鬟黑白分明的双眸,心才安定,他走到云鬟跟前儿,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来到右边桌旁。 云鬟回头看了一眼宋先生,然后伸手过去,握住那旦角儿凤冠底下垫着的一块儿红绸,用力一扯。 红绸被猛然出,当空舞动,凤冠也随之一歪。 没了那绸子的掩护,歪倒的凤冠底下,清楚地出那被遮掩住之物。 在场众人皆都发出凄惨的惊呼之声,有胆小之人甚至踉跄倒退,继而跌倒在地。 原来在这行头披挂底下,竟是一具死尸,有些发灰的脸,鼓目吐舌,且果然如店小二所说:有两点鼠须。 这样美绝伦的凤冠霞帔之下,却是如斯丑陋滑稽的尸体,怎不叫人丧心失魄。 店小二在旁看的仔细,早已经厉声尖叫起来:“是姚三儿!是姚三儿!” 掌柜的也张大了嘴,看着这噩梦似的场景,几乎要晕厥过去。 云鬟在举手扯落红绸之时,双眸所看,却并不是这尸身,而是在门口之外的宋先生。 仔细看着宋先生的脸上也出溃败颓丧之,因如此,他眼底的惊慌恼怒便也不算什么了。 ——这一刻,心底忽然极为快,云鬟好整以暇地看着宋先生,边挑着一抹笑意:她终于做到了,不管这恶人再如何猾,她也并没有输给他! 忽然听见沈老爷道:“快把他拿下!这人是杀人凶手!” 原来沈老爷探身从车内出来,因见尸体现身,便即刻反应过来。 沈老爷的护卫们听了,忙围了上来。 宋先生把身后的包袱一扔,狠狠地撞在沈老爷口,沈老爷“哎哟”一声,人从车上跌了下来,才要叫痛,却从马车底下一眼看见护卫之一跌在地上,口鲜血。 沈老爷大惊,爬起来急忙又看,却正好看见宋先生捏住另一名护卫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护卫头一歪…… 沈老爷张大了嘴,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叫嚣,见宋先生死死盯着自己,他心知不好,忙拔腿往回跑。 宋先生身形跃起,恶狠狠地急追过来。 薛君生见宋先生如此凶恶,心中暗惊,当下死死地抱住云鬟,掂掇着要退回去,可……又能退到哪里? 这会儿沈老爷其他几个护卫也忙追上来拦阻,现场一片兵荒马。 薛君生不知是不是要立刻带云鬟躲开,心慌意之时,忽地看到怀中云鬟神从容,她并未看宋先生跟沈老爷的侍卫恶斗,反而看向别处,目光中透出一抹惘然。 薛君生愣了愣,正无从抉择,忽然听到云鬟叫道:“巽风!” 君生听得分明,却不解其意,而云鬟叫罢,前方宋先生神微变,动作竟慢了一慢。只不过等了会儿,并没有什么人现身。 宋先生见状狞笑,举手击倒一名护卫,便朝门口走来。 第62章 此刻大雨如注,沈老爷连滚带爬往门口逃来,他的几个护卫被宋先生一一击倒,有的倒飞出去,有的跌落地上,惨呼连连,泥水四溅。 门内,薛君生抱着云鬟,眼见宋先生凶神恶煞般越来越近,不由口干舌焦,心跳加快。 垂头看云鬟时,却见她目光四处连,略透出几分忧急之,竟又唤道:“巽风!” 薛君生猜她是在叫一个人,然而眼见宋先生已经到了跟前儿,却仍不见什么“风”现身,只有冷风着雨点吹来罢了,越发叫人惶然。 宋先生因见并无煞星出现,面越发狰狞,测测道:“我还当那人是你的人呢,看来倒是我多虑了,让你多活了这半。”桀桀笑了几声,纵身跃了过来。 门口处本有些看热闹的住客等,猛然见宋先生铁青着脸,自雨中跃起,宛若恶魔择人而噬般,顿时惊呼声连连,纷纷倒退闪开不迭。 只沈老爷趴在门口,大叫救命。 薛君生抱着云鬟在前,不由倒退一步,陈叔跟两个小厮本要冲过来,不料被这一拨往后倒退的人拦住,一时竟也近前不得。 薛君生倒一口冷气,便把云鬟抱紧了些,正咬牙转身之际,忽地听云鬟提高声音,又叫道:“巽风!巽风快来!” 这一次,声调里带了些祈求之意。 薛君生心头一震,目光一转的瞬间,忽地见一顶灰的大伞自门边儿陡然飞来!不偏不倚,正撞到在空中的宋先生身上。 虽只是一把极为普通常见的二十八骨油纸伞,却如有万钧之力,竟把本不可一世的宋先生撞得身形晃动,自空中往旁边斜斜坠跌出去! 薛君生角微张,不知何故。 而云鬟见状,原本揪起的心才缓缓稳住,知道果然是有“救星”在的。 电光火石间,宋先生踉跄落地,手捂着受伤的肩,抬头看去。 此刻那油纸伞飘飘落下,却又有一道人影如云般飘然而至,举手当空一握,便将那伞柄握住,依旧潇潇洒洒地擎在头顶,身形轻轻旋转,便面对上宋先生。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