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白清辉,因昨儿季陶然不归家,他家里知道他跟清辉素来好,故而先去白府打听,清辉听说找不见他,心里自然着急非常,又因学院那件事,正提心吊胆着,是白樘叫阿泽回来告知,才知道季陶然被赵黼留住了。 然而清辉因觉着赵黼为人有些奇异古怪,也早就叮嘱过季陶然不叫他接近赵黼,不料仍是不免,因此仍难以安眠,一大早儿便驱车来看端倪,不料正遇见季陶然。 季陶然顺势便上了车,道:“你如何来了?” 清辉道:“你昨儿究竟去哪了?” 季陶然便把昨路上遇到赵黼,在宅子里吃醉了睡倒,半夜方醒之事一一说了,又把赵黼答应跟他一块儿查案之情也说了。 因见清辉面了微冷,似有不虞之,季陶然自也想起清辉曾叮嘱过自己的话,便想逗他开心,因灵机一动:“你别恼,还有一件算是好的,昨儿我去见云鬟妹妹,她跟我说……”就把云鬟叫留意韩之事说了。 果然清辉听说了,微微动容,问道:“崔姑娘真是这样说的?” 季陶然道:“可不是么?妹妹她机智过人,我看她的能为简直不在你之下……”夸赞这句,又想起昨晚上赵黼跟他说起两人在鄜州的历险等等,只因赵黼吩咐过不许他,他却又想告诉清辉,一时左右犹豫,抓耳挠腮。 清辉见他言又止,自然便问,季陶然终究难以忍住,就悄声道:“横竖我只对你说,你可答应我不许告诉第三个人去了,不然恐怕得罪世子。” 清辉不知是何事,就冷道:“你怕得罪他,就不必告诉我,可知我不喜鬼鬼祟祟的。” 季陶然哭笑不得:“是妹妹的事儿,我才想跟你说的,你听了保管喜。”当下不管如何,便飞快地同清辉将鄜州等事说了一番。 谁知清辉听罢,半晌不语,并不见格外惊啧之意。 季陶然见他毫无反应,便道:“你怎么了?” 清辉方道:“没什么,不过……”垂了眼皮儿,不再说话。 季陶然自不明白,原来清辉心想:“我原本觉着自己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又是这样不顾家的,自不如那父母双全的人家儿好,却想不到世间竟有这样的人,想她被撇在那个地方,遭遇这许多凶险,无依无靠,我跟她相比,竟算不得怎么样了。” 又想到云鬟看着柔静宁和的模样气质,只当时个养尊处优气质俗的闺阁女孩儿罢了,哪里想到她背后竟担负这么些不为人知? 因季陶然跟赵黼约了,清辉又避嫌,便只有叮嘱了几句,就乘车回府了,这边儿季陶然叫了赵黼,便去寻韩,谁知到了韩府才知,韩竟被大理寺传了去。 季陶然听闻,还当大理寺的人忽然开窍了,然而他不知的是,因曹少卿办事鲁莽,大理寺卿大怒之下,无奈来至刑部,亲见了白樘,言语中多有歉意,又委婉地请白樘参与此案之中。 白樘见他一再恳求,才道:“大人不必如此,何况照我看来,大理寺也并非全无人才,大人如何放着现成的能干之人不用,反来找我呢?” 大理寺卿见话里有话,忙问是何人。 白樘道:“大理寺丞卫铁骑,本是一把办案的好手,大人如何忘了?” 大理寺卿心头一动,原来这卫铁骑,果然是个能干之人,原本早已经升了大理寺正,因他情刚直烈,屡次得罪上司,才将他降职。 白樘微微一笑:“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如今大人正是要用人之际,而卫铁骑若被重用,自不会忘了大人之情,岂不一举两得。” 大理寺卿得了提点,方转忧为喜:“我已明白白侍郎的意思,不过,倘若连卫铁骑也无能为力,到时候还请大人……” 白樘却也应允,大理寺卿才将心放在肚子里,回到大理寺后,果然便把卫铁骑叫来,让他负责侦办由仪书院之事。 这卫铁骑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一旦接手之后,便来至由仪,就把跟宋邰同一班的学生们挨个叫来问话,据众人所说,便知道这宋邰时常是跟韩同出同入的。 谁知这韩偏偏不在,听闻是因那在莲池边上看见尸首,吓得病了。 卫铁骑便命人去韩府将韩传来,那韩拖不过,只得来见。卫铁骑见他脸有惧,便问道:“本官查问得知,在书院中,你跟宋邰最好?” 韩道:“也不算得最好,只时常会在一处罢了。” 卫铁骑问:“在一处做什么?” 韩目光游弋:“无非是……玩玩闹闹。” 卫铁骑道:“且说的详细些,玩闹些什么?是不是,就如宋邰那……对蒋公子所做之事?” 韩吃了一惊,脸上掩不住透出心虚之,却仍要强辩,卫铁骑喝道:“如今宋邰不明不白身死,本官疑心便跟此事有关,你同宋邰最好,且蒋勋出事之前,有人说你也从那间屋子里走出,你们必然又是一块儿行事的?” 韩垂着头,微微发抖,卫铁骑不容他息,又道:“另外,宋邰不见的那天早上,据宋夫人说他一早便去了学院,可巧本官知道你也一早便去了,然后整个上午就不见了宋邰,是不是你们两个早上见了,起了口角,你便怒而杀人?” 韩听到最后,大惊失道:“不是我杀的!” 卫铁骑目光一动,偏冷冷哼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那天早上他所见的人明明就是你!” 其实卫铁骑自不知道他两人是否在那相见,然而他跟白樘一般,审讯经验十分老道,因看出韩有心虚之意,且答话的口吻又蹊跷,因此一猜就中,故意问。 果然韩慌忙道:“他要见的人不是我,乃是、乃是……” 卫铁骑眯起眼睛,喝道:“你又迟疑什么?还想扯谎不成?可知杀人要抵命的?” “不是!”韩叫起来:“不是我,那天他早去,本是要见院长的!” 卫铁骑不觉微惊:“院长?” 韩口说出,脸上便出后悔惧怕之,忙低了头。 卫铁骑才要追问,外头韩府的人因来到,便问为何带韩入大理寺这许久,又要带韩回府。 而韩虽然无意了口风,可却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自此之后只是紧闭双,一声不吭。卫铁骑见已问不出什么别的,何况得了确切回答,便让韩府的人将他带回。 韩去后,卫铁骑便让公差,将由仪书院的何院长带来问话。 且说这,赵黼应邀来至崔侯府做客。 崔印见他在京中待了数月,容貌气质都越发出挑了,虽听说他跟一半无法无天的少年子弟厮混的极络,也做出好些令人侧目之事,却也不以为意。 毕竟崔印也是个纨绔出身,自也曾年少放浪形骸,何况至今仍不算十足安分呢,是以反越发觉着赵黼对自己的脾胃。 而赵黼虽然是世子身份进京,但相认之后,他的待人接物竟如仍在鄜州一般,并未因身份改变而变分毫,在崔印看来,更是宠辱不惊,很有大将之风。 正季陶然也来拜罗氏,崔印叫人请了他来,中午又留他们两人吃饭。 崔印因只顾喜的跟赵黼说话,不觉吃多了几杯,不胜酒力,先去睡了,临去就吩咐叫季陶然陪着赵黼,若乏了,就暂且在客房歇息。 两人因嫌屋内闷,便起身往外去,季陶然就笑道:“不想姨夫对六爷这样另眼相看。” 赵黼不以为然,忽然目光烁烁看着季陶然,问道:“你几时来的,可见过阿鬟了?” 季陶然见又被他看穿,便咳嗽了声,强作镇定:“还不曾去见呢,本想见过姨母后就去找妹妹,不料因你来了,姨夫便叫我过来陪你。” 赵黼拉了拉他道:“你为何不现在去?” 季陶然睁大双眸,还要再说,不料赵黼推着他道:“大丈夫说去就去,犹犹豫豫地做什么?” 季陶然虽极想去找云鬟,但却并不想跟赵黼一块儿,因迟疑着挣扎,口中说道:“稍等……我听闻妹妹房中有外客呢,不如等起了晌再去。” 赵黼笑道:“偏你这样啰嗦?什么了不得的外客,难道比得上咱们矜贵?”不由分说地推搡着他,果然来至后宅。 因季陶然常来常往,门上的丫头婆子们也不理论,反笑着见礼。两个人来至云鬟院中,才进门,就听见里头说道:“别的不知如何,关于这凤仙花,我只喜李长吉的四句……”正是云鬟的声音。 另一个人道:“不知是什么好诗?” 云鬟轻声念道:“梦入家门上沙渚,天河落处长洲路。愿君光明如太,放妾骑鱼撇波去。” 那人笑赞道:“果然好诗,新奇有趣儿……不料妹妹年纪这样小,却这样博学,实在让人钦佩。” 季陶然因听果然有外客在,就有些踌躇,忽然听云鬟念诗,不由心畅神怡,又十万分佩服,不住叹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妹妹……” 谁知无意一瞥,却见赵黼皱眉,正凝眸望着前方,不言不笑,却跟方才那谈笑无忌的模样大相径庭。 此刻,彼处云鬟正一抬头,待看见他两人,云鬟目光一静,旋即边挑了一抹笑,波澜不惊说道:“原来是表哥跟世子……如何也不叫人来说一声?”说话间,便走到对面女孩子跟前儿,含笑道:“沈姐姐。”同那女孩儿并肩而立,又看向他两个。 那女孩子见云鬟如此,便也袅袅婷婷,转身凝睇,她的手中仍握着一柄牡丹拜月团扇,如此花容月貌,尽态极妍的,竟正是先前在凤仪书院见过的沈舒窈。 第85章 这沈舒窈回身,便见季陶然跟赵黼就在跟前儿,她毕竟比云鬟年长几岁,一看是两个少年来到,便垂了眼皮儿,只以团扇遮在身前儿,略屈膝行礼,道:“见过世子……季公子。” 季陶然不想在云鬟这儿的竟是她,忙便回礼,忐忑说道:“不想沈小姐在此,我果然来的唐突了。” 赵黼却一言不发,乌沉的双眸盯着沈舒窈,瞧了会儿,便转开目光看向云鬟。 却正见云鬟也瞧着他……两人四目一碰,赵黼眉头微蹙,眸越发深沉。 云鬟却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因对沈舒窈道:“我原本以为沈姐姐不认得我表哥跟世子爷,不料竟是认得的?” 沈舒窈垂眸笑道:“算不上是认得,不过先前晏王回京后,我叔父曾设宴接风,我也在相府里,曾见过世子一眼,季公子是先前就见过两回。” 云鬟微微一笑:“这便好了,也不至于太生疏。”说罢,又看着季陶然道:“表哥你来的正好儿,我正有事要同你说呢,你随我来……”又回头叫珠儿来给赵黼倒茶,对沈舒窈道:“姐姐且等我一会子。” 季陶然忙跟着,两个人进了屋子里。 外间沈舒窈见赵黼来了,本想回避,听云鬟这样说,便勉强站定。 赵黼扫她一眼,也并不言语,只散散慢慢地站着。珠儿因奉了茶上来,见两个人干站着,不敢多话,便退后侍立门边儿。 风吹影动,听不见屋里两人说些什么,更显得静默非常。 沈舒窈摇了摇扇子,略觉着有些尴尬,便只好做无事状,道:“世子近来可安泰么?” 赵黼眉峰微蹙,也不看她,只“唔”了声。 沈舒窈见状,面上也有些不大自在起来,于是便低头假装看花,慢慢地往旁边挪开几步,不知不觉离赵黼又远了些。 与此同时,在屋里,云鬟站在窗户边儿上,透过那半掩的窗扇往外扫了一眼,才轻声问季陶然道:“先前说的事,如今可怎么样了,我听父亲说大理寺派了一位姓卫的大人?” 季陶然道:“我今儿来,原本正想着来跟妹妹说这件事儿,不料姨夫因世子在,就传我过去陪客,反耽搁了。” 云鬟笑道:“我知道。你只快说情形是怎么样?” 季陶然方把这两外头的情势同他说了一回。 原来自从韩被的说出宋邰那早起,原本是去书院见院长的,卫铁骑就命人将何院长传了去,便直接问他那早上叫了宋邰去是为何故。 不料何院长听了,头雾水:“这是什么话?我何曾叫过他呢?” 卫铁骑见他竟要隐瞒,便道:“已是有人供认,那宋邰一大早儿去学院只为见院长的,你又何必抵赖?” 何院长听他口吻有些严厉,这才惊道:“这话竟是从哪里说起?我若是真传他早上见,又何必不认?” 卫铁骑见他不似作伪的,便说:“既然说不在书院,又在何处,可有人证?” 何院长想了想,道:“早上我自然是在府内,有老为证……另外,府内也有丫鬟仆人等可证。” 卫铁骑大为纳罕,便果然传了几个何府的丫头奴仆,问起那早上的情形,人人都说何院长是在府里的,竟并无破绽。 季陶然将此情同云鬟说了,道:“是六爷打听出来的,我们便猜是韩说了谎,本想叫他出来问问,谁知他家里人护着,竟不肯放他见外人。卫大人好歹又传了一次,他却跟哑了似了,一句话也不说。” 云鬟点了点头,道:“倒也罢了,若韩府的人真的把他看在家里外人不见,却也是好。” 季陶然不明白这话,便问:“这是怎么说?” 云鬟看他一眼,便道:“你只想,这韩跟宋邰是最好的,宋邰已送了命,倘若他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之类,这韩自然是知道的,若是那凶手因此动意……” 季陶然吓了一大跳:“妹妹你的意思,是这凶手盯上了韩,韩会死?”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