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淼道:“验骨。” 蒋勋跟阿泽面面相觑,阿泽就先起身,装作去看花儿的,蒋勋也想跟他去,又不舍得离了清辉,就仍只坐着。 清辉待要请教他如何验骨,严大淼却道:“是了,你说的这两件儿,是归大理寺管的,我是刑部的人,故而竟没亲眼去看过,不过……” 严大淼仰头想了会子,才又道:“不过,从你所说,倒是让我想到另一个案子。” 清辉道:“这是何意?” 严大淼看着他:“前些子,凤仪书院不是也出了一桩案子么,那尸首被运到刑部,倒是有外伤的,除了舌头被割去了,颈部也有勒痕,故而他们判定是被勒死的。” 清辉道:“这听来跟由仪的那案子没什么干系?” 严大淼点了点头,道:“看似没什么牵连,不过因为这案子发生在凤仪,皇上叫详查,他们也不敢怠慢,本想着让我去走一个过场罢了,不料我去了,却看出些端倪来。” 清辉不觉警醒起来,连蒋勋也微微睁大了眼,听得入神。 严大淼看着两个孩子,忽然笑道:“咦,那的那个季小哥儿怎么不跟你一块儿?” 清辉道:“他因追查由仪的事儿,受了伤,这几都在家中养伤呢,太医看过了,并无大碍。” 严大淼皱了皱眉,道:“倒也罢了。” 清辉忙又问那尸首到底哪里有蹊跷,严大淼对清辉道:“你过来。”清辉立刻站起来,走到严大淼跟前儿,严大淼望他一眼,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蒋勋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连墙边儿假装看花的阿泽都身形一晃,若非知道严大淼的为人,只怕早冲过来动手了。 然而相比较旁人的惊急,清辉却只静静地看着严大淼,非但并未挣扎,连脸都未曾变一丝一毫。 严大淼放手大笑:“罢了,是老夫糊涂,挑错了人了。”又指着蒋勋道:“你过来。” 蒋勋瞪着眼,迟疑着走到严大淼身前,他天生有些胆小,严大淼又是个跟尸首打道的,身上自有一股慑人之意,蒋勋挪到他跟前儿,严大淼慢慢敛了笑容,伸手掐向蒋勋脖子。 蒋勋猝不及防,察觉他冰凉的手握着脖颈,顿时大声一声,挣起来,小手胡拍打推搡严大淼的手臂。 清辉自个儿的时候不慌,此刻见蒋勋如此,却忙叫道:“老先生!” 严大淼放手,笑道:“老夫如此,就是让你们看看那被害的尸首有何异样,寻常之人被勒住脖子,都会奋力挣扎反抗,因此在手臂,尤其是腿上脚上,会不由自主地留下些碰撞痕迹。” 蒋勋逃到清辉身边儿,脸惊魂未定。 清辉轻拍他的手安抚,又问道:“既然如此说,那尸体上可留下异样痕迹了?” 自从凤仪出事,刑部接手之后,自然先从死者老吴着手,因查到他的住处,刑部的差人们便去住处搜查,兼询问周围邻居。 据拿些邻里说,这老吴头是一人独居,平里不大跟邻里来往,然而为人是极和善老实的,偶尔见他送些点心果子给孩子们。 一番搜查周,果然就在凤仪后门上他素当值的房中发现一些异样痕迹,靠近门口有隐约的重物拖拽过的擦痕。 只不过因老吴“失踪”之后,书院又找了新代替的人,来来往往间,那痕迹自然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而据那接手之人说,当地上有几滴血迹似的东西,他因怕不吉利,就拿水擦洗了。 故而判定这值房便是案发现场,后来才被凶手埋尸在牡丹树下。 严大淼说罢,清辉道:“这样说来,是这老吴临死反抗过了?都留下了什么痕迹?” 严大淼摇了摇头:“这正是症结所在,他身上并无其他痕迹,据我判断,这老吴被害之时并无反抗之力。” 老吴虽然年纪略大,但毕竟是个常年做杂役的,身子也算壮实,倘若他要反抗,现场就不会只留下几丝不易为人发觉的痕迹了。 严大淼又道:“何况老吴的舌头是在活着时候被割的,这自然更是常人难以忍受之痛,按理说他必然会竭力挣动,但他浑身上下,除了颈间的勒痕之外,再无其他痕迹。” 这会蒋勋仍是不明所以,清辉却已经醒悟过来:“老先生的意思,是这老吴也被人下了毒,故而眼睁睁地看着舌头被割掉却不能反抗。——凶手并未捆绑他,这样他身上并无别的伤痕才说的通?” 严大淼点头:“不错。故而方才你说起那两具尸首,正好让我也想到这一件。” 清辉把去见严大淼的种种同云鬟说罢,蒋勋忽然想起来,便道:“清辉你忘了还有一件,严先生最后说,有一样奇异,老吴的右手指甲里有一星血,却并不是他身上的,只怕是他临死之际,伤了凶手。” 云鬟本静静地听着,听到这一句,便抬起头来。 第94章 且说云鬟静听清辉将来龙去脉说罢,听到那伤了凶手的一句话,才抬起头来。 马车内近在咫尺,她的双眸似看着清辉,却又仿佛对清辉视而不见,只是看着虚空中的另一地方。 清辉瞧出她神情不对:“是怎么了?” 半晌,她的目光重归于平静,云鬟道:“我知道了……被伤的那个人是谁。” 这一,翰林院中,林禀正拿了几册书入库,才从藏书阁出来,便见几个刑部公差面而来。 林禀正见他们打量自己,便停了步子,果然当前一名差人拱手笑道:“林大人安好,我等奉命来请林大人到刑部,有事相商。” 林禀正毫无诧异之,只静静问道:“哦?不知是有何事?” 那差人见他如此面不改,倒也佩服,便仍陪笑道:“横竖大人去了就知道了,是我们白侍郎相请。” 此刻周围也有几个翰林院的人在张望,又有人走过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公差不答,只道:“事不宜迟。” 林禀正转头拱手,淡声道:“无碍,我去去就来,张大人且给我告个假。” 那张翰林还待再问,林禀正已对公差道:“请带路。”便慨然随着离开。 张翰林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便叫了一个侍从来,低低在耳畔吩咐道:“你速去寻方大人,如此这般。”叮嘱了几句,那侍从忙忙自去。 且说林禀正随着公差来至刑部,却并不上堂,只绕着来到偏厅之中。 有侍从送了茶上来,对林禀正道:“大人且稍等,侍郎立刻就来。” 林禀正落座,并不动茶盏,只是垂眸静坐而已。 等了片刻,果然见门外有人进来,道:“抱歉,让侍读久等了。” 言语如玉石琳琅,来人着公务常服,玉带束,戴忠靖冠,虽是寻常打扮,却难掩丰神伟姿,让人一见便不眼前一亮。 林禀正忙起身,拱手见礼:“下官见过白侍郎。” 白樘入内,分宾主落座,林禀正仍是垂眸安静之态,问道:“不知今传召下官,是有何事?” 白樘掸了掸袖口的一处褶皱,徐徐道:“林侍读勿惊,正是为了凤仪前些子那杂役被杀一案。” 林禀正眉尖一动,抬眸看向白樘:“哦?莫非此案已经查到什么线索了?”虽是询问的口吻,却也并不显得十分惊奇。 白樘道:“嗯,初步断定,杀死了杂役的,是凤仪书院内的人,更跟杂役是相识的。” 林禀正沉默了会儿,问道:“何以见得?” 白樘道:“案发现场便在老吴值房中,且现场并无剧烈挣扎痕迹,若非相识,老吴自不会相请进内,人总是对悉的人才没有戒备之心,凶手正是凭此点,伺机动手。” 林禀正道:“不知他是如何杀害了这杂役的?” 白樘道:“活生生地割掉了杂役的舌头,颈间有勒痕。不过,看似是勒死,但据本部的验官看来,令他至死的,却还有一个原因。” 林禀正定睛看白樘,白樘却并不答话了,只道:“是了,本官请侍读前来,就是想侍读回想一下,在老吴失踪之初,侍读可来过书院么?” 林禀正沉默片刻,方微笑道:“大人怎如此问?我在凤仪任教,是翰林院所指派,每几堂课,何时来,何时去,都是有记载的,大人若有意,一查便知,却比我记得更清楚明白。” 白樘见他神淡然,毫无异样,便一笑,又问道:“那好,我便这般问:侍读跟这老吴可相识么?又是否记得那几中,见未见过老吴?” “我出入凤仪,自然也略见过那人几次,不过说相识就大不至于,至于那几里,”林禀正皱眉想了会儿,道:“抱歉的很,实在是不记得了,我连那杂役何时不见的都不知道,如何记得清楚这些呢。” 白樘点了点头,打量着林禀正,又道:“由仪书院的血案,不知侍读怎么看?” 林禀正见他忽然转到了由仪,顿了顿:“不知大人为何又问此事,这个越发跟我不相干了。” 白樘道:“那,中元节傍晚的时候,侍读人在何处,这个该记得么?可否告知?” 林禀正面微变,紧闭双,一言不发。 白樘微笑道:“免得侍读仍不清楚,让我来提醒你一番罢了,——那因韩不见了,卫铁骑率人城找寻,据其中有一队差人说,曾见过林侍读在由仪书院不远处经过?” 林禀正仍然不语,只过了会儿,才道:“我因有事,从那里经过,也不足为奇。” 白樘道:“不知是何事,又是去过何处?” 林禀正微微了口气:“那我因心里烦闷,便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罢了,并无所去之地。” 白樘笑了笑,道:“侍读在街头逛了多久,是从那一条街始,经过哪一处?中元节一个人在街头走,想必百姓们也是印象深刻,沿街一问便知。” 林禀正喉头动了动,盯着白樘,双紧抿,目光幽深。 白樘道:“林侍读,为何竟不肯对本官说实话呢?” 林禀正竟无法直视他的双眸,便低下头去,眼神暗自变幻。 白樘声音微冷,道:“林侍读既然不肯说,就由本官替你说如何,中元节那,你并非在街头闲逛,而是在由仪书院之中,是也不是?” 厅内寂静无声,却又仿佛有暗雷隐隐。 半晌,林禀正忽然道:“若我记得不错,由仪书院之事,并不归白大人管,而是大理寺主事的吧,白大人这又是做什么?如何就此质问起下官来了?” 白樘挑了挑眉,修长干净的长指在紫檀木的桌面儿轻轻一敲,道:“好吧,我倒是忘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还来说凤仪的事儿。” 林禀正双眸微微眯起:“凤仪又怎么样?” 白樘道:“凤仪的这凶手多半是老吴悉之人,才会如此轻易杀人,且割掉舌头之举,很有愤之意。他敢在书院内如此肆无忌惮行凶,又证明是书院之人。” 林禀正哑然失笑:“白大人这话,莫非是暗示下官就是凶手?可下官跟那杂役又有什么恩怨?我连跟他见面儿都不超过三次。” 白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原来林侍读记得这样清楚,既然不超过三次,那该是很容易记得的?” 林禀正心头一梗:方才他还说跟老吴并不相识,不料竟又给白樘问的出口风。 对上白樘暗隐锋芒且又冷静超然的目光,林禀正终于道:“有一回,是我去院长室,因见了他,他避让开,向我行礼。” 略一沉默,又道:“另一次,是在书院后院,我在看花的时候,见他在给树剪枝,见了我,他就避退了。” 白樘道:“那第三次呢?” 林禀正角一挑,仿佛是个有点儿讥讽的笑,道:“第三次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是京兆尹派了人去抬尸,我无意中扫了一眼看见的。” 白樘颔首,忽然说道:“这老吴的死状是否有些骇人?林侍读可觉着怕不怕?” 林禀正眉头一蹙:“死了的人,又能好看到哪里去,何值一提。” 白樘和颜悦问道:“那林侍读颈间的伤可好了不曾?” “已经……”林禀正情不自举手抚向颈间,不料一语未罢,忽然惊醒过来,抬头看向白樘,眼中透出骇然之意来,手指都有些僵了,搭在颈间未动。 白樘的目光也落在他手指碰触的地方,脸意味深长:“林侍读如何不回答本官了?”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