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因拗不过张繁人之功,蒋勋只得答应了,暗暗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出门。 不料才转出王府前堂,面有个人背着手溜达而来。 张繁一见,双眼放光,张手便要扑上去似的,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猛地又停步,回头对蒋勋道:“若世子问我,你别告诉他……别说我跟堂哥的关系。” 蒋勋不解:“何意?” 张繁道:“我不想世子误会我是靠堂哥才能往上爬的,你这也不知道?”瞪他一眼,又说:“我从那边儿出去,到外头等你。”竟不由分说,撒腿跑了。 蒋勋回头看了眼,不由皱眉:先前张繁还口口声声要见世子,不料如今世子就在跟前儿,他却又这样?不过……听他的口吻,倒也像是个有些志气的。 此刻赵黼已经来到跟前儿,目光也盯着飞奔离去的张繁,眼底透出狐疑之。 蒋勋忙行礼,赵黼方收回视线,问道:“那个是……什么东西?”下颌微微一挑,向着张繁跑开的方向。 蒋勋才知他问的是张繁,哭笑不得:“那是随军的一个小侍卫。” 赵黼眉头拧起来,自言自语道:“京内的侍卫都这样不成气候了?” 蒋勋不明:“世子为何如此说?” 赵黼哼了声,道:“那分明是个没什么武功底的,纵然有,也不过会些花拳绣腿,且跑的那样姿态,略调教调教,就可以送去当……” 蒋勋已经瞠目结舌,赵黼好歹打住了那刻薄的话头,可虽未说完,仍是脸鄙夷,又问:“你们今儿是要去齐州了,我方才看葛侍郎已经在跟我父王辞别了,你还不快去?” 蒋勋忙行了礼,转身才去。 赵黼回头目送他离开,摸着下颌,自言自语道:“莫非真的是物以类聚?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娘儿气。”撇了撇嘴,自去了演武场。 且说蒋勋跟张繁在外头汇合,张繁便迫不及待地用手肘抵他,又百般拉扯他的衣袖:“世子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起我?” 蒋勋越发啼笑皆非,想到赵黼那些话,便道:“并没说什么,只叮嘱一路留神。” 张繁似乎有些不乐意:“是吗。”这才放了他。 行近晌午,终于才来了齐州,齐州知府前数听闻京内使者将来,才也赶紧而归。也早率人出京,寒暄不提。 因要详细调查褚天文死因,葛惊鸿不免又去监牢,相见那些在那一被赵黼拿下关押的文武官,多半都是褚天文的心腹之人。 众人见了葛惊鸿,似久旱盼甘霖,纷纷扑到跟前儿,诉苦叫冤,声声不断。 有道:“葛大人,救命!世子骄横跋扈,竟越州行权,干涉他州军务,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也有的道:“世子暴戾成,当场将褚监军杀,我等有目共睹,实是被他屈打成招。” 又道:“世子无法无天,所行之事令人发指,前些子孟大人因受了惊吓,已经一命归西了!何况就算褚监军行事不力,也不至于就遭受如此对待,而我等尽都竭心尽力,为了朝廷,为了圣上跟太子行事而已,反落得如此下场,求大人为我们伸冤,向圣上跟太子禀明此中冤屈呀!” 葛惊鸿只得一一安抚,又许诺他们会仔细调查。 蒋勋在后看着,一言不发。 众人因盼望多,便将中受惊受怕之意尽数倾诉,多是指责赵黼行事过,表明自己清白的。 葛惊鸿也并不说黑道白,多半只是听着,看似和蔼,莫测高深。 正吵嚷中,却听有人道:“你们现在这样冤屈,只说世子的不是,那倘若世子在那场战役中死了,自然就没有人来杀褚天文,也不会有人来追究你们的不是了,你们岂不是就逍遥法外,一点儿干系也不担?” 这声音极为清脆,把众人都惊得鸦雀无声,纷纷看向蒋勋的方向。 蒋勋一脸呆滞,不由也回头,却见张繁不知何时站在身旁,正一手掐,一手点着面前众人。 又道:“非但如此,只怕还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世子身上,横竖是死无对证,如今你们落得这个下场,是你们敌不过世子,不如他运高命大手段硬,所以那褚天文才会死,所以你们才会被关在这儿,——这就是成王败寇,也算是老天有眼,都且安心些闭嘴吧!” 那许多官儿都不知他是什么来头,纷纷又看葛惊鸿,生怕是他的意思。 葛惊鸿忙划出楚河汉界,板着脸喝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兵?在此胡言语?” 蒋勋忙垂头:“是我新收了的小侍卫,年少无知,才口出狂言,求大人见谅!” 众人听了如此,才又纷纷指责张繁。 张繁兀自脸不服,还想要反相讥似的。 葛惊鸿使了个眼,蒋勋会意,把脸一冷,怒视张繁,喝道:“住口!你莫非想军法处置?” 张繁眨了眨眼,仿佛没料到他会如此对待自己,一时张口结舌,蒋勋趁着这机会,便拉住他道:“出来!先打二十军以儆效尤!” 他看着并不是那等筋外的男子,然而手劲竟奇大,拖着张繁轻而易举地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外间僻静处,张繁方回过神来,因指着蒋勋鼻子道:“你敢骂我?你……还敢打我?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哥……我堂哥……” 蒋勋见左右无人,才放松脸,道:“你如何这样多嘴?是黑是白,葛大人心里有数,你没瞧他并不肯多话么?” 张繁抱臂道:“既然明白是黑是白,如何不说出来?我就瞧不惯那和事老的样儿。” 蒋勋不由又笑起来,点点头道:“你果然是年纪小,你不懂这其中的事儿。” 张繁翻着白眼:“有什么?不过是葛惊鸿怕得罪太子罢了,但没有人能两头讨好的,除非他敢得罪晏王跟世子。” 蒋勋本以为他不懂此中内情,猛地见她一语道破,又细想方才她在里头说的那些话,不由有点儿另眼相看。 半晌里头葛惊鸿出来,因问蒋勋道:“方才里头说话那小子哪里来的,我并不曾见你身边儿有这样一个人。” 蒋勋小声道:“不敢瞒大人,我也是才认得的,据说是跟留在云州的斥候张教官有些亲戚相关……” 葛惊鸿自然知道张振的出身,骠骑将军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这才“哦”了声,并不再追究,只说道:“话虽是没错儿,奈何太难听了,以后多看着他些,这样容易得罪人。” 在齐州逗留了三天,葛惊鸿将众人的口供一一记录在案,又同齐州知府详谈了一番,才又返回云州。 回到王府,蒋勋因带着张繁往内而行,张繁一路聒噪,此刻也不肯停嘴,不停说道:“这会儿世子也不知在不在王府。”又说道:“若我堂哥在就好了,我就不怕了。” 蒋勋本想问他为什么张振在就不怕,他却又喋喋不休追问:“我说了这半天,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竟不给人嘴的机会,蒋勋无奈。 两人才拐过小如意门,就见正前方廊下,端端正正卓尔不群地站着一个人。 张繁本正盯着蒋勋,待发现那人之时,吓得魂儿都没了,忙转身要溜走,不料那人探臂出来,一把揪住了后颈衣领,竟生生地将他拉了回来。 张繁挣扎道:“救命!勒死人了!” 蒋勋不知如何:“世子?”想拦住又不敢,挓挲着手干着急,不知赵黼是怎么样。 赵黼扫他一眼,又看手底下百般扭动却无法挣的人,冷笑道:“我以为呢,京内的侍卫营再不成气候,也不至于选个那样娘气儿的货在当中,原来果然是只耗子成。” 张繁闻言停止挣扎,回头怒视赵黼。 只是张繁还未出声,就听见蒋勋道:“世子!”抬手攥住赵黼的手腕。 张繁见状,不由看向蒋勋。 赵黼也诧异转头,却见蒋勋不似平里那样腼腆随和,冷道:“世子,放手。” 从北到南,在仍有冷雨纷飞的小城县衙中,白清辉说道:“张小左,就似昔的蒋勋……” 那个父母双亡,离失护,无依无靠的蒋勋。 可是在云鬟听来,却仿佛有另一重意思:对比此刻的白清辉而言,她自然知道另一种人生下的蒋勋。 一个自小长歪,后来更如失神智,作天妖地,声名藉,年纪轻轻便染了脏病、身故的蒋勋。 对比白清辉所想,云鬟所知的那个蒋勋,竟无端端跟现在的张小左有些气质相合。 云鬟问道:“大人是怀疑张小左?” 白清辉道:“就算我不怀疑他,然而罗跟卢逾之死都跟他有关,倒是不由人不去想别的。” 云鬟道:“然而他也是当初害人者之一……” 白清辉道:“人是会变的。而你我更不能明白张小左心底的想法。你必然是记得的,当初他在堂上供认当年的罪行……只说到他们动手杀人就哽咽止住,竟无法继续……后来前去寻找尸首之时,他又曾失控。我觉着,张小左没说完的那些,才是最重要的。” 云鬟忽然道:“如果张小左真有嫌疑,那徐捕头会不会有危险?” 清辉思忖了会儿,蓦地起身:“不能等了,即刻去张府。” 雨绵绵,虽是过午,却如夜幕将临一般。 白清辉同云鬟来至张府,门口捕快却道:“徐爷先前进了府内,至今还未出来。” 当下捕快忙上前叫门,半晌,才有一名老仆过来开了门,众人一拥而入。 整个张宅异常安静,只有风声雨声,廊下也并无人影,仿佛是个无人居住的所在。 风雨凄凄,将衣袖袍摆都打了,云鬟跟在清辉身旁,心头竟按不住紧张:如何徐沉舟竟孤身进了张府,难道张小左果然是真凶,而徐沉舟也会遭遇不测?甚至已经…… 捕快们领命,飞快地奔过前厅,查明无人,又往后去。 忽然从二重堂内传来叫声:“找到了!捕头在此!” 清辉同云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步子,从厅内而出,也不饶廊下过,直接便往后堂而去,此刻堂中光线更暗,影影绰绰看有一个人站在堂中,云鬟瞧出那正是徐沉舟的身影。 捕快已经在堂外檐下雁翅排开,有的握着刀对着屋里,不知如何神有些忐忑。 白清辉迈步进内:“徐捕头……” 一言未罢,目光之中透出惊愕之。 此刻云鬟也随着进了厅内,目光所及,顿时浑身也不住骨悚然,寒意自生。 却见就在徐沉舟身前,袅袅站着一人,竟是身着粉红的褂子,下面素白百褶裙,裙底若隐若现,是一双带着琉璃珠并苏穗子的红绣鞋。 这魅影来的太过突兀,白清辉跟云鬟瞬间几乎没了言语,还是徐沉舟道:“大人如何来了?” 白清辉目光落在对面那人身上,寒声道:“这是什么?” 徐沉舟笑了笑,道:“大人勿惊,这是小左,不是那杀人凶手。” 白清辉跟云鬟早也看的极清楚,见那人虽然穿着跟凶手一模一样的衣裳,然而看脸,却果然是张小左无疑,男子做女伶的装扮,看着甚是妖异,然而张小左本就生得瘦弱,又因受了惊吓般,看着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白清辉道:“我自然知道,只是问——这是何故?” 徐沉舟笑笑,自顾自在旁边坐了,眼神怅然,道:“我因想不通那凶手为何要穿那么一身儿,心里忧闷,所以叫小左打扮起来给我看……” 在徐沉舟说话的功夫,张小左却只盯着他,眼波闪烁,眼底竟不知是何神。 白清辉道:“那徐捕头可看出什么来了?” 徐沉舟摇头。 白清辉不愿耽搁,道:“本县此番亲来,是想请张公子去县衙一趟。” 徐沉舟一言不发,张小左却道:“这样冷的天儿,大人既然来了,不吃一杯酒再去么?” 白清辉淡淡道:“本县不会吃酒,请。”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