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并未出声,赵黼却玩味问道:“四爷说什么?” 巽风淡淡道:“世子大概不知道,四爷年少时候,曾游历过此地,对本地的榴花书屋颇为赞赏,说此处大有意境。” 赵黼想了想,便不置可否地“哦”了声,又看云鬟。 云鬟依旧面无表情,便问巽风道:“鬼刀的事儿可完了?” 巽风道:“旁边孤山上还有些余,已经安排了官兵仔细搜寻,三两天必然可以斩草除。” 不妨赵黼说道:“巽风,事儿完了,你便能回京了吧?” 巽风垂眸:“世子问这个做什么?” 赵黼道:“我前儿隐约听说,四爷在京内出了事了,也不知要紧不要紧,本以为你会飞回去查看呢。” 巽风道:“四爷派了我此处的差事,我自要尽心竭力完成,何况四爷并非凡俗,纵遇艰险,也必然会转危为安。” 赵黼略一点头道:“但愿如此。” 云鬟在旁忽然道:“既然要过两天再走,这几就住在可园如何?” 巽风还未回答,赵黼瞥着她说:“我来求住你还不肯答应呢,他都没开口,你请什么?何况他自然是在县衙里跟小白同住,你别夺人之美的多事啊。” 巽风一笑:“我正喜这院子小巧可人,若是凤哥儿不嫌我,自是乐意之至的。” 赵黼瞪着他道:“巽风,怎么这样儿没眼?自管回去跟小白住去,四爷就那么一儿独苗,你好不容易来了,如何不多跟他亲近亲近,我要是小白,不得人理我,只怕要哭的。” 巽风淡淡说道:“只怕要让世子失望了,清辉公子也是乐意我住在可园的。” 赵黼目瞪口呆:“他乐意什么?” 巽风道:“公子说如今凤哥儿身边缺个护卫,让我近便些好照应着。” 赵黼冷笑道:“你直说你们是来防备六爷的就罢了。”说着便跳起来,道:“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反而来盯着我,当初她何以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不是你们在背后搞鬼?” 巽风同云鬟对视一眼,起身正道:“我不懂世子在说什么。” 赵黼走到他跟前儿,道:“你别同我鬼,若不是白四爷暗中为她善后,我找一个人,会耗费这许多年也没头绪?你们主子好生厉害,领着皇上的旨意,暗中却瞒天过海地把人放跑,这件事若是闹出去,就算他是白四爷又能如何?” 云鬟见他似有咄咄人之意,不由起身道:“世子,你若要追究,我只在这里,要怎么样我领着,何必牵扯不相干的人。” 赵黼回头:“你真的能领着?若真如此,我自懒怠管别人怎么样,之前所有,也可以一笔勾销。” 云鬟才要说话,巽风静静说道:“不知世子有何凭据就说四爷帮衬凤哥儿?只靠揣测可是不成的。” 赵黼冷冷看巽风,点头笑道:“你别我,可知我最吃这一套的。” 巽风道:“不敢,只是刑部办事,从来讲究凭证。且四爷的为人行事,从来有目共睹,我便敢替四爷说一声‘问心无愧’。巽风从来心直口快,若有得罪,还请世子见谅。” 赵黼哪里是肯让人的,当下扬眉,不料云鬟因先前捱了一夜辛苦,本要好生歇息,却因赵黼在侧,无法安枕,更未曾认真吃些东西,此刻又看他们两人互不相让,心里忧虑恍惚,不觉身子一晃,后退了一步。 赵黼见状,忙掠过来,一手扶着肘弯,一手搭在后上,道:“你怎么了?”猛地见她脸很不好,当下急忙收声,什么斗嘴斗气的心也没有了。 正这会儿晓晴因小心翼翼地来看究竟,猛然见这般,便跑进来照护。 赵黼不等她说,自抱了云鬟,门路地往里去,便将她轻轻地放在榻上。 云鬟虽然浑身乏力,其实意识尚存不曾彻底昏,见他这样入内,两只眼睛便又直了直。 赵黼回头道:“你们的大夫呢?” 晓晴道:“原没有请,我立刻去请就是了。”转身要走,云鬟却道:“站住,不必去。” 赵黼道:“怎么不必去?你不怕有个好歹,我还怕呢!” 云鬟不搭理他,只勉强吩咐晓晴道:“我饿了,去准备些吃的。再好生招待巽风……就叫他住在棠木院就是了。” 晓晴只得再度退下。 赵黼道:“棠木院?” 云鬟默默道:“世子,劳烦扶我起来。”因气衰力竭,心思浮动,竟无法起身。 赵黼忙过来将她扶起,又趁机抱了抱,才要笑,又皱眉道:“虽然身量长了,只是好似比先前更瘦了。”说话间,又狐疑地盯着她衣领往下,那句话在嘴边转来转去,又不大容易说出口来。 云鬟低着头了两声,道:“世子不是第一次来可园对么?” 赵黼道:“我、我自然是第一次了,怎么?” 云鬟道:“先前、约莫半年前,小雪……曾被什么伤着了,这必然是世子所为了?” 赵黼故作诧异:“半年前?还有这种事么?” 云鬟道:“是新年的时候……那天我还喝了三杯桂花酒。” 赵黼闻言,目光一直,情不自咂了咂嘴,嘴角也隐隐地上扬。 云鬟见状,手微微握紧,然后抬起,一掌掴了过去! 赵黼自来没有要躲的心思,忽然被打了一巴掌,虽然她神疲力弱,打的并不重,可赵黼何许人也,从小到大,谁曾这般相待,唯独被她……一而再。 赵黼不由站起来,怒道:“崔云鬟!” 云鬟抬眼看他:“那夜,世子是不是也曾来过。” 赵黼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本否认到底,对上她的目光,不知为何便道:“是!我是来过,又怎么样?” 云鬟气得眼前发黑,手指微微颤抖。 赵黼见揭破了,索道:“我知道你恼,又怎么样?可知我心里更恼?我来过会稽多少次,先是小白那厮,跟我周旋冷淡的,百般阻挠,那什么马家驴家有案子的时候,我心里就觉着这城里仿佛有什么在叫我,鬼使神差地出去,当时你明明就在那屋里头!你也知道我在外间儿,你偏偏一声不出,小白也撵我走……明明会撞见你,都是你躲着,他从中拦着。” 赵黼说到这儿,见她垂头不语,便又道:“只是毕竟皇天不负有心人,你可知那夜我听那两个捕快说了你的名字,心里是怎么想法?从县衙往可园这段路,我又是几生几死?我竟怕找来,若不是你该怎么办?若不是你,我就杀了这一家人!若是你又如何是好?我恨不得也杀了你!” 云鬟轻声道:“那你杀了我吧,别牵连别人,这一世,由得你来结束,也许你的执念便不会再如此深。” 赵黼放开她,仰头一笑。 半晌,赵黼忽然道:“那天在季呆子家里,你说的那句话,是你真心的?” 云鬟道:“是。” 赵黼双眸眯起,觑着她道:“其实你说的对,起初,我的确是有过那样的想法儿。” 这会儿,巽风因怕赵黼仗势欺人,便跟着来看,谁知在门外却听他两人说了这些,不免摸不着头脑。 正踌躇要不要再听下去,却见廊下晓晴走来,知道她是来请去棠木院的,当下巽风只得跟了去了。 屋内,云鬟同赵黼两人重又目光相对,赵黼呼出一口气,气定神闲道:“你说的没错儿。我一早儿知道是你的时候,的确曾有过报复之心。” 赵黼神情微冷,他本就有一股天生睥睨冷傲的气质,倘若不笑,便如刀锋冷对般,几乎叫人无法安然自处。 云鬟只是淡淡一笑。 赵黼凝视着她,缓声道:“我自问,原本也并没十分薄待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季陶然?” 沉默片刻,云鬟道:“或许不止是为了他,或许是从他开始,我只清楚的是,当时我不能再跟……王爷相处下去,可知,当时我跟你的每一刻,都生不如死。” 赵黼目光深深,闻言角轻轻一勾:“原来……果然是这样。” 他负手仰头,缓缓吁了口气,道:“你心里恨我,憎我,一时一刻也不愿跟我相处,所以……竟要亲手杀了我吗?” 赵黼说到这儿,便又转过身来,目光冷冷静静,沉沉默默地看着云鬟。 奇怪的是,嘴里虽然说着这样令人惊栗的话,面上神情却有些淡然,无恼无悲,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而随着他的一句话,云鬟竟觉窒息,虽是在榻上,却似有风火席卷而来,眼前通红一片,烈烈包裹住,让人无处可逃。 第228章 这,旺儿从外回来,见珠儿正在哄着小鲤鱼玩耍,他便上前也逗了会子,那女孩子已经会笑,便看着他笑得很是可。 两夫喜了半天,旺儿见屋内无人,便悄悄地问珠儿道:“娘子,这新搬来咱们园子里的公子,真的是那个……传说中打败了辽国人,又打败了江夏水贼的晏王世子吗?” 珠儿见他面惊慌虔诚之,便道:“这许多天了,莫非你还不知道?今儿又是从哪里听了风来了。” 旺儿跺脚道:“谢叔吩咐过,他们都不敢嚼舌,我是出去办事儿听外头人说的,原来衙门里的捕快哥哥们曾见过世子,认得正是他呢。今儿我出门,吓了我一跳……外头围着好多人想看稀奇呢。” 珠儿不由失笑:“有什么稀奇的,也没有三头六臂哪吒似的。” 旺儿举起手来往上拜了拜,道:“阿弥陀佛,虽不是三头六臂,却也比哪吒还厉害呢?生得是这个不凡的模样儿,又果然是天家皇亲的气质,当初我一看见他,心里就知道绝不是平常人。” 珠儿是听他说起马家血案那夜,他曾“欺哄”过一个外地的“青年公子”,当下笑道:“你说那晚上?那次你不是说他生得很凶恶,一看就不是好人么?” 旺儿忙捂着她的嘴,讪笑道:“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如今这不是知道了么?说来也怪……当时看着的确有些怕人,可如今认得了,越看越叫人敬。” 珠儿见他吹捧赵黼,却敛了笑,竟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懂什么。” 旺儿琢磨了半晌,又道:“我是如同做梦一般呢,也不知是哪一世里修来的福,能跟了主子,又能认得天神般的世子……真是梦里也要笑醒了过来。” 珠儿哭笑不得,低声道:“劝你少说两句罢了,尤其是当着主子的面儿,万万别多嘴,知道吗?” 旺儿呆问:“这是为什么?主子跟世子不是极好的么?” 珠儿悄问道:“你哪里看出极好来了?” 旺儿想了想,说道:“前儿主子遇难,还是世子亲自给送回来的,世子跟知县大人是极好的,偏偏不住县衙,却住咱们这儿,……是了,这两主子病了,不都是世子伺候着的么?晓晴姐姐都不如他尽心了呢。” 珠儿眼中透出惆怅之,出神了一会子,才点点头道:“这也是个人的缘法儿罢了。” 旺儿见她似话里有话,便凑到跟前儿问道:“娘子,你说的什么缘法儿?” 珠儿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只管打听,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牢牢地记在心里,别只顾去亲近世子殿下,他虽然跟别的皇族不同,但毕竟是个皇孙,他喜了,跟你多说两句,他若不喜,一把掐死你也是有的……另外就是,别在主子跟前儿多嘴,切记。” 旺儿忙点头如捣蒜,又说:“我自然小心谨慎着呢。不敢有半点逾矩。娘子放心就是了。”说着,又去逗小鲤鱼。 珠便把女孩儿送到他怀里:“趁着她不哭闹,你抱会儿。” 旺儿问道:“外头下雨呢,要做什么去?” 珠儿道:“我去找晓晴说句话。”说着便出了门,往前面而来。 晓晴来至兰堂,才要穿游廊过去,忽地见竹影摇曳,影影绰绰地挡着一道人影。 她转身沿着小池子走过去,便唤道:“晓晴?” 晓晴正呆呆地站在池子边儿的栏杆上,手里握着一把鱼食儿,时不时地撒几粒,引那池子里的锦鲤浮上来争吃,见珠儿来了,才忙站起来。 珠儿见她头发都了,忙拉着她到了廊下避雨,道:“你怎么不去伺候主子,却在这儿淋雨玩儿呢?” 晓晴垂头道:“你又说胡话,主子一早儿便去了衙门了,我伺候什么去?再者说……就算这会子在家里,也轮不到我伺候了。” 珠儿不由点点头,说道:“今儿旺儿也没跟着,必然是同世子一块儿去了的?”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