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印笑道:“我实则知道,主理这案子的是白四爷,有些内情之类的,自然不便透出来。”说到这里,忽然指着季陶然道:“我不过是替陶然担心罢了。” 云鬟问道:“这是为何?” 崔印笑道:“他的名字里有个‘然’,你说可怕不可怕?” 三人一听,知道他指的是那句“只是当时已惘然”,不由都出笑容。 正说到这儿,却听得外头有人道:“承哥儿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见这许多人在跟前儿,便上前行礼,谁知目光转动间,竟瞧见了云鬟,一时便睁大双眸。 崔承正目瞪口呆,崔印因转身道:“承儿,世子殿下跟刑部的谢推府在此,你如何不行礼呢?” 崔承又看了云鬟一眼,才转开目光,分别扫过崔印跟季陶然后,才上前给众人见礼。 云鬟早站起身来,道:“小公子不必多礼。” 虽不愿盯着崔承看,然而眼睛仍忍不住瞥过去,却见昔的孩童已经长的几乎跟自己一样高了,叫人怎不生出时光荏苒,岁月惊心之意。 赵黼瞥着崔承道:“听说你如今在尚武堂里?做的如何?” 崔承答道:“回世子,马马虎虎,还过得去罢了。” 季陶然道:“承儿会谦虚了,这却是好事。” 赵黼道:“什么谦虚,必然是因做的不十分好,故而这般说罢了,倘若真的尽力,就该理直气壮地说一声‘好极’。” 季陶然挑眉,知道他子如此,便只向云鬟一笑。 崔承却道:“世子教训的极是,以后承儿必然会加倍勤力。” 赵黼见他脾气果然收敛了许多,方笑道:“好,有志气,我最喜这样上进的少年了,来,吃一杯酒!”赵黼说着,就把自己跟前儿那杯举起来,递给崔承。 云鬟见状,几乎口制止。 却见崔承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来,道:“多谢世子赐酒。”竟举着,一仰头喝了个光! 云鬟看着这一幕,眼圈莫名便红了——这就是承儿,先前,先是嚣张跋扈,后又着她不放的承儿,如今隔年重逢,他却已经长得这样大,又这样懂事,连酒都能眉头不皱地喝下去。 云鬟有些想笑,却又莫名地心头微微酸楚,只忙低下头去,假作思忖状,将眼中那隐隐地酸涩润竭力回去。 崔承吃了酒,忽地看着云鬟道:“我早听闻刑部新进了两位推官,今一见,也甚是荣幸,我也该敬推府一杯才是。” 他竟快手自斟了,又给云鬟跟前儿斟了,道:“请。” 云鬟本要推辞,然而对上崔承的双眸,便道:“请。” 赵黼咳嗽了声道:“你不是……”话说了一半,不知为何便停住了。 云鬟便也举起杯子来,抿了一口,却见崔承早已经痛快饮尽,旁边季陶然道:“谢推府……”待要拦阻,云鬟深一口气,也终于一鼓作气将酒喝光了。 崔承笑了两声道:“好酒量。”这才将杯子又双手还给赵黼。 赵黼笑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回头看云鬟,却见她垂眸盯着桌上菜肴,只竟不吃。 赵黼便夹了片桂花糯米藕给她,慢悠悠说道:“吃一口。” 崔印便对崔承道:“不要只顾贪杯,你是从外头才回来?可去见过老太太跟你祖母、母亲等了?” 崔承道:“还不曾。” 崔印便道:“那你且先去,免得里头都惦记着你。” 崔承便向着在座又团团行了礼,才后退出门去了。 只因为喝了这杯酒后,不到一刻钟,云鬟便觉得头重脚轻起来,眼前天晕地旋,便只顾手捧着头,一言不发。 耳畔听到赵黼跟季陶然崔印等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时间像是极短,又仿佛很是漫长,后来,恍恍惚惚里,是赵黼道:“小谢不胜酒力,我便带她回去了。” 崔印道:“不如留在府中暂时歇息片刻,睡了再去也使得。” 赵黼道:“不必了,下午正还有事儿呢。何况以后自会常来,不争在这一时。” 季陶然见他扶着去,便也起身道:“我陪世子。” 赵黼笑了几声,不知说了句什么,云鬟便觉有人把自己扶起来,将大氅披上,又戴了风帽,半扶半抱地出了暖阁。 一阵凉风吹来,寒沁沁地,内热外冷,口顿时翻涌起来,便只顾伸手捂着口,踉跄地出了崔侯府。 赵黼把她抱上车,便命往回,才走了一会子,云鬟已经按捺不住,车里拱,只是想吐。 赵黼起初还抱着她,见她脸通红,才后悔起来,便低低埋怨道:“不能喝如何只管逞强呢。” 云鬟再受不住,便叫停车,只因声音微弱无力,外头也并未听见。 赵黼好生劝道:“你如今浑身出汗,又热的如此,出去被风一吹,立刻就要害病,何必麻烦。就在这车内吐就是了。” 说话间,把袖子一拢:“往这里也使得。” 云鬟哪里肯,将他推开,死死忍着。如此又行一刻钟,外头也不知到了何地,听着有些闹哄哄地,心头越发难受。 终究按捺不住,云鬟推开车门,喝令停车,马车还未停妥当,便要跳下去。 赵黼见她执意如此,早先下了车,又把她抱了下地,不敢撒手。 云鬟眼睛晃,正找不到地方,忽然依稀见眼前有个痰盂似的东西,便忙奔过去,双手扒拉住了,俯身便吐。 耳畔就听有人大叫:“混账,是做什么!当老子的箭壶是什么!” 云鬟闭着眼睛,只觉得那痰盂有些摇晃,她生恐到外头去,便竭力抓着不肯放。 就听得赵黼道:“闭上你的鸟嘴,就是吐到你的头上,你也乖乖地接着。又能怎地?” 云鬟见他出言不逊,百忙之中还道:“世子,不可、如此……”因酒力发作,声音都是迟缓不清的。 赵黼暗笑,那人却已经认出他来,当下哪里还敢做声,只乖乖道:“是是,原本没看出是世子爷,不打紧不打紧,随意就是了。” 云鬟心里痛快了几分,又自觉此人甚是好心和善,喃喃道:“多谢。” 赵黼不由又笑,因见她醉态可掬,便索站定,就随口问那人道:“你们是在此做什么呢?” 原来这乃是一家客栈,人来人往中,门口站着这三人,却个个虎背熊,带刀背弓,这人的马背上便悬着一个箭筒,里头有七八支箭,却被云鬟错而“征用”。 这人忙道:“我们是杜学士所请的护卫,今是陪着杜公子出门的。” 赵黼道:“杜学士?”正在思忖是哪个,不料云鬟人是醉极,心思却转的更快,便笑道:“莫不是偏这样巧……你们这位公子,敢情是杜颖杜公子?” 那侍卫道:“这位认得杜公子?” 那云鬟去寻白樘,得知他正在会见郭司空,这也罢了,只郭司空去后,刑部之人又领了杜颖前来,云鬟便猜到了几分。 云鬟笑道:“一面之缘,你们……公子在这儿做……”到底醉得狠了,浑身无力,舌头又开始发僵,虽想如此问,话说出来,却是呜噜一顿,含糊不清。 侍卫却有些机灵,答道:“我们公子是在这儿会客的。” 赵黼哪里管什么杜学士杜公子,见云鬟已经是好了,便只扶抱住了,便要带回车上。 谁知还未上车,忽听身后客栈之中,响起一声惊呼,乃是女子的声响,像是见了什么骇人可怖之物般。 赵黼惊而回头,眼神狐疑,那些侍卫却早就如离弦之箭,纷纷窜入客栈中。 霎时间,依稀更有人叫道“快来人救命”之类,声音凄厉,声嘶力竭,显是惊怕之极,里头也是一片动,惊呼声此起彼伏。 赵黼心下惊震,他起初还只觉着声音隐隐悉,此刻,却已听出此是何人。 若他所料不错,客栈里大叫的这人竟是……张可繁。 第275章 赵黼虽听出端倪,却因守着酒醉的云鬟,生怕有个闪失,因此竟便将她抱上马车,安置妥当,又叫阿留等好生看着,才下了车往客栈内去。 此刻客栈之中炸锅一般,早有许多人争相奔逃出来,又有的尖叫“杀人了”等话,一片凌。 赵黼撇过人群,目光一动,却又听得二楼上吵嚷:“拦住他,不要叫走了!”又喊道:“速速报官!” 赵黼回头看向马车,却见车帘一动,是云鬟懵懵懂懂地看了出来。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楼去看一眼,却听有个声音道:“你们不必着急,也不必慌张,我自在这里等官差来就是了。” 赵黼听了这句,方蓦然震动,当下再无迟疑,忙飞身往楼上而去。 却见二楼的廊道里,许多人都看着一个方向,而在那一处的房间之外,也簇簇拥拥了十几个客栈中的人,把房门拦的水不通。 正一个人说道:“好凶狠残毒的人,竟作出这等令人发指的恶事,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如此……” 赵黼腹狐疑,走到外间往内看了一眼——他毕竟生得比寻常人要拔些,因此虽然许多人堵在跟前,却仍看的分明,当下口叫道:“蒋勋!” 原来就在赵黼身前的房间里头,桌子前正站着一个人,此刻面带忧,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跟方才楼底下那“杜颖公子”的保镖打扮一样打扮的青年,正面惊怒警惕地将他看住。 房间内其他三人,却正是方才在楼下侍立等候的。 几个人面面相看,脸上神情皆如见鬼一般。 而被这几名保镖跟客栈众人围住了的那人,眉清目秀,武将打扮,却正是蒋勋无疑,此刻虽然也惊疑困顿,却仍不失镇定。 猛然间听外头有人唤自己,蒋勋抬头看去,正有些看不清,那围着的众人因听见有人叫,便齐齐回头看来。 望见赵黼之时,见他气质打扮不俗,虽知道来头非凡,却不明何人。 还有人竟质问道:“你跟这凶手认得?” 赵黼皱眉,还未出声,那杜颖的保镖早看见了他,忙叫道:“这是晏王世子!大家不得无礼!” 在场众人听闻,吓得忙倒退行礼,赵黼眼前便蓦地空了出来。 他正进内,鼻端忽地嗅到一股很香的气息,微微一怔放眼看去,却见蒋勋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着许多菜肴,中间还有一个正滚着的火锅,炭火烧的正旺。 有一名保镖因奔出来,急急地行礼说道:“世子来的正好,我们公子被人残忍杀害了!还请世子相助我们,做个见证。” 赵黼哼道:“你们都慌张的跟没脚蟹一般,到底是怎么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会儿赵黼已经走进了房间里,又打量一遍,除了蒋勋跟着几个侍卫以及客栈老板之外,并不见其他人,不由暗暗纳罕。 因进来了,鼻端所闻到的那股香气越发了,夹杂其中的,却是极浓重的血腥气,室内本就关门锁窗,如今被火锅的热气一蒸,更是熏人。 用不着众人指点,赵黼早也看见了这引发所有的起因。 赵黼正拧眉瞪着眼前所见,蒋勋低低道:“世子不必担心,他们已经报官了,京兆府的人很快就能到。” 赵黼还未答话,就听门口又有人道:“这案子……得报刑部,咳,快去刑部,请白侍郎大人亲自来看。” 别人闻言还则罢了,赵黼却一个箭步跃了过去,把来人堵在门外:“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在车内好生歇息么?”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