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只顾看,几乎忘了痛。 才清理了一会儿,那帕子早就染的血红。 云鬟难以遏制地手抖,竟难以为继:“毕竟是血之躯,怎么做那种莽撞之举,若是……这手从此有个妨碍,却如何是好。” 赵黼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说道:“当时着急起来,谁还在意这些,自然有什么就使什么。” 云鬟也无法应这话,又见帕子都被血浸透了,便起身去再洗一洗,不料赵黼拉住她,道:“阿鬟。” 云鬟双眸泛红,眼中隐有泪光,却只忍着,轻轻地将他的手拨开,又去洗了帕子,如此两三回,才总算把血擦净了,只是伤口仍是渗血。 那些支棱着的骨头,却叫人难以料理。 云鬟心惊跳,又着实不敢碰,只看着就觉得眼睛心里难以承受了。 赵黼看出来,便道:“不妨事,你不用管,回头叫太医处置就好了。” 云鬟默然垂头,自把官袍起来,将里头中衣掀起,咬破了一角,撕开数长条,才慢慢地给赵黼将伤口轻轻地扎了起来。 雪白的绢丝料子很快被血染红,却终究比那些骨头也在外头要强许多了。 云鬟见赵黼始终不发一声,便问道:“是不是极疼的?” 赵黼本摇头,忽地又道:“疼。” 云鬟也知道疼,上回她的额角被他误伤,后来季陶然说什么要起来,她只想想,就已经浑身发抖似的疼。 如今看赵黼伤的如此……他却自始至终都不哼声,她却同深受,几乎替他疼得钻心彻骨。 只是听他忽然承认了,便道:“那以后,不要再如此了。” 赵黼不答。云鬟见他又不做声,道:“世子这一次过来,真的是为了我,是不是?” 赵黼“嗯”了声,目光转,才移开去了。 上回因白樘夜宿之事,惹得他心中怒恨加,发誓绝不会再理她,所以从来见了也“冷冷”相对,更不肯承认这一次来也是为了她。 谁知道…… 云鬟道:“如此心软,这不是六爷的子。” 赵黼哼道:“我又何尝不知。” 云鬟道:“如今既然蒙了圣上赐婚,以后……” 赵黼不等说完,便道:“你要说什么?” 云鬟打住口风,摇头道:“没什么。” 赵黼却如何不知,当即怒视着她,道:“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答应皇爷爷所说,我都不能在你府中留宿,怎么偏偏白樘就能了?” 云鬟本不想跟他辩,然而已经走到如此田地,便说道:“那夜本是凑巧,侍郎毒发了,才留他照料,何况太医也在。” 赵黼道:“我当时并不知太医也在,所以才……”目光掠过她额头的那伤,咬了咬牙,又说:“所以我最痛恨那多事的薛君生……那么多地方人家,为什么只送你那里去,难道多走两步路去静王府……就会死了么!” 云鬟轻轻道:“世子。” 赵黼即刻抓住:“怎么,我说了他一个’死’字,你就立刻不受用了?” 云鬟道:“你恼我就是了,何必迁怒于人,逞这口舌之快……” 赵黼笑道:“我不逞这口舌之快,还能逞什么只快?对着你,打又打不得,骂又不能骂的狠了,又偏不能动……你说我还能怎么样?” 云鬟袖手低头,只好说道:“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可好?” 赵黼愈发恼怒:“你还惦记着他?那你自己回去就是了!” 云鬟眉尖蹙起,才温声劝说道:“六爷,咱们回去罢……你的伤要及早料理才是。” 赵黼听她的声音变得温和,心里不动了动,忽又恼道:“你又哄我?我偏不上当。每回你说三两句好话就赚了六爷……我难道就这么好被你糊?” 云鬟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走到跟前,抬手将他衣袍上的一枚枯叶片摘下,道:“你虽然不声张,可是这种伤,就算是我看着,都受不得,何况伤在你身上。你虽然自来英雄,但也仍是有血有,难道真的就不疼么?又何必在这里空说赌气的话,早些叫太医疗治,便早一分好,倘若果然耽搁出什么事来,我才是万死莫辞了。” 这几句,却说得郑重端肃。 赵黼抬眸看她,却见明眸之中,水光氤氲。 赵黼深一口气,问道:“你是担心我受伤受苦,于心不忍呢。还是担心我的手坏了,你从此会欠我的情分?” 静寂之后,云鬟轻声道:“谁欠谁多少,我早就分不清了。” 赵黼目光闪烁:“这是什么意思?” 云鬟对上他的眼神,她的记忆力自然是举世无双,同他一路而来的种种,也自然记得历历分明,只不过,前生今世,纠至今,那其中的恩怨情仇,心中的所知所,却并不像是每一件事一样历历分明。 这世间也并没有一杆秤,可以将所有的情分、仇怨、心底的酸甜苦辣等,一一仔细,量出个高低。 云鬟将那许多思绪下,抬手轻轻地握住赵黼的衣袖,道:“咱们回去吧。” 将转身之时,赵黼左手一转,反将她的手腕握住,右手虚虚地在间一照,往前一步近。 云鬟尚未知道如何,身后顿住,却是挨在了一棵树身之上。 耳畔听赵黼问道:“还疼么?”手指轻轻地从她额角的伤旁边抚过。 云鬟怔怔道:“不……不疼了。” 赵黼道:“虽是我脾气急,只不过也不能全怪我,你方才说,看着我手上的伤,自己也受不得,可知当时伤了你,我心里懊悔的什么样?” ——那天的前夜,他本来想留在府中陪伴她,只不过晏王府中,王爷派人来传他回去,二来云鬟也坚持不肯让他留下,赵黼知道她的情,不愿让她为难,便依依不舍的自回王府了。 次一早,他绝早起来,盛装出门,正是想要来陪着她去刑部,谁知道偏偏看见白樘从府中出来。 如果是别人,只怕赵黼也不会这般震怒。 但那是白樘……在她心里,一万个人也比不上的白樘。 偏偏同时也是他心里……隐隐敬重的那个人。 故而妒怒织,几乎失控。 云鬟缓缓了口气,觉着两人相对的这个姿势有些危险,便道:“不打紧,现在已经好了。” 赵黼看出她强忍的战栗之意,便低下头来,在她伤处轻轻地亲了口,低低说:“你在怕什么?终不成……我会吃了你。 云鬟道:“世子……” 正觉着不妙,赵黼果然俯身低头,便了下来。 云鬟才挣了一挣,蓦地想到他手上有伤,生怕妨碍着,顿时便停了下来,赵黼察觉她一挣却又静止,越发欺身而为。 先前他为了救人,不知度了多少回气,也喂她吃了几口水,然而当时心无旁骛,却不似现在。 舌尖启开那柔的樱,不由分说地直闯而入,勾住他朝思暮想的香舌,抵死相。 他就像是渴久饿极了的人,不管遇上什么都要扫一空,都想要占为己有。 两世为人,独独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种无法自拔的恋之,赵黼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这看似瘦弱的身躯,每每冷清漠然的容颜……却竟有他所想要急于得到的一切。 甚至,有他急于得到、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切渴求。 纵然寒风凛冽,此刻赵黼却觉着身如炭火,咻咻地散发着热气,几乎有些难耐地贴近怀中的人,想要同她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到毫无间隙、彼此融合的境界。 云鬟因先前被那烟气熏蒸,才好了几分,又被他如斯相,竟又有些不过气来。 又觉着他果然是要真个儿吃了自己一样,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那齿去殆尽,身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去。 正在此刻,耳畔忽地听见“啪”地一声,就仿佛有人不小心,一脚踩断了树枝般,隔着不甚远。 混沌之际,云鬟心头一惊,忽然想到了白樘等人去追踪饕餮之事……顿时浑身绷紧! 而赵黼的动作也停了停,双眸微微睁开,向着旁侧瞥了开去。 却仍不曾放开云鬟,只淡扫了一眼,复低头继续。 直到云鬟举手,勉强在他身上推了数下,赵黼才住了。 云鬟睁大双眸,转头看向旁侧,她记得那声响就是从左手方向而来,然而此刻,那边儿却空空如也,并无人踪。 赵黼看她面上惶惑,便道:“在找什么?” 目光逡巡,却见因一番厮,樱娇红,水宛然。 云鬟仰头:“方才、方才……”心中却有种莫名恐惧,无法问出。 赵黼道:“方才怎么样?”意犹未尽地俯身,衔住她的耳垂。 云鬟窒息:“世子!” 赵黼才又停住,又端详她的脸。 却见云鬟仍是惶然四看,赵黼道:“难道你怕被……什么人看到么?放心……并没有人,我听得清着呢。”角微挑,透一抹笑。 第323章 且说赵黼同云鬟回至御苑,远远地就见门口上许多公差守卫。 夹杂服中,看着竟还有王府中人。赵黼却是悉的,当即认出乃是静王府的府兵。 不待他开口,那门口的侍卫们早已经看见了,忙上前见礼,惊喜加问道:“世子这是打哪里来?王爷先前听说里头失火,世子却在地窖之中,正急得不知如何呢。” 赵黼道:“不打紧,我进去瞧瞧。” 云鬟见此处的公差都是先前随着而来的,待要问问白樘回了不曾,赵黼已将她一拉,双双进了门。 往内而行,却先听见虎啸狮吼,原来那些野兽最怕火,虽说火势不曾蔓延,却也察觉到那烟熏火燎之意了,因此均都躁动起来,把御苑的上下众人急得亦团团转。 赵黼悄悄地对云鬟道:“你怕的话,靠我近些儿无妨,须知我不会吃了你,他们可不认得人。” 云鬟心中有事,全不理他的玩笑言语,目光却不掠过他的手:“手可还好么?可万万不能耽搁,世子不如先回去,寻太医医治可好?” 赵黼见她这般询问,心神便有些飘,也忘了玩笑,说道:“这点伤其实不算什么。你别忧心。” 云鬟默默地看他一眼,自己摇了摇头。 进得里间,里头那二层小楼早已经燃烧殆尽,毕竟是座年久老朽的废屋,干燥易燃,呼啦啦地火头四窜,幸而周围的房屋隔得远,才不曾波及。 饶是如此,却也不可轻视,众人如临大敌,周围围着足有数百的御苑守卫、侍从,公差,以及王府的府兵,一个个提着水桶,正在救火。 纷杂之中,却听有个人失声叫道:“快快找寻,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旁边有人劝道:“王爷莫惊,万万不可以身犯先,让我们去就是了。” 赵黼仰头看了一眼,他生得高,便见里头众人拽着一个,却是静王爷赵穆。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