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史一惊:“少丞的意思是说……他、不曾么?” 清辉道:“你若当真认他是几十年的好友,就该当面问的一清二楚,何况此话并不是真从他口中听来的。若是……有心人故意挑拨……” 王令史是个急脾气,也是个直子,被清辉点拨,沉思良久,扶额道:“我、我是被气糊涂了……倘若此事果然是冤屈了他,又倘若他因此死了,我岂不是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浑人?” 清辉见他有些悔悟之意,便道:“且也不必着急,幸而主事如今无事,待他身子恢复,再行对质罢了。” 王令史呆呆地半晌,忽地苦笑叹道:“少丞说的是,少丞年纪轻轻,便看事如此透彻,想我的年纪都活在狗身上……本来从宿州大营的情谊开始到如今,我着实不该就一心认定是他嚼口……” 两人出来查看石主事如何了,却见他因服了药,有些混沌未醒。 王令史看了会儿,忽地红了眼眶,喃喃道:“你这样不与人为恶的,怎么却有人想害你?也是怪,才死了一个邓雄飞,又轮到你……” 王令史只顾自言自语,殊不知清辉是个最有心的,道:“说的可是演武场血案被误杀的邓校尉?” 王令史道:“可不正是他么?我们未曾反目之前,有一次饮酒里,他曾提过一句邓校尉,说来,邓校尉还是他一手提拔的呢。” 清辉正觉着此案毫无头绪,听到这里,真如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赵黼眼中带笑看着云鬟,道:“先前她也更我提过一句,说是那王令史跟石主事几十年情,张振那厮又多嘴说王令史曾在军中,故而我们也猜是不是这石主事也曾有军职呢,原来果然不错。” 云鬟问道:“既然如此,那王令史可说起董锥或者邓雄飞了么?” 清辉道:“我再问他,他却全然不知,原来他只在宿州呆了两个月,便调到别处了,反而是石主事在那里呆过两年。” 第358章 话说到这里,已经确凿无疑:演武场血案,误入军机阁,以及石主事被刺,本都是互相联系的。 而这三案的起因,必然是在宿州。 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原因,让董锥策划了演武场血案,杀死了邓雄飞。 崔承察觉不对,上门质问,董锥知道不妙,便设了圈套,想要借刀杀人。 石主事也曾在宿州军中,必然是涉及进了他们之间的事,董锥生怕他机密,便三番两次地刺杀。 但是董锥拒不承认,邓雄飞死无对证,现如今剩下的只有一个关键的石主事。 白清辉道:“我来之前,已经命人妥善照料,必定保他无碍,只要等他清醒过来,便可以问话。” 直到此刻,云鬟才略松了口气,既然三案合一,当下便把自己这边儿所查到的同白清辉说明。 清辉道:“原来一切都是因宿州而起?先前因石主事想不出跟何人结怨,我也曾调了他的档册查看,虽看到在宿州担任过军中参事,却因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故而并未在意。” 赵黼忽地说道:“且慢,先前因为崔承进军机阁,我们曾审问过董锥,当时他却是在军器库,且有人证的,既然如此,又是怎地把崔承引去军机阁的?” 云鬟也正想着此事,接口道:“是,石主事遇刺的时候,正王都司从刑部离开不久,也正是崔侯爷前去找我的时候,可见主事遇刺同崔承进军机阁之间时间扣得很是紧密。” 赵黼道:“你说的紧军机阁跟主事遇刺,虽猜是先后顺序,到底时间上无法确定。但是方才我们去兵部,传了董锥问话,后来派人带他先回镇抚司,此后石主事才吃茶中毒,按理说他并无作案时间……” 清辉已经明白:“你们是说,董锥还有一个帮手。” 云鬟点头道:“董锥杀了邓雄飞。他兵部的同引了崔承进军机阁,当街刺杀石主事的多半也是此人,否则张都司应该会认出董锥。下毒的也必是此人。” 赵黼道:“很是,按理说张振先前跟那神秘人手过,张振又是兵部的,虽不能认得上下全部,却也毕竟是时常出入的……那人竟仍能如此大胆行凶,可真非一般人了。” 清辉皱眉道:“此人混迹兵部,行事却似比董锥更加缜密,接连三次动手,竟然分毫破绽都未留下……何其可怕。” 赵黼等不及,便道:“果然不可小视,我们还是先去兵部,再问石主事。如今可只剩下这一个能说话的活口了。若是给人暗害了,那可向哪里再说理去?” 三人竟又复乘车往兵部而来,将到兵部之时,忽地前头闹哄哄起来,似有事发生。 赵黼最担心石主事被人暗害,顾不得,便叫清辉跟云鬟在车上等着,他自己先掠下身去。 却果然见是些兵部的侍卫们,正在门口聚集,赵黼疾风似的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统领道:“回世子,先前有刺客意图行凶,幸而被人及时发现,张都司跟其手,却被他逃了。” 赵黼暗惊:“伤了人没有?” 统领道:“只张都司伤着了,其他并没听说。” 这会儿马车到了跟前,三个人才同又进入。来至内间,却见王令史跟几个兵部主事聚在厅内,正围着一人,却是张振坐在中间,一名大夫正给他臂上料理伤口。 赵黼扫了眼,见伤的不算甚重,才道:“你这是怎么了?整天上山拿虎下海擒龙的,竟给个无名小卒伤了?” 张振知道他必要揶揄,悻悻道:“这次是冷不防,下回就没这么容易了。” 云鬟跟清辉来不及相问,便入内查看石主事。 赵黼却过来坐了,问张振道:“经过如何,跟我细说说。” 张振道:“快且休提。先前白少丞离开的时候,我也正要出去有事,见他行匆匆便多问了一句,少丞才说,石主事这案子多半跟先前演武场血案有关,我越想越觉不对,中途便折了回来,正看见有一人捧着汤药往这屋里来……” 张振毕竟是跟那刺客手过的,虽则没看清脸容,对于这人的身形、动作等,却有特殊记忆,顿时察觉不对。 张振本不惊动,想上前细看端地,若真有异,便立刻拿下。 那“侍者”仍是捧药徐步往前,似一无所知、浑然不觉有个人从后靠近。 直到张振走到身侧,才蓦地发难!把手中滚烫的汤水往他身上一扔,袖底白刃闪烁,划破了张振的胳膊。 张振被那汤药泼洒到,臂上一疼,眼前那人却纵身一跃,竟闪过庭院,飞身上了屋顶。 毕竟慢了一步,再追已经迟了。当下只惊动了兵部侍卫,张振吃了个哑巴亏,心不乐。 张振道:“镇打雁,今被小雁啄了眼。” 赵黼笑道:“你本想‘螳螂捕蝉’,谁知道反被人‘兔子蹬鹰’了,哈哈,只是不必这般嘴脸,且偷着乐罢了,毕竟此人匕首上并未下毒。” 张振哭笑不得:“有你这般安抚人的么?” 赵黼道:“从另一面来说,也多亏了你,否则……兴许就被那人害了石主事了。故而这血的还是值得的。” 张振叹了口气,摇头道:“世子还是别说话了,听你说话,比身上带伤更难过。” 赵黼嘿嘿一笑,起身入内。 只因太医救护得当,先前外头又一阵哄闹,石主事已经醒来。 赵黼一眼看他坐起身来,脸已经恢复了几分,心中宽,谁知却又见云鬟跟清辉各怀心事似的,并不见格外喜。 石主事见他进来,挣扎着要起身,王令史跟太医忙左右扶住,令他坐在椅子上。 赵黼只管问道:“怎么了?” 云鬟道:“主事方才说……他并不记得宿州发生过什么什么异常之事。” 好不容易留下一个活口,若是一无所获,怪不得两人脸都有些凝重。 赵黼也自不悦,回头道:“快些仔细想想,必然有什么天大的事,不然那董锥为何要处心积虑地杀了邓雄飞?又如何要处心积虑地杀你?难道就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 若不是顾惜是个才中毒未全愈的人,此刻必然要揪住了。 石主事脸如同见鬼:“世子、世子说什么?邓校尉……是被董郎官杀死的?他、他还想杀我?” 因云鬟跟清辉着急要问他宿州之事,来不及把这些同他说,且跟他说了,他必然更加惊心,只怕越发想不到什么了。谁知赵黼情急嘴快。 石主事吃惊不小,昏昏沉沉,果然又要晕过去似的。 赵黼冷哼道:“快点好生想些有用的出来,不然的话……你晕过去就别想醒来了!” 石主事又是惊晕,又强撑,死去而活来。 清辉道:“主事莫慌,你且细想,一定有什么,是你忽视……可是对董锥跟邓校尉两个却至关重要的。” 石主事面苦,他原本就不记事,又受了惊吓,脑中竟一片混沌。 云鬟正也垂头,因全心细想,焦虑之下,不觉牙咬着手指,一点一点地用力。 赵黼回头看见,忙握住手不许她啃咬。 云鬟抬头相看:宿州之事,演武场之事,邓雄飞临死之前的话,白清辉转述——王令史说石主事提拔邓雄飞……这其中,有个极不可思议、又极微小的相似点。 事关崔承命,云鬟此刻不肯放过任何一处“疑点”,哪怕微乎其微。 云鬟道:“令史曾说,在宿州之时,是主事提拔的邓校尉,主事只细想此事。” 石主事本茫然无措,被云鬟提醒,便竭力回想此事,这个却并不太难。 石主事道:“当时……当时是军中比武……” 云鬟,白清辉,赵黼三个听见“比武”,神各异。而对云鬟而言,那微小的“相似点”,赫然已经变成两个了。 石主事抚着额头:“当时邓校尉跟另一个人对手,那人叫什么我却不记得了,因邓校尉表现的实在太过出,将那人打的无还手之力,最后一记长,把那人推出场外,动作甚是利落、出其不意……故而我很是赏识……” 赵黼道:“那跟邓雄飞对敌的,是不是董锥?” 石主事苦笑:“我、着实想不起来是叫什么,模样更也不记得。” 才得了希望,却又仿佛失望。 赵黼恨声道:“这厮虽记不得,我却知道,一定是董锥,昔被邓雄飞所辱,所以趁着这次对敌才一雪前,你们听我的,再没有错儿。” 清辉道:“可是据你们所言,是邓校尉主动约战,董郎官还一再推让。” 云鬟蓦地站起身来,对赵黼使了个眼,又看白清辉一眼。 两人会意,便跟着她走了出来。 赵黼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让那猾招供?” 云鬟道:“董锥先前被打的那样都不肯招认,除非让石主事跟他对质,偏石主事想不起什么来……只怕这情董锥也没料到,不然就不必费心刺杀……不过,我要说的不是此事。” 清辉道:“先前你特意提醒石主事回忆提拔邓校尉之事,莫非是这点有异?” 云鬟道:“你们记不记得,先前那牛校尉的供词里,说看见邓校尉跟董锥约战前相谈甚,董锥又被世子诈出说是邓校尉恭喜他将高升?” 赵黼点头:“我自然记得。可是兵部之人说并无此事,董锥也又澄清说是邓雄飞误听,怎地了?” 云鬟看看两人,道:“但是我们认定,一切都是董锥的设计,——既然如此,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所谓邓校尉的‘误听’高升的话,也是他设计中的一部分?” 清辉心思转动最快:“今的高升,跟昔宿州邓雄飞的‘升’,这便是一个相同点。再加上董锥又想杀石主事灭口,所以一切,都是从这‘升’开始。” 云鬟道:“崔承之所以会去找董锥质问,便是觉着那邓校尉的行事跟他素之风大不相同……而且世子也说,两个人的比武,看起来有异。” 赵黼心头震动:当时他对云鬟说起此事的时候,实则并未十分当真,信口一说罢了。不想此刻她竟珍而重之地说出来。 清辉却不知此事,云鬟便给他说了一遍。道:“邓雄飞自也是兵部的人,怎会‘误听’且信了?自是董锥有意叫他误认为这般,但邓雄飞为何这样笃定董锥会升,又为何一反常态……当着那许多在场将官的面儿,坚持要跟董锥比武?又如何……世子竟说两人的比试并非真心争斗,而是‘花俏不实’?” 赵黼浑身汗都竖了起来,他隐隐猜到云鬟之意,又不敢就信。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