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陶然道:“或许也可以是跳窗而去。” 奉吉在外道:“我们先生休息之时,有个习惯,门窗俱都要关着的。” 云鬟迈步出门之时,忽然停住。赵黼正在等着她,见状便道:“怎么了?” 云鬟不答,只是回头复又看向屋内,目光一寸一寸看去,贴墙边儿的闲话,博古架,嫦娥奔月图,木雕刻画…… 耳畔响起赵黼说道:“鬓云度香腮雪,鬓云,云……哼。” 双眸眯起,云鬟看向刻画中旁边儿的那两行《菩萨蛮》,目光逡巡来去,终于落在了赵黼方才念叨过的那个“云”上。 赵黼早走到她身旁,见她打量那一幅画,不由啧道:“怎么你还喜上了呢?” 云鬟却复迈步走进屋内,季陶然挑眉,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竟站在木雕画前,双双仰头“观赏”。 赵黼面不喜,却仍也跟着进来,心中暗忖道:“待会儿把这副破图拿下来,劈碎了当柴烧。” 谁知正想着间,云鬟抬手,纤纤手指慢慢从刻画底下往上抚去,掠过底下“梳洗迟”一句,逐渐地过“香腮雪”,继续往上。 赵黼眼神微变,略有些知觉,便也凝神静看,却见那雪白的一支手,在抚过“度”“”之后,落在“云”上。 而就在玉般的指尖碰在“云”上,耳畔响起极轻微的“扎”地一声。 三个人齐齐转头,便见到就在身侧,从这壁挂之后,竟开了仅容一人进入的“门”! 赵黼离得最近,惊疑不定,季陶然深一口气,喃喃道:“这是……” 话音未落,云鬟迈步过来,显然是想入内,赵黼却一把拦住她,抢先进了里间儿。 却是一间并不大的密室,里头有桌椅各一张,不足为奇,最令人震惊的是,墙壁上竟是地挂画。 赵黼飞快看了一眼,略有些头晕心惊。 此刻身后脚步声响,赵黼喝道:“都不许进来!” 季陶然跟云鬟两人在门口,本正要入内,被赵黼一句,双双皱眉。 赵黼本往前,却又后退一步,只将身站在密室入口之处,确保他们两人不能入内,与此同时,目光转之间,却见靠墙的桌子上,竟放着一样东西。 身后云鬟道:“殿下?” 季陶然也道:“到底怎么了?” 两人被他拦在后面,无计可施,又推他不开,又不敢造次。 赵黼忙忙地转头,却见身侧墙上竟有个红木摇轴似的东西,他想也不想,举手按落。 身后的木门极快地又合起来,听见云鬟跟季陶然不约而同地唤声。 密室又封了起来,赵黼站在门口,却只顾看着眼前,眼中的怒意越来越盛,浑身有些遏制不住的发抖。 原来就在这并不算极大的密室之中,挂了几乎半人高的画像,画上的女子,形态各异,衣着不同,但却都是同一个人。 ——崔云鬟。 想到方才在外头所见的那“鬓云度香腮雪”,那本是他醋意发作,信口嚼的,虽然心里有些刺挠,却也觉着是自己思虑过度了,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歪打正着?! 这倒也罢了,这密室之中陈设的,竟都是崔云鬟的画像,从她年纪尚小,到逐渐长成,一幅幅惟妙惟肖,就如真人站在眼前。 赵黼握拳站了片刻,便冲上前,一把将眼前那副先扯落下来,拼命撕了个粉碎,一旦开始,便几乎失去理智了似的,又将周围几幅尽数扯落,一通在手底下撕得稀烂。 “就凭你……”他红着双眼,又咬牙道:“薛君生,你最好是干净死了,不然的话……我也要叫你再死一次。” 就如飓风过境般,他几乎把墙上的画都撕了个干净,忽然却见靠里的一张桌子上、以及桌子边儿的海缸内,也放着若干的卷轴,赵黼心有不祥之,随便了一张出来,打开看去。 果不其然,只不过…… 赵黼细看眼前摊开的画轴,眼底原本的狂怒逐渐地隐没,复又化作一团冰冷。 话说赵黼突然竟把自己关在这密室之内,出乎云鬟跟季陶然的预料。 两人面面相觑,云鬟再去按那“鬓云度香腮雪”的“云”字,那暗室的门却再无动静。 季陶然皱眉道:“大概是六爷在内将门关上,所以从外面是打不开的。” 云鬟道:“会不会是那一夜,薛先生不知为何,才匆匆进入密室?但是……你方才可看见里头的情形了?” 因赵黼举止反常,云鬟的心越发惊跳,唯恐里面发现了什么可怖不妥的场面儿,故而赵黼不想让她看见。 季陶然道:“说起来,方才这密室的门打开之时,我仿佛……” 云鬟问道:“可是看见了什么?” 季陶然迟疑:“我似乎是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三人站在这幅木刻画前,赵黼正在暗室门前,季陶然挨着他,独云鬟离得最远,因此竟毫无所知,听了他的回答,越发不安。 正想再试着再叫赵黼,却听得暗室的门一声响,却是赵黼出现在门口,神情却是极为冷静,似无事发生。 云鬟不由分说便又进入,赵黼拽住她手臂,对季陶然道:“你进去瞧瞧。” 云鬟忍不住:“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赵黼淡淡道:“没什么,你又不是验官,里头的事儿给季呆子就可。” 季陶然因也惦记,早举步入内。 云鬟见赵黼如此说,越发以为是发现了薛君生如何:“薛先生他……” 赵黼猜到她的心思,道:“放心,里头没有他的尸首。我倒是盼着有呢。”这一句却是漠然而冷,回头看了一眼季陶然。 身后密室内,季陶然见地上的碎纸,有的还能依稀看清楚画的是什么……不由连咽了几口唾沫。 屏息走到桌子前,却见桌上放着几幅展开的画,幸而是完好无损的,季陶然自然认得画的乃是云鬟,只不过……每一幅画上,竟都溅着血。 画上美人云淡风轻,曼妙绝伦,却或者半身血溅,或者连那花容月貌上都沾着血,显得格外惊悚。 乍然见密室出现,一惊,后来赵黼自关了密室门,又是一惊,再后来自个儿入内,——竟是地的碎纸,认出画的是云鬟,看到这般溅的血,季陶然几乎被这连环震惊、惊得有些麻木了。 仔细将画上的血观摩了许久,季陶然闭了闭双眸,转身往外,出了密室。 这才复又深深地了口气。 赵黼问道:“你看过了?” 季陶然点头,赵黼问道:“是怎么样?” 季陶然道:“按照……画上的血迹看来,这人似是被匕首之类的东西陡然刺中,血溅出来,按照那种溅之态,只怕这受伤之人,会因伤势过重、血过多命而死,但是里头并不见任何尸首。” 最后一句,却是因看出云鬟脸不对,特意加的。 云鬟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我进去?” 赵黼凉凉地说道:“里面有很多不堪入目的东西,你确信你要看?” 云鬟张了张口,季陶然咳嗽了声,道:“六爷也是一片好意,何况,我已经详细看过了,你难道信不过我?” 云鬟听到“不堪入目”四个字,本不很相信,见季陶然这般说,才有些半信半疑,心中转念,便不再言语,只道:“除了血迹,可还有其他痕迹?” 季陶然道:“并无。” 赵黼走到门口,命一个小厮去叫两名自己的亲随,不多时太子府的人来到,赵黼道:“留在这里看着,任何人不许闯这房间。” 原本云鬟想留刑部的人在此看守,见他如此,知道他不放心,又见季陶然并未出声,便也罢了。 赵黼吩咐过后,对云鬟道:“你不要因为我拦着你而不受用,投桃报李,我也告诉你一些连白樘也不知道的内情,如何?” 当即,便将如何发现阿郁跟薛君生有牵连,如何有人在东留字条等事都说明了。 季陶然道:“六爷为何不把这些告诉尚书?” 赵黼道:“我若同他说,他必然要先把阿郁带走,这是我拿住的人,凭什么要给他?” 季陶然道:“可是,薛先生如何竟做这等事?”一句话说出,忽然想起方才在密室里看见的图画,顿时缄口。 云鬟道:“既然在刑部报了,如何不如实相告,尚书最会审讯断案,如何不信他之能?” 赵黼道:“我肯去报刑部,已经是信他之能了,就算不告诉他这点儿,以他之能,迟早晚也会发现,是不是?” 云鬟见他口歪理,暂且作罢,心底思忖:“密室内的血迹,不知是何人所留,如果当真命不保,尸首又在何处?薛先生此刻又在何处?”仍是怀忧虑。 出了畅音阁,赵黼道:“虽然薛君生不见了,幸而还有个阿郁,你们要不要去太子府,将她审一审?” 云鬟虽然想去,然而太子府上下都悉阿郁的相貌,若见了她,越发要议论起来,不免又传到太子妃耳中。 说话间,将来到街口,赵黼左右打量了会儿,道:“杜云鹤先前就是在那处遇袭的。” 两个人都抬头看去,季陶然道:“这里距离刑部不远,杜管事在这儿做什么?” 赵黼道:“我也问过,他说是要来找什么故友,谁知那故友搬了之类,这话大概是搪。” 想起那杜云鹤在府内疗伤之时,曾有几度言又止似的,赵黼不由苦笑道:“我知道他有什么瞒着我,只不知究竟何事。” 云鬟拨转马头,却竟是往杜云鹤遇袭那处而去,驻马而立,左右打量。 季陶然跟赵黼赶了上来,问道:“在看个什么?” 云鬟道:“这一条街,往前去的话,是刑部的后门处,可是若要往坊间,从这里走,却是舍近求远,极为不便。” 季陶然道:“莫不是他了路?” 赵黼道:“先前老杜也是京内的地头蛇,怎么会路?” 三人面面相觑,云鬟迟疑道:“你方才说杜管事有些搪隐瞒之意,如果说,他的确是来探望友人的,只不过他的友人是……” 季陶然不明白,赵黼却已经知道了。 先前在鄜州的时候,白樘因花启宗的案子前往,杜云鹤甚是承情,私底下曾同赵黼说过。 倘若那,杜云鹤来找的友人,并不是别个儿,而是白樘呢? 云鬟不便说出口,只顾心头飞快一想——杜云鹤那次遇袭的时候,白樘却不在刑部,而是在严大淼府中。 季陶然催问道:“怎么不说了,他的友人是谁?” 赵黼道:“你问她。” 季陶然便拉着云鬟衣袖:“你知道了?” 云鬟道:“多半是想错了,不值得什么。” 正要离了此处,忽然听马蹄声响,回头却见又来了一位人。 正是巽风,带着两名刑部公差,见他们在此,向赵黼行了礼,便对云鬟道:“听尚书说是领了薛君生的案子?如何在此?”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