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道:“怪不得那赵世子会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智谋,他为大舜效力了十几年,如今却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唉,郡主在天之灵,必然也是难以安心的,故而我可盼着我们亲王殿下将郡主的血脉带回,我大辽才……” 雷扬见此人这般聒噪,又听说的都是些让赵黼刺心的话,便想着要叫他住嘴。 摸了摸身上,只怀中揣着几两银子,没奈何,才要拈一块儿小的出来行事,便听得身后道:“你干什么?” 雷扬忙回身,却见是赵黼走了出来,他便把那块碎银子握进掌心,道:“此人甚是聒噪耳,我便想略施惩戒。” 赵黼俯身往下看了片刻,忽地笑道:“管这些闲话做什么,可知有正主儿在等你招呼?” 雷扬一怔,复一惊,忙抬眸往下看去,却并无异样,只先前那人还在底下夸夸其谈。 正唾沫横飞,却有个辽人拉住道:“好了好了,不要只顾着嘴快,如今我们皇帝陛下宽厚、不理会这些,你便放肆起来,只若是给侍中那些人听见了,故意为难,又怎么说?” 那人方才住嘴。其他的舜人不解,便打听是何意,店小二悄悄解释说道:“先前上京里不许我们私底下谈论郡主娘娘,若给侍中的耳目听见了,拉进衙门里,生死难说,近来因睿亲王殿下出面议和,才慢慢放松了。” 雷扬听到这里,正蹙眉疑惑,转头看赵黼的时候,却见赵黼并未往下看,却是往上侧目。 雷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一颤。 竟见头顶三楼、对面儿的廊下,悄无声息地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青衣棉袍,同帕子裹头,长眉细眼,竟是中年文士打扮,通身透着些儒雅气息,瞧着隐约有几分眼;另一个,却是个白净清秀的书童模样,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盯着赵黼。 雷扬有些不认得,赵黼边微挑,竟似向着那“文士”一笑。 三楼那人见状,也向着赵黼笑了笑,眉眼越发无害似的。 但雷扬盯着这般容貌,瞬间却如同遇了雷击,原来他已经认出来这文士是谁人……竟正是那个堪称赵黼死敌、又是大舜叛臣的花启宗! 就在雷扬惊心的瞬间,花启宗已经迈步绕过廊柱,竟像是从楼梯往下。 雷扬反应过来:“殿下!”即刻便要戒备叫人。 赵黼将他的手按了按,示意他不必着急。 不一会儿,果然见花启宗自楼梯口下来,不偏不倚地往此处而来。 雷扬暗暗屏息,眼带警惕盯着花启宗,不知他是几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又是何时来到。 赵黼却浑然不惊,仍淡漠如许。 直到花启宗上前,向着赵黼躬身行礼,口称道:“参见殿下。” 赵黼打量此人,从鄜州生死之争,到云州城外一番血战,如今,却是以这种情形相见,真是时也运也,无法预料。 赵黼道:“你来的真巧。” 花启宗这才抬头,眼中仍有隐隐地笑意,道:“不敢瞒殿下,是特来寻殿下的。” 赵黼道:“哦?” 花启宗道:“无意听闻殿下进了上京,斗胆拜望。” 赵黼叹道:“你的耳目真是异于常人。” 花启宗道:“我毕竟跟殿下对手多年,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自然有些知殿下的子。” 赵黼挑眉:“你明明是百战百殆,还敢说知己知彼?” 花启宗咳嗽了声,他旁边那书童却“嗤”地笑了出来。 赵黼瞄了眼。 那书童正一笑嫣然,被他淡淡一扫,脸上微红,往花启宗身后躲开了步,半藏身形。 楼下人来人往,先前那吵嚷之人也不见了踪影,花启宗道:“殿下,屋内说话可使得?” 当下,两人仍进屋内。 雷扬仍十分警惕,便退到门边儿,那书童也跟他一样在门口垂手而立。 此刻雷扬已经瞧出来了,虽是男装打扮,却是个容貌秀丽的少女,站在自己身旁,时不时抬眸瞥向赵黼身上。 桌旁那两人对面而坐,赵黼道:“你如何知道我来了此处?” 花启宗道:“亲王甚是放心不下,同我细说过一路的情形,叫我留意。我又知殿下是去了云州,便派人紧盯云州内外的动向,且殿下毕竟非寻常人,虽改头换面,仍是极容易被人认出来的。” 赵黼道:“哦,大意了。” 花启宗道:“我看并不是,而是殿下并不怕被人认出来。” 赵黼淡淡道:“你倒果然是我的知己。” “此事我尚未来得及跟亲王禀明,他若知道,必然喜,”花启宗道:“不过,殿下来上京,是为了什么?” 赵黼瞥他一眼,并不言语。 花启宗沉:“莫非,是为了郡主娘娘?” 赵黼还未回答,便听得外头又是一片呼喝之声,雷扬忙推门查看,那书童也跟着出门。 赵黼随口问道:“这是谁?总不会是你的夫人?” 花启宗摇头:“这是大公主所生之女,唤作天凤郡主。” 他答了这句,便道:“其实我今来,是有一件要事跟殿下商议,正是事关睿亲王……” 才说了一句,便见天凤从外跑进来,有些惊慌说道:“姨夫,底下是耶律侍中,带了大批人马把楼围住了。” 这耶律澜官为侍中,却并不是靠着真才实学,而是靠着捕天鹅之术,太子见喜,一路提拔。 正是萧太子的心腹,素来小人,尤以拍马阿谀为能。 花启宗忙道:“这人认得你,你休要出去……” 才说了这句,就听底下有人大声叫道:“方才是谁在这里妖言惑众?” 舜的京内情势危恶,这大辽却也有些风起云涌。 只因萧利天议和功成,停了刀兵之争,民间名声甚佳,且又因萧利海的缘故,便更加风生水起了。 何况萧西佐因亏心之故,对这位侄子甚是偏。萧太子原本就有嫉妒之意,如此便越发视若眼中钉了。 暗中吩咐耶律澜叫盯着坊间动向,方才那蓝衣人在底下大赞萧利海,早有人报知外间的巡城,便惊动了这耶律澜,来杀一儆百。 第481章 里屋说话这会儿,底下已有惨叫声传来,又有各种告饶此起彼伏。 萧天凤起初还只偷看赵黼,听到外头这般响,不觉睁大双眸,惊惧之。 花启宗因有正经大事,不顾理会底下,还想跟赵黼再行商议,不料萧天凤跑到门口,又往外打量。 因门扇打开,底下的声音越发清晰,是先前发声的那蓝衣人叫道:“你们这帮佞,蛊惑主上,我大辽有你们这些禄蠹,迟早也要衰亡……”话音未落,便又一声惨叫。 又闻一个声音狠说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死!” 只听“啪啪”声响,竟是鞭子挥动,伴随着厉声惨呼。 萧天凤焦急道:“姨夫,他们会打死那人的!” 花启宗皱眉,面为难之,天凤道:“我听人说耶律澜他们最凶狠残忍,还用什么炮烙刑罚来惩治异,姨夫,难道你不管?” 惨叫声声传来,花启宗握拳。先前他投奔大辽,虽得萧西佐重用,然而因屡次败在赵黼手中,就算萧西佐仍是一力维护,太子跟一干同,却不以为然,渐轻视。 且花启宗隐隐地又偏向睿亲王,故而若不是公主得力,太子早就容不得花启宗了。 所以当此情形,花启宗不便贸然出头、得罪太子的人。 天凤见他迟疑,跺跺脚,自己跑出门口,栏杆前指着底下,大声叫道:“还不住手!” 底下耶律澜正打的兴起,把那蓝衣人打的遍体血淋林地,忽地听有人喝止,抬头看时,却见二楼处一个清秀少年……才要喝骂,细看却心中一喜,认出是萧天凤。 当即停手,便笑道:“原来是小郡主,不知郡主怎会在此?” 萧天凤冷道:“你不必管,你当街这般滥用私刑,皇帝陛下可知道么?” 耶律澜见她肃然呵斥,却笑说:“我正是奉上命才整治这帮刁民的,若是不给他们厉害瞧瞧,以后只怕连皇上、郡主等都要胡嚼口起来了呢。” 耶律澜说着,复一挥鞭,又打过去,一脸乐在其中,意犹未足。 天凤怒道:“你还不住手!这里是来自各国的商贩,你如此横行霸道,给他们瞧见了,如何看我大辽?”手按着栏杆,翻身一跃,轻轻地跳下地来,动作倒也算捷伶俐。 耶律澜见她轻盈落地,不觉倾倒,眯起眼睛道:“正叫他们看看我大辽的法纪何等严明。” 心意飘之时,越发上前踢了那人一脚,道:“也叫他们以后再也不敢随意胡说八道!” 天凤道:“你放肆!”忍无可忍,上前便去抢耶律澜的鞭子。 耶律澜见她义愤填膺,小脸微红,不由更加垂涎,道:“郡主这是在做什么?” 胆包天,心中生出调戏之意,故意卖了个破绽,看天凤撞到怀里,便将她抱住。 谁知才一动,便觉得手肘似被什么一撞,震动酸麻,竟无法提劲儿。 耶律澜怔忪之时,天凤趁机而入,早将那鞭子轻易抢了过去。 萧天凤一招得手,心中松了口气,又觉扬眉吐气,便哼道:“方才他说话的时候我是在场的,他所说的,不过是昔我姑母的事迹罢了,本是我皇族的荣耀好事,如何到了你嘴里,就似见不得人的一般?不信你问问在场众人,谁曾听见过半句不是?” 但那些不知耶律澜的,见他这般强横,便不敢出头,那些知道他残暴情的,越发不能出声。 耶律澜只当方才自己是一时岔了气儿,定了定神,便冷笑道:“哦?好似没有人回答郡主。” 天凤见无人敢答,略有些窘然,却仍道:“你得意什么?别人没听见,我却是听明白了。当时他说,我姑母萧利海,曾经在先帝落难的时候,施巧记救了先帝,先帝称赞她是大辽明珠,——他方才就是这般说的,如今你既然因此而惩治他,你可也要如此惩治我?” 耶律澜见她偏提萧利海,不由皱眉。 天凤道:“你若是敢这样惩治我,那你才是奉上命秉公行事,你若不敢,便是滥用私行!你打了他多少,我就要打回你来!” 耶律澜因得萧太子器重,萧西佐又病弱不闻,故而敢在上京横行,见天凤当众如此给他没脸,不由微愠:“郡主,你休要放肆了。” 他上前一步,想把鞭子夺过来。 天凤见他目光沉,心中微微一慌,仓促中一扬鞭子甩了过去:“你想做什么?” 那鞭影在眼前晃动,耶律澜本能轻易避开,谁知脚下才要动,却觉着左腿酸麻难,忍不住身形一晃,竟往前跪倒! “啪”地一声,鞭尾掠过脸颊,陡然便划出一道浅浅血痕! 耶律澜大惊失,脸上火辣辣地,这才来得及跳起来,踉跄后退。 天凤万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轻易打伤了他,竟似他把脸凑上来给自己鞭似的,也自意外,面不信之。 耶律澜惊怒之际,终于狐疑起来。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