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一口气,再睁开双眼之时,眼神复又清明冷锐。 赵黼回头看一眼萧太子,手指一点,声音冰冷,道:“你要找死,我便成全。” 被他虚虚点到,太子自觉手足都冰冷了,只能拼命地把天凤揽在前挡住,又喝道:“杀了他,杀了他!” 跟随太子进殿的,有近百的心腹,先前一番斗,死伤有二十余人,剩下的人听了太子令,冲上来拦在太子跟前儿,将赵黼挡住。 天凤被太子当作盾牌似的困在身前,身不由己地看清楚眼前这一场。 自从在开昌客栈内跟赵黼相见,又见识了他干净利落杀死耶律澜的手段,但直到如今,天凤才明白,为什么花启宗竟会那样忌惮赵黼,而这传说之中的“南夜叉”,到底是怎样嗜血的修罗。 天凤不想再看下去,她虽然是辽女,惯会舞刀,走马骑,不似寻常闺阁,但眼前所见的,乃是地狱。 到最后,她已经忘了所有,只是身不由己地盯着中间那道人影。 这才是所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刻多钟,便又有二三十人倒地,赵黼杀的起,仿佛这不是大辽的殿,而是在那生死立见的沙场。 他杀红了眼,也杀寒了僚卫们的胆。 斗中,只见他一拳而出,将一名侍卫的骨打碎,复如风般反手按落,五指叉开,竟活活地扣住另一名侍卫的头颅。 那人不似人声的惨叫声中,赵黼硬生生推着他往前疾行数步,才复松开。 那侍卫倒地,血面,五官早已经扭曲不似人形。 其他众卫见如此惨烈情形,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常人那会是此人的对手?当即纷纷后退,只恨跑的不够快,再不敢送死。 赵黼踏着血泊,直直地向着太子走过去。 这会儿他遍身血溅,双手更是鲜血,手指探出,向着太子勾了勾。 他一言未发,太子却觉着自己的魂都给骇碎。只得抱着救命稻草似的抱紧天凤:“你、你别过来!” 赵黼冷冷一笑,一个字儿也不多说,脚尖点地,身形如迅雷闪电。 太子只觉得扑面风起,下一刻,一只冰冷黏的手已经掐在自己脖子上。 萧西佐叫道:“手下留情!” 赵黼的眼神冷绝,更分毫不已萧西佐的话为意,手上收紧。 太子身不由己地昂着头,嘴颤抖,嘴却不由自主地慢慢张大,垂死残。 眼见萧太子要死在赵黼手底,便听一个声音低低唤道:“黼儿!” 第485章 赵黼听到这声轻唤,蓦然停手。 回头看时,却见睿亲王被天凤跟萧扶住,脸如雪。 萧利天因受伤过重,几乎有些意识不清,却仍是道:“黼儿,听皇上的话,别伤了他命。” 赵黼喉头微动,方才杀人的时候,血溅在那冰雪般的脸上,在那威煞之外,平了几分凄厉之。 萧利天见他虽然停手,却兀自并未放开太子,便又道:“黼儿,你、你过来。” 勉强说了这两句,角沁出血来,血珠儿滴滴答答跌在地上,却仍是眼神殷殷望着赵黼。 赵黼把心一横,当即将萧太子往地上一掼,果然走了回来。 萧利天总算松了口气,抬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黼儿……” 他似乎想笑,双眸却一闭,往后倒下。 寝殿之外,雪落得更紧,斜斜密密地飞舞,如同在天地之间,织就一张绵静雪白的网。 大舜,皇都。 晓晴见云鬟从外回来,因出门的时候并未下雪,也未曾准备雪具,竟是落了头身的雪花,当即忙给她打理。 又领着进内换衣裳,因见云鬟脸不大好。晓晴便问:“怎么了?” 云鬟定了定神,道:“无碍,薛先生如何了?” 晓晴道:“快放心,今恢复的越发好了,先前因见下雪,便叫人扶着到窗户边儿看了会儿飘雪呢。” 且说且换好了衣裳,云鬟道:“我也去看看他。” 晓晴忙拉住她,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主子。先前将军府里有一位张爷来见……”她迟疑地看了云鬟片刻,又小声说道:“但我看……那分明是个女孩子。” 云鬟闻听,便知道是张可繁,因问她所来何意。 晓晴道:“她并没有说,只是我看她似乎有些忧愁。因等了半晌不见主子回来,她便自去了。” 云鬟点了点头,料想张可繁并没什么要紧大事,便暂且下。 只往客房探望薛君生,进门后,见君生果然并未卧,且靠着炉子坐在窗户边儿上,透过那半掩的窗扇,正扬首在看外间雪花飘零。 云鬟道:“好兴致,只是且也留神,这会儿身子弱,再叫风吹了又害了病,那可不知怎么说了。” 君生见她回来了,便起身微笑:“在这里养尊处优的,还敢害病,岂不是对不起主人了?” 两人落座,有小丫头奉了茶上来,云鬟吃了口,又问了他三两句话。 君生一一回答,因见她面上隐约透出忧,便问道:“你有什么心事?” 云鬟将茶盏放下,迟疑片刻,才说道:“我方才去刑部来着。” 君生问道:“哦?你……是去找尚书大人的?”他竟一猜便中。 见云鬟点头。君生复道:“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个有所得,反像是碰了壁。” 云鬟苦笑:“我……我本对尚书大人十万分敬,只不知怎地,一对上他,每每便得罪,又惹他不喜,实在非我本愿……”说了这句,便低下头去。 君生眼中透出些若有所思之,却一笑说道:“你这样儿,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云鬟好奇:“什么话?” 君生道:“《太平广记》里说,钟毓钟会两弟兄去见魏文帝,钟毓汗,钟会无汗,文帝便问他两人为何。钟毓回答:战战惶惶,汗出如浆。钟会回答: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云鬟怔了怔,笑道:“你是在取笑我,说我在尚书跟前战战兢兢?” 君生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实则是说,尚书在你心中,必然地位殊然,故而你半点儿也不想他不悦,但正因这份‘关心情切’,便越发似如履薄冰似的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而汗出如浆,时而汗不敢出,十分矛盾。” 云鬟瞠目结舌,又若有所思。 君生轻轻一笑,复低声说道:“我想了想,除了尚书,你对任何人,不管是其他皇亲贵戚,季行验白少丞,或者是进面圣,甚至是六爷。又哪里似对尚书一样惶惶栗栗?照我看来,你便如同对待我们任何一个人一样,坦然应对、不必格外小心就是了。” 云鬟眨了眨眼,似有所悟,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君生道:“怎么了?” 云鬟想起白樘的形容举止,半晌才道:“听君一席话,倒是叫我……好,我尽量就是了。” 君生见她鬓边仍有一丝略了的发丝,转头看向窗外,道:“这雪愈发大了,我听说,云州那边儿,八九月就开始落雪,也不知这会儿是怎么样了。” 云鬟也跟着转头看去,却见那窗外的雪花鹅似的飘落,果然如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天飞。 云鬟心头一动:“云州……” 片片雪花落在双眸之中,也织凌起来,此刻,云鬟忽然想起很久前赵黼说的话:我们去云州……成亲…… 手不由捏紧了衣带,倘若那时候答应了他,现在又会是什么情形? 眉心蹙起,心头竟隐隐地有些做疼。 这一场雪,直到次清晨才停了。谢府上下小厮们早早儿便起来打扫庭院,扫清门口的雪。 那扫帚划在地上,就如巨兽的爪一般,勾勒出一道一道的浅浅雪痕。 云鬟因要进,早早吃了饭后,便乘车出门。 这段子她因多有进出中,是以全无阻碍,虽然是平明,可寝殿中赵世已经起了,自从那一夜地覆天翻后,皇帝因心生忌讳,便迁出了原先的寝,转到了乾安殿作息。 可就算如此,赵世的睡眠仍是不好,竟然十分浅眠,稍微听见些声响便会醒来,疑神疑鬼,时而暴怒。 令伺候的内侍女们都战战兢兢,不仅出入的脚步要放的极轻,连端茶送水、甚至出声儿,都要极小心,但纵然如此,也无法让皇帝意,因此竟斩了两名人了。 先前吃了些热汤,赵世却又犯了困倦,正靠在边儿打盹。 王治做了个手势,身边几名侍恨不得连呼也都静止。 正在这会儿,却是云鬟进拜见。殿门处的异动传来,赵世猛地惊醒过来,竖起双眼叫道:“黼儿!” 王治慌忙跪地:“圣上,是谢凤进觐见了。” 赵世瞪着眼,几乎想不起来“谢凤”是谁,半晌才道:“哦……是她,叫她进来。” 云鬟上前跪地参见,赵世直直地望了她半晌,问道:“你今,也是查案来的?这许多了,还并没有头绪么?” 云鬟道:“是。请圣上恕罪。” 赵世眼神变幻,看了她一会儿,忽道:“你总是来来回回,何其麻烦,不如……就从即起,你且暂在中住着罢。” 云鬟本是照例来参见皇帝,哪里能想到会冒出如此一句。 连王治也吃了一惊,看看云鬟,又看赵世,似要劝阻,又不敢出声。 云鬟自不情愿如此,又不能直言拒绝,便道:“这似于礼不合,还请圣上见谅,我……” 赵世道:“你不愿意?” 这话却怎么回答?皇帝亲口叫留中,却是天大的荣耀,且赵世的语气有些不悦。 对上赵世鸷隐隐的目光,云鬟转念:“既然圣上格外恩典,小民只谢主隆恩就是了。” 赵世似如释重负,呵呵一笑:“好。这样儿朕才喜。起来吧。” 打量她起身,赵世眼中的寒意逐渐退去:“听说静王将那个薛君生保出了监察院,如今正住在你府里?” 云鬟道:“是。” 赵世淡淡道:“倒也罢了,不过是个戏子,到底身子骨弱,如果死在了牢狱里,你心里必然不痛快,呵呵。” 听着皇帝轻描淡写的话,身上微有些冷。 赵世又略说几句,复犯了困:“你且去,办完了事儿便回来。” 将出寝殿的时候,王治跟了出来,叫道:“谢主事?”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