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赵黼忽地觉着怀中的云鬟动了动。 他是个最警醒的人,即刻睁开双眼。 帐内昏黄中,见云鬟闭着双眸,蹙着眉心,角翕动,这幅模样,竟似是在做梦。 赵黼本想叫醒她,又怕扰了她好睡,便只放轻手脚,替她将落在腮边的一缕头发到后面去。 就在此刻,云鬟猛地搐了一下,动作甚急,把赵黼也惊住了。 赵黼还未反应过来,云鬟已经睁开双眸,眸子里竟有些骇然之。 赵黼忙扶着肩膀:“怎么了?” 云鬟定定地盯着他看,眼中似有暗影闪烁。 赵黼莫名心惊:“阿鬟?你做了噩梦了?” “六爷,”唤了声后,明眸中的暗才随之消退而去,云鬟如释重负,抬手在眉端抹过:“没、没事……” 赵黼道:“做了什么梦?” 云鬟苦笑:“也不像是梦,好似……有人在叫我。”说完这句,左右看看,无端有些畏怕,便主动往赵黼怀中靠了靠,仿佛贴他近一些,就会更安稳一些。 赵黼抱了怀,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别怕,我一直都在陪着阿鬟,什么妖魔鬼怪都害不到我的鬟鬟。” 云鬟一颤,旋即将头在他前微微蹭了两下:“嗯……我知道。”脸贴在他的肩窝里,暖烘烘地,云鬟轻声道:“我知道的,六哥。” 第520章 正是几家乐几家忧,就在赵黼于内消受不尽美人温存、绵难舍之时,于静王府中,却另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形。 静王府的内室之中,上好的炭火烘的屋内暖意融融,宛如朝,一盆金盏银台在暖气的熏蒸之下,于葱绿的长叶之中绽放雪白的花朵。 小世子宏睿安安静静地睡在榻上,睡容天真无,不沾喜忧。 静王赵穆垂眸看着,起身吩咐娘跟几个人好生看顾,便负手往外。 化雪的冬夜格外冷彻,赵穆缓步而行,经过万字回廊,他本是要去侧妃朱氏的房中,中途因改了主意。 沈王妃的院中,静影沉沉,里外无声,仿佛冬夜的北风将此地的万物都冻住了,透出一股僵冷的死寂。 赵穆看见沈王妃房中依旧灯火通明,便叫侍从等在外间儿,自己迈步往那处而去。 门口有两个丫头,正凑在一起低低地说什么,一时竟没留意赵穆走近,赵穆只听她们说什么“侧妃得意”之类的话。 赵穆站了站,两人才发现了,忙退开一边儿,战战兢兢行礼。 此刻里头便也听见,王妃的贴身丫鬟忙了出来。 赵穆也不理旁人,径直入内,见沈舒窈已经立在地上,正盈盈下拜。 静王上前,在桌边儿落座,沈舒窈亲手奉茶,道:“夜已深了,外间天冷地滑,本以为殿下不会前来了。” 静王漠然无声,并不抬眼。 沈舒窈微微含笑,在他对面儿坐了:“王爷从哪里来?” 静王方道:“才探过宏睿。” 沈舒窈不由多了几分关切,问道:“宏睿可好么?” 自打雅韵殿走水后,赵穆便未曾让宏睿再近沈舒窈的身,连伺候的人都从新换了一批。 听问,赵穆抬头看向沈舒窈:“你既担心他,为何不去看他?” 沈舒窈温声道:“宏睿是臣妾所生,自然担心,只是先前去探望过,说是宏睿病了,不便见人,臣妾见如此,不便勉强。” 赵穆道:“你倒是果然识大体的很。” 沈舒窈起身,恭谨道:“臣妾大胆揣测,殿下心中,可是恨恶臣妾……于内失火那夜,大意疏忽,差点儿损了宏睿命一事么?” 赵穆道:“大意疏忽?” 沈舒窈轻叹道:“那夜,原本是有人来告知臣妾,说东阁有事,故而臣妾担心王爷安危,才把宏睿留在殿内,亲赶去查看情形,谁知走到半道,才知道殿内失火,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娓娓道来,神婉娈诚恳,几乎叫人无从质疑。 静王看了半晌,轻轻笑道:“王妃,若不是跟你做了许久夫,我……也要信了你这番话了。” 他话出有异,沈王妃略觉诧异:“王爷莫非是疑心臣妾?” 静王道:“沈相今已经被带去了刑部,你觉着,在白樘面前,他都会供认些什么?” 沈舒窈皱皱眉,几许无奈,轻声道:“王爷总该知道,不管臣妾做什么,都是为了王爷着想。我虽然出身沈家,跟相爷却从来并非一心,只跟王爷同命罢了,王爷若有疑心臣妾之意,臣妾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静王打量她神情举止,无法形容心中是何滋味,转开头道:“你自然是我的贤内助,只不过,我怕你……做的太多了。” 沈舒窈上前一步:“王爷,您知道,臣妾是甘心为王爷粉身碎骨的。” 沉默半晌,静王才道:“就算是要赔上宏睿的命,对你来说也是应当的吗?” 沈舒窈手按口,无法置信道:“王爷何出此言?臣妾是宏睿的生身母亲,何况又知道王爷宏睿如命,又怎会伤他半分?” 静王回头相看,良久,才低低笑了起来:“我生平,极少会佩服一个女人,王妃你算是一个。” 沈舒窈双眸微红:“臣妾……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静王敛了笑,道:“你不如想想,今如茗如何不在你身边儿?” 沈舒窈眼神微变:“是王爷唤了她去?” 静王道:“她对你倒也忠心,只不过毕竟是个丫头,略加惩治,便招认了,你是想听本王说给你听,还是你自己说。” 沈王妃并未出声,只是略后退了一步,秀美的容颜笼在帷帐投落的影之中,显得晦暗难明。 因要准备太子册封大典,这几内复忙碌起来。 然而对人来说,节下忙碌,却是一件好事,毕竟先前内风云变幻,风波不停,人人都似没了主心骨,不知大舜将何去何从,是福是祸。 虽有静王坐镇,毕竟不知皇帝的意思,这些女太监们侍候中,最是知道风吹草动,因此暗中都有些人心惶惶。 如今赵黼归来,竟是众望所归,是以虽忙得团团转,人人却也是喜连天,自觉有了将来仰仗,至此,中才出些大节下的喜悦气氛来。 先前云鬟随赵黼进,不过是权宜之计,谁知竟似上了贼船。 于含光殿一夜过后,赵黼因想到昔,便带云鬟出回到“东”。 故地重游,想到昔父母双在,那种天伦和乐,竟情不自,步步行,步步难过。 幸而云鬟在旁相伴,虽不多话,只默默地握着赵黼的手,便已是最大安。 这已是伤情之地,加上前世的缘故在,赵黼本不居,可若不住在东,便只能去皇,总不能住到谢府里去,毕竟他如今身份不同,在东私私密密地且好说,若明目张胆去蹭谢府,毕竟外头的风言风语,对云鬟身上有碍。 加上先前她“女扮男装”为官一节,让许多孤介士大夫心中记恨,这节骨眼上,不该给她再招怨怼非议。 云鬟看出他的犹豫之意,便道:“六爷不必过于忌惮什么。只要心中惦记着,他们便不会散离,何况你如今好好地回来,可知他们疼你你之心,就算在天之灵,也必喜安。” 赵黼只紧紧地抱住她,心中又是酸楚隐痛,又有些宽宁静,两种情绪织。 一则是失去赵庄跟太子妃,毕竟再不可得,每次向来,仍叫人痛彻心扉。 二则却是对云鬟失而复得,倒也是命运给他不幸之中的唯一大幸跟藉。 这,因赵黼被赵世唤了去,云鬟便带了灵雨,乘车自回谢府。 跟陈叔林嬷嬷等重新见了,跟先前那次相见更加不同,种种惶惑惊啧尽数消散。 因赵黼未曾跟来,林娘暗中又问云鬟两人之间究竟如何。 云鬟虽面薄,却也懂他们的忧虑之心,便道:“殿下同我很好,不必忧心。” 她是个从来内敛寡言的人,这般短短的一句“很好”,林嬷嬷却已经明白了,自是暗暗地心花怒放,出门后又念了几千万声佛祖。 好歹安抚了众人,又同小鲤玩了一阵儿,云鬟略觉倦累,正要入内歇息片刻,无意看见柜子上放着一个锦盒,不由问道:“是什么?” 晓晴正在外间儿收拾桌子,闻言探头看了眼,道:“是季公子前几送的。” 云鬟闻听是季陶然送的,微微一笑,却不知他又给了什么好东西。 心里思量着,随手打开要看一看,谁知一瞥之下,遍体寒彻。 中。 白樘正将连审讯沈正引的种种向赵世禀明,故而赵世也传了赵黼前往。 沈正引对先前的卖官鬻爵,纵放门生弟子为恶,私通外官,刺杀辽使等罪名供认不讳。 赵世听罢叹息,问道:“他可还说什么了不曾?” 白樘道:“沈相只曾自叹晚节不保。倒是并未提及别的。” 赵世便看赵黼,问道:“你觉着该如何处置?” 赵黼道:“现成有个刑部尚书,监察御史,他们量刑自是再公不过的。” 赵世便问白樘等人,白樘跪地道:“圣上容禀,沈公曾于臣有恩,圣上不避嫌疑,命臣等三司详查,臣在其位,责无旁贷,奉旨以来幸不曾辱命。然而要定沈公罪名,自可据律法正判,且又有圣上及梁监察、大理寺卿等可议。臣斗胆请求退避。” 赵世端详他片刻,颔首道:“你能恪尽职守,秉公至此,已是难得。既如此,则罢了。” 这一场殿内议事落定,以将近正午。 赵世回头看赵黼,见他倒也并无不耐烦之,心中安,又知道拘他半,只怕面上虽掌的住,心里必然着急了,当即便令停了。 群臣自散,赵黼也行了个礼,跟着退出。 赵世本还想跟他多说两句,见他如此情急,只得作罢,只是在赵黼退了后,便叹了口气。 王治知道他的心意,因说道:“毕竟殿下年青,历练历练自然就好了,何况方才众位大臣争论,他在旁听着,丝毫不耐烦的模样都无,可见是该做正事的时候,便明冷静,这就很好了。” 赵世道:“说的是。罢了,暂且由得他去,这会子……他还得放松,以后若是登了基,那万般的政事落在肩头,怕就不是现在这般了。” 说到这里,想了会儿,又道:“然而他的子毕竟有些太过烈,尤其是……若是有个镇得住的人能好生引导他就好了。” 王治笑道:“这个,奴婢觉着白尚书是最合适不过的。” 赵世点头:“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竟是非他莫属。” 不提两人议论,只说赵黼出殿往回,才出,就有东近侍报说云鬟回了谢府。 赵黼本想即刻就去谢府,转念一想,毕竟是他把人留在东数,也该让云鬟自在自在。 于是上马自回。心中却想:“倒是要快些跟阿鬟成亲,只不知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要我开口求他?”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