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府中库房上有两把锁,一把大锁由我和景娘各持一副钥匙,另一把小锁由看守库房的刘婆子持钥匙。只有两把锁全部打开,才能进入库房。我虽任职邑司家令,却少入内府,几乎从来没有用过这把钥匙,景娘和刘婆子勾结,倒卖府库宝物。”他面上出惭然之,拜下去道,“这二人犯下此行多年,我竟一直没有察觉,令公主财物蒙受损失,是我这个公主家令失职,还请公主责罚。” 景娘望着宗庆之,目中吐出仇恨怨毒的神,“你撒谎,明明和刘婆子勾结的人是你这个公主家令。你偷盗府中财物,被我发现了,我想要报禀公主。你竟找了个胡姬勾引我儿小安,小安宿了一夜,醒来身边的胡姬已然身首异处……你拿了我儿子的把柄,着我闭嘴不向公主禀报此事。这些年,我冷眼看着你们几个瓜分公主财物,不能禀报公主,心中愧疚,早就有了以死谢罪的念头。可是你们竟然再次利用小安,竟这个黑盆扣在我的头上,你这人,着实险狡诈!天下怎么竟有你这样黑心的人?” “景娘,你说话可要慎言!”宗庆之怫然甩袖,不悦道,“我担当公主家令,掌握着公主封邑上的赋税财货,若有心要得财物,只要截取每年丹郡送上府中的财物就是了,何必打府中库房的主意?你怨恨本官揭发了你的恶行,竟想要将此事栽到本官头上,说出这等荒谬可笑的话语,”他摇了摇头,道,“怪不得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抬头向着公主行了一礼,慨然道,“还请公主为微臣主持公道!” 第75章 十四:罗绮垂新风(之算账) 伽兰等丫头闻言目中都隐晦出怒意。 这宗庆之将事情全部推到景娘身上,倒显得自己一片忠心为公主,昭昭月。但要知道,景娘奉命守着公主府,掌管府中内务,库房有失,公主直接会问责到她身上,她哪里会这么蠢做下这等事? 且景娘不同于宗庆之,乃是官奴婢,身上的一针一线都不是自己的,若是犯了事,公主可以直接一顿板子打死,不用承担一点责任。这样的人平里贪一点小财倒是可能的,绝没有胃口贪下这么多的东西。又有,宗庆之乃是公主邑司主官,若景娘常年和刘婆子勾结偷盗府中财物,宗庆之作为公主府的家令,怎么可能刚刚知情?只是宗庆之老谋深算,将情理编的合乎圆,丝丝入扣,竟没什么破绽,一时间竟让人辩驳不得。 公主心中早有定见,此时见宗庆之来势汹汹,心中一沉,垂眸分算片刻,开口道,“宗家令,你和景娘二人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一时也不知道真假。” 她微微一笑,“这样吧,本公主索便各派一路人到你们的宅子搜查一番,也好看看究竟哪一个是清白的!” 宗庆之闻言出大受打击的表情,退后一步,不敢置信的望着公主,“我乃大周命官,难道公主竟不信我的话,反而信一介官奴婢的矢口诬陷么?”连选和庞子山也上前一步出言,“难道在公主眼中,我们这些人和一介官奴婢是一体类论的么?” “宗家令这话就偏颇了,”公主抬起头来,悠悠道,“本公主久居中,初初回府,这些年府库中的东西便已经丢了一大半,本自是要查个清楚。我相信,这世间总逃不过一个理字。若宗家令和各位是清白的,又何至于怕本公主这么查上一查?” 宗庆之的目光在低头中闪过一丝诧然之。 这并不是他期待中公主应该有的反应,从他得到的讯息中,这位丹大长公主应当是一位软弱而讨厌生事的人。这个时候她应该显得更无措,被动的接受身边忠仆的劝谏,而不是显的这样稍稍强势。 他的心中稍稍一沉,第一次察觉,可能自己错估了些这位丹公主。而今天自己的举动也并不会如预想的那样一帆风顺。 无论如何,这儿是公主府,丹公主方是府邸的主人。宗庆之只得朝公主拱手,恭敬道,“公主,您是主子。微臣便在一旁等着,相信公主一定会为微臣主持公道!” 过得片刻,前往景娘和宗庆之等人住处的下人返回,分别禀报:景娘住在的公主府后头宅中搜出了琉璃百鸟朝凤屏、蹙金烛台、秘莲花茶具以及等等其他几样珍贵物品,按单子索看正是公主嫁妆和前些年先帝赏赐的东西;宗庆之等人家中却颇为清廉,没有找到什么贵重摆设。 景娘大受打击,跌坐在一旁,双眼发直,只是道,“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她的辩解言语在堂上摆着的摆设面前显的苍白无力。宗庆之角逸出一抹冷笑,上前一步道,“公主,如今看起来,此事已经水落石出,还请公主即刻发下处置吧!” 公主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得勉强道,“事情还没有完全查证清楚,那看库房的刘婆子还没有寻到,不如再等等——” 话音未落,堂下忽然传来一阵哄哄的叫嚷声,“找到刘婆子了!” 公主神一震,面上出喜,扬声道,“正好,将这个偷盗主家的婢押上来!” “公主,”一个婆子上前禀报,神情畏畏缩缩,“那刘婆子……已经,畏罪跳井了!” 刘婆子的尸首从井中打捞起来,已经气绝了。井台边着婆子的遗书,上面用难看潦草的字迹写着:老奴刘氏,司职看守公主府府库,一时起了贪念,与景娘合谋盗窃府库财物,罪大恶极。如今公主归府,老奴思前想后,自觉愧对公主,不敢前往求见公主,只愿以死赎罪,求公主慈悲,莫要牵连家人! 公主看着面前血迹斑驳的遗书,只觉得头晕目眩,忙挥着手道,“快拿下去!”她虽然有心整肃一番公主府,却着实没有料到,自己刚刚回到公主府第一天,府中便出了人命。心中积郁的怒火被制下去,一种略略惊惶的情绪渐渐泛了上来。 “公主,”宗庆之猛的站了起来,前行几步,朝着公主噗通一声跪下来,愤懑请道,“公主,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便是景娘和刘婆子勾结盗窃府中财物。景娘家中已经搜出多样府库宝物,刘婆子也已经畏罪自尽,到了这个地步,您还是这般袒护那景娘,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在众人面前猛的跪了下来,堂堂男儿眼圈竟都红了,竟有几分如虹气势。连选与庞子山二人也跪在他的身后,悲愤道,“那刘婆子监守自盗,确实罪该万死。只是公主菩萨心肠,就给她一个最后的体面吧!” 公主被这宗庆之和连选等人到面前,气势被打下去,面上显出些许迟疑无措神来。 阿顾陪在公主一旁,瞧的分明,扬声唤道,“阿娘。” 公主听到女儿的呼声,愣了一愣,转头去看阿顾。阿顾坐在一旁,粉面如雪,一双眸子看着自己,里面含着担忧和信赖。 她忽然就从女儿的这双眸子里汲取了勇气。 “这世上,圣人亦讲究除恶务尽。便是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亦有金刚怒目之时。”鹤羽殿中,江太妃对自己的话语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大慈悲寺中,她心有障,虔诚问询信远方丈。“敢问大师,金刚为何怒目?菩萨为何低眉?” “世间众人良善,只是亦有无道恶魔,祸害人间,”方丈双手合掌,宝相庄严,“所以菩萨低眉,是为怜悯众生;金刚怒目,是为降伏四魔,扫清丑恶,还人间一个清净天下。” 公主硬起了心肠,直脖颈,目光也变的坚毅起来。 这个人世间有冥冥终生,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良善的,总有一些恶人为了自己的私,欺良善,横行世间。自己便是做一回怒目金刚,斩妖除魔,终究也是为了守卫众生! “急什么?”公主扬声道, “所谓‘不胜正’,这世间做了恶事的人终究是会暴出来。宗家令,本公主的供给全赖食邑上的赋税田货以及中赏赐,如今,丹郡的收入由家令你负责,虽然暂时没有出什么问题。但库房中千百样宝物,几乎丢了一大半,如今只有百鸟朝凤屏这么几样东西找到了下落,其他的东西我还要着落着去找呢?” 阿顾捡了丢在一旁的刘婆子的“遗书”,和作为对照刘婆子留下的几册帐本,仔细查看片刻,扬声道,“阿娘,” 命碧桐将自己推到大堂中间, “这遗书不是刘婆子写的!” 公主一怔,“留儿,你说什么呢!”宗庆之面难看,沉沉道,“小娘子,你年纪还小,可别说话。遗书上的字迹和刘婆子平里记账的帐本一样,怎么说就不是那刘婆子写的了?” “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阿顾扬眉,眉宇之间尽是自信之意,微笑着道,“我这一年来都在随圣人练书法。自然知道,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书写习惯,这些习惯几乎是一直都不会改变的。刘婆子留下的帐本上,写带心字底的字,下头心字的最后一点乃是用的折钩,遗书上书写:‘公主慈悲’,这慈悲二字心字最后一点乃是圆点,‘慈悲’二字帐本无原文,造假者没有在上头找到原字,便带上了自己的书写习惯,却没有想到,写字的人书写习惯是渊源一致的,到底出了马脚!” “好啊,”公主顿时气怒,眉宇之间出煞气,“原来这刘婆子竟是被人杀人灭口的!我几年不回府,如今这公主府中倒成了杀人窝了!府中既出命案,就不是咱们关起门来可以善了的了。伽兰,你取了我的帖子来,送到大理寺,让大理寺的官员来查查看刘婆子究竟是谁杀的。默莲,你派人将库房和邑司处围了,将所有的帐本取到这儿来,咱们,” 她声音凛冽, “一一对账。” 宗庆之的一颗心猛的沉下去。他自知自己这些年偷盗府库中宝物数量惊人,打定了主意要将事情栽赃在景娘和刘婆子身上,着公主认下此事。他设置好了一切关节,眼见得离成功几乎就差一点点,没想到最后竟在一封遗书上了马脚。他设置的这些小手段,糊一下丹公主可以,但若大理寺介入其中,凭着大理寺的积年查案手段,自己绝无幸理。 生死关头,情急之下,瞧着阿顾坐在正堂当中,一把上前抓住阿顾,滑出袖子里的匕首,搁在阿顾的脖子上,威胁道,“公主,若是您肯放过我一码,咱们便一好两好。否则的话,”他冷笑,面上一片狰狞,“小娘子如今在微臣手中,微臣便是活不了了,拖着小娘子一块儿下去,也是不亏的了!” 阿顾被宗庆之挟持在手中,又惊又怕,喊道,“阿娘。”面一片雪白。 “留儿,”公主瞧着女儿被押在宗庆之手中,心如刀割。忙吩咐道,“都撤回来。” 望着宗庆之气的浑身发抖,“宗庆之,我皇兄信任于你,方任命你做这个公主家令。你这些年将公主府的东西当做自家私库,贪酷财产,枉害人命,便也罢了,你竟敢拿着小娘子威胁本公主,你还有没有良心?” “公主懂什么?”宗庆之恶狠狠斥道,“你一个公主,便是天天用府库里的那些东西,又如何用的了那么多的宝物?”他的声音沉肃下来,“我出身陇西一个小县,自幼聪慧,村里的老先生赞我是读书种子,阿娘听了这话,便开始供我读书。我家里穷,阿娘为了供我啊,将我的三个姐姐都卖了出去,自己终劳,苍老的不成模样。我为了不负阿娘的期望,从小起早摸黑,拼命读书,我以为我这么努力的读书了,后一定可以金榜题名,然后好好奉养母亲。建兴七年,我到长安之后才发现,京城是这么个繁华的地方,这儿有这么多读书的人,那些世族子弟个个都读的比我好,他们聚会打马,游走在权贵宴会之间频繁行卷,我也想要行卷,却发现我写的诗谁都看不上。我的算学还有点底子,最后没法子只好考了算科,吊着车尾中了算学,消息传回老家,我阿娘已经瞎了多年了,她高兴呀,她以为她儿子考中了科举,后能够当大官,耀门楣,将我的几个姐姐找回来,过衣食无忧的子。他们本不知道,我这个算学中举本算不得什么,我将身上的全部财产凑起来,给吏部选司,想要得一个好点的职位,到头来,却只被任命一个小小的公主家令。” 他叙述着自己的微时经历,眼角落下痛楚晶莹的泪光,陡然之间又变的愤恨起来,“你是大周公主,自出生起就金枝玉叶,绫罗加身,连你本不回公主府,太皇太后和先帝都会不时的赐下这么多的珠宝首饰。你怎么会懂我们这些穷苦寒士的悲哀?” 宗庆之叙说着自己的人生,五蕴皆炽,公主的目光都集中在被宗庆之挟持的阿顾身上,哪里顾的及宗庆之倾吐的事情,急急道,“宗庆之,你只要放了我的女儿,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追究你的事情!” 宗庆之怆然道,“来不及了!” 自己犯下了这样的事情,又一个冲动当众挟持顾娘子,就算公主碍于女儿的命放过了这件事,事后也不背弃承诺,但此后自己想维持功名,继续为官,甚至外放做县令,都已经是梦花水月了!想着自己多年来筹谋一朝化为水,连已经挣得的功名都不能要了,后只能天下亡,再也没法子出人头地,让老家的阿娘面上光彩,让卖到人家的姐姐过上好子,不由得心中生出一股刻骨的愤恨,望着公主,恶狠狠道,“公主,您若还是留在中不好么?您继续在中做你的高高在上的公主,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们这些小人物则守着公主府,过着自己的子。这样一切都好。你为什么要回府?为什么要回府呢?” 他情绪动起来,手中握着的匕首不稳,险些要在阿顾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公主目焦灼,几乎要尖叫出来,弩箭破空之声划过,一支长箭从远处迅疾的飞来,宗庆之怒吼一声,手中执着的匕首落在地上,抬起手来,手中出一个大大的血。阿顾失去了扶持,跌倒下去,一个人影迅疾的从一旁蹿出,将她接了过去,退回到安全之地。却是侍卫长姜堰匆匆赶来,出一箭将她从宗庆之手中救了下来。 公主上前,一把将阿顾拥在怀中,“留儿,你没事吧?” 姜堰放开阿顾,退后一步,在公主面前单膝跪下,“公主和小娘子遇险,卑职救护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阿顾惊魂甫定,仿佛还能听见宗庆之悬在自己脑袋上空疯狂的笑声,似乎还能觉到冰冷的匕首横置在自己颈间的冷意,回过神来,安抚公主道,“阿娘,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公主抱着阿顾良久,方平静下来,这才记起姜堰还跪在一旁请罪,回头微笑着道,“姜队长英勇忠义,救下了我的女儿,是立了大功,何罪之有?赶紧起来!” 姜堰朗声道,“谢公主!”从地上起身,转身厉声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众侍卫,“将宗庆之抓起来。” 府中侍卫朗声应是。上前将抱着手倒在地上不住打滚的宗庆之提了起来,用绳索狠狠捆了几道。又将一旁面如土不住打颤的连选和庞子山也一并办理。 —— 光照在公主府正院之中,一片光亮,驱散人间黑暗。 伽兰等人将屋子里的紫檀雕花罗汉搬了出来,公主坐在其上,府中管事等人跪在院中,战战兢兢。宗庆之等人被拥绳子捆了丢在一旁,姜堰带着一干侍卫将公主和阿顾护卫的水不通。一旁的长廊下,容貌绝美的女婢领着几个算账丫头坐在公主身后,对着堆积的帐本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宗庆之把持公主府多年,留下的帐本真假掺杂,琐碎如牛。空雨领着一干人等将帐本一一计算,力极大。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出去侍卫,“公主,在敦化坊找到了宗庆之的私宅,里头搬出金银数万良,珍宝摆设五百余件,都是清单上的财物。” “……另外两人的私宅也找到了,里头藏着的东西也都运出来了。” 公主点了点头,不发一语。 廊下忽然传来一阵呼,“算出来了!” 空雨捧着帐本走出来,行到公主面前,道,“公主,奴婢终于不负所托,将这些帐本都理出来了。” 这位美貌女婢对着人十分生涩,但是谈及自己通的部分,面上竟也一片自信,侃侃而报,“宗庆之通算学,做的一手好帐。若非奴婢也有点本事,定看不出来其中猫腻。他任职公主家令八年,前三年还算老成,没有动什么手脚;自第四年起,便截去了丹郡一成半的收益,后面的几年也用了同样手段财货,自今年足足抹去三成。” 公主端起一旁的琉璃盏,抿了一口沉心静气的沉香饮,放在一旁的紫檀花案上,“万两金银,过半库房宝物,三成食邑赋税财货!宗庆之,你可真是好大的胃口!这丹郡食邑乃是大周两朝皇帝赐给我这个女妹用作供给之需的。如今倒都由你享用起来。事到如今,我倒不知道,究竟是我是这个大周公主,还是你是公主了?” 宗庆之躺在地上,面上一片颓然,他掌心伤口没有被包扎,此时仍淅淅沥沥的着鲜血,自知事发不会有好结果,素光起来,起头冷笑道,“如今某既然落在公主手上,便算认了输。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微臣?要知道,就算公主觉得臣犯的罪万死莫赎,臣却是先帝任命的公主家令,是正经朝廷命官,可不是你一个公主能轻易处置的!” 伽兰等人听的宗庆之这话都气的浑身发抖,看向公主。 虽然宗庆之这话说的可恶,但却也不是假的。若如今犯下这等重罪的是景娘,公主大可下令直接打死,官奴婢的生死命在主人手中,主人自己如何处置,不会有任何人发出置喙。宗庆之等人却不同,他们是正经的士子,并非公主府私奴,宗庆之这个公主家令有从七品下的品秩。便是连选等人,身上也分别有着八品、九品的官职。公主乃大周帝女,身份尊贵,供给豪奢,这是应有之意,但若要在自己府邸内以私刑直接处置三个朝廷命官,却也是跋扈了。若是被朝中御史知道了,定会弹劾,饶是受宠如丹公主,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公主心中郁着一团怒火,坐在上首,瞧着宗庆之,边出一丝冷笑,“我倒不信,我堂堂一个公主,竟是处置不了一个小小下臣?”扬声吩咐道,“将这起子了不得的恶人捆了,大张声势送到宗正寺去,给宗正卿魏王跟前。顺便跟他传句话说:这样大牌的公主家令,我丹使不起!” 众人看着公主。 自己的府邸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监守自盗事件,闹开来,宗庆之等人固然是讨不开好处。作为主家被几个家臣欺到这般地步,丹公主又能有什么脸面?公主素来脸面,能够私下里自己抹平的事情绝不会大张旗鼓的揭开。且宗庆之等人再有不是,到底也是宗人寺遣过来的官员,公主这般将他们大张声势的押送到宗正寺,说起来,也算是打了如今宗人寺的主管亲王魏王姬坤的脸。这样的事情,绝不是从前的公主会做的。 此时公主这般吩咐下来,伽兰、默莲几个丫头角泛起开怀的笑容,应道,“是。”声音响亮。 宗正寺乃大周三省九寺之一,“掌皇族六亲属籍。”权职清贵,地位却极其重要,历代执掌宗正寺主官的无不是宗室中有一定分量的长辈。如今的这位宗正卿乃是仁宗皇帝第六子,魏王姬珅,乃是先神宗皇帝的弟弟,今上姬泽的皇叔。魏王虽坐纛宗正寺,但身份尊贵,下头诸陵及亲王公主府的常杂事都是由属官处理,送不到他手上,只有涉及了皇族成员纠纷,才会由他亲自出来过问。今他正在宗正寺衙中批复公文,忽听见府衙外头传来喧哗声,不由皱起眉头,抬头不耐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守在衙屋里伺候的胥吏应道,“大卿,属下这便出去看看。”过得片刻之后折回,面上出奇怪神,拱手道,“禀大卿,是丹公主命人将家令宗庆之、家丞连选、及录事庞子山三人捆缚送到寺衙中来,说是这三人这些年截留盗取公主府库监守自盗,犯下累累罪行,公主深恨之,因乃隶属于宗正寺之下,不敢私刑,特押往宗正寺请大卿处置。” “什么,”姬坤面上出讶然之,“竟有此事?” 丹公主姬长宁乃是魏王的妹妹,魏王最是清楚她的子,是个和良万事不争的。问明了此三人所犯罪状,顿时怒不可揭,“朝廷命你们为公主邑司官,乃是对你们的信任,让你们守好公主的田园征收,财货收入。你们几人做出这等恶事,着实不可饶恕!” 连选与庞子山瘫软在地上,成了一桩烂泥,连连叩头,“魏王饶命,饶命,这些都是宗庆之指使臣等做的,与臣等无关呐!” 魏王瞧着这几个人的丑态,嫌恶的别过头去,吩咐道,“这几个人品恶劣,不堪为官,命人革除去他们的官职,将身上的财产全部搜留下,当做赔偿公主这些年的财产损失,打上一百板子,光身逐出去。” 他深恨这几个人丢了宗正寺的脸面,命打板子的衙役下了重手,宗庆之等人挨了这么多的板子,又丢了官职,光着身子逐出去之后,身边没有一点银钱,过了一阵子潦倒子,先后悄无声息的病死。 魏王则亲自登上丹公主府,在公主面前低头惭然道,“这起子罪魁被抓出来了,大部分财物虽然被追了回来,但终究这些年他们也花用了不少,却是有一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些年本王竟是不知公主府这群人这般贪酷,倒是委屈妹妹了!” 公主在正堂上接待了魏王,做一身家常打扮,只在脑后了一白玉簪子,闻言款然笑道,“魏王兄说笑了,您终事物繁忙,如何顾得上闲置的公主府这边。也是我自己的不是,这些年一直不曾拘管过府中,方纵大了这些人的恶念。如今既然已经处置了,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 魏王笑着道,“妹妹最是个明理的。如今他们被处置了,您这公主府便没有了邑司官,不如妹妹自己挑几个合眼的人,任命为邑司官,后想来就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苑东梢间窗下的一枝桃花开的正好,紫檀喜鹊登梅围子上铺着的绯绣花被衾柔软的像是烟云,阿顾坐在上,靠在头,换了一件素锦燕裳,一头青丝落在身后,犹如黑泉,越发映衬的巴掌大的小脸雪白荏弱。朱姑姑从外头进来,瞧见了阿顾雪白的侧脸,心中叹息了一声:这么个小女童,聪明乖巧,命途多舛,本该是人人疼宠捧在掌心里的,却偏偏总是不时遇到事情,好好的回到公主府自己的家里,竟然还被个家臣用匕首搁在脖子上威胁公主。 阿顾抬头,瞧见了朱姑姑,忙笑着喊道,“朱姑姑。” 朱姑姑笑着施了一礼,道,“小娘子。” “魏王过得府来,公主必须得出面招待,放心不下小娘子,特意遣老奴过来这边苑看看小娘子。”她笑着问阿顾道,“今儿公主本想带着小娘子高高兴兴的住回来的,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情……小娘子没有吓到吧?” “多谢朱姑姑挂念,”阿顾笑着道,“姜侍卫救的及时,我连块油皮都没有擦破,着实是没事儿!” 阿顾的眉眼之间神态平和,只是神情有些低落。朱姑姑瞧着阿顾,明白阿顾心中所想,笑着道,“其实今儿这个事儿,虽然是姓宗的和刘婆子几个人胆大包天,说到源上,公主也不是没有责任的。——前些年,公主失了小娘子,心灰意冷,避在中不问世事,受了风寒卧病在,连药都懒的喝,别说过问公主府的产业,这公主府的大门是往哪边开的,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这样的状况,子久了,公主府的人自然难守贪念。” “其实那宗庆之是当年先帝亲自为公主挑的家令,品起码当时看起来是不坏的;景娘从小伺候着公主长大,当年公主和老奴取了她守着公主府,自然也是觉得她子忠厚。倘若公主这些年坐镇公主府,他们自然不会起了犯这样大事的胆子;哪怕退一万步,公主对府中财物稍微上些心,毎隔几个月派人回府查看一番,又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小娘子,”她望着阿顾,眉一挑,意味深长的道,“这主仆之道,在于御人。做仆役的固然需要忠心耿耿,但做主子的也要懂得节制手段,方能拿捏的仆役。你后当记着:便是再忠心不过的奴婢,也不能将权利全部托付于人手,自己万事不管。毕竟,这财物终究是主子的财物,若是主子自己都懈怠不管,奴婢子久了,难免就会生起歹心,侵占主子的东西。” 阿顾闻言,脸整肃,郑重道,“多谢朱姑姑教诲,我明白了。”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