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长安东郊菊园中的菊花开的正好,金黄、灿烂,一簇簇,一团团,有的犹如重台楼阁,有的犹如瀑布丝,盛开犹如烟霞。姬景淳在菊园门前下马,瞧着亭台中的阿顾,笑道,“阿顾怎么这么好心情,竟邀愚姐出来?” 阿顾坐在亭台石凳之上,抬起头来,嫣然一笑,“我见这儿的菊花开的正好,便邀请你过来一道赏花,难道平乐姐姐不喜么?” 二人在亭中相对坐下,亭台之上摆了几盆盛开的重台菊花,帘钩处悬挂的干的菊花香包,白小衫、高黄襦裙的丫头们袅袅进来进来,在案上斟了菊花茶、放置菊花糕点。姬景淳游目四顾,亭台台座颇高,坐在亭中,可以将园菊花花收入眼中,不由赞道,“这个地方倒着实不错。” 阿顾一笑,“前些子和几个有人出来,偶尔见了这处菊花园,猜着平乐姐姐一定喜,就下帖子邀你来了!” 她嫣然一笑,“其实我今还是受人之托而来,”取出簪匣,推到姬景淳面前,“平乐姐姐瞧瞧这个!” 姬景淳瞧见水晶匣中眼的菊花簪,面微微一变,沉默片刻,“这支黄金菊花簪我确实见过,只是我不大明白,这枚簪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阿顾垂眸浅浅微笑,“谢将军倾慕平乐姐姐,托我将这支菊花簪转赠于姐姐。谢将军与姐姐可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平乐姐姐便收下吧!” 姬景淳闻言,一双妙目凝视阿顾,顿了片刻,方问道,“阿顾你说这话可是真心的?” “自然是真心,为什么不真心呢?”阿顾道,“平乐姐姐高洁清逸,谢将军对姐姐一片真诚,你们二人可真算得一对金童玉女,若能彼此在一处,不是很好的一件事么!” 姬景淳心头微微烦躁,开口道“阿顾,你别这样!” “你对谢弼有几分倾情,我是知道的。旁的女子许是将姻缘看的比友谊重,可我姬景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谢弼既是阿顾你倾情的人,我就绝不会有意沾惹。他这般子作为,我不知道所为何来。可是你放心,我绝不会答应他的。” 阿顾默然片刻,抬眸望着姬景淳笑的朗,“平乐姐姐待我的心意我知晓!可不必如此。所谓‘夫一体,两结同心。’我虽不,也希望若能结缡,便结缡一段同心姻缘,既然谢弼对我无意,我便也不肯再要他了!谢弼此人,于我虽然谈不上厚道,但对于姐姐真心确实可嘉,姐姐以诚心待我,我也不愿意姐姐因着我的缘故,错失一段好姻缘。所以我今前来,替谢弼送这支菊花簪。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总要过的畅快一些,你别为了我委屈了自己的心意。” 姬景淳注视阿顾,见阿顾眸光黯然却无晦涩之意,可见得话语真心实意,没有勉强之意。默然片刻方叹,“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阿顾,你的一片好心,姐姐心领了!只是我身世坎坷,这辈子看着父母往事纠葛,于男女情事之上,已然心灰意冷,惟愿清清过此一生,不愿意再惹尘埃了!谢将军品格虽好,我却没法子相配,阿顾,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 阿顾愕然,倒不知道姬景淳竟有这般心境,顿了好半响,方劝道,“阿姐何至于如此?!这世上人生百样,虽然有贵妃这般抛夫弃女入之人,可也有似柳王妃这般善待继女、品坚贞的好女子呀!平乐姐姐从前所见不过沧海一粟,又何必因为一二事放弃人生美事呢!” 姬景淳不由微微一怔,她十多年困在父母的伤心往事中,一直走不出来,倒不曾想过柳王妃守着齐王府多年,也是一种坚贞深情。如今听阿顾从柳王妃的角度相劝,不由一时怔住,垂头沉默不语。 阿顾见她如此,微微一笑,打开台上的水晶匣,取了里头的黄金菊花簪,将之轻轻戴在姬景淳的头上,退开一步,偏着头观赏,赞道,“你瞧,多漂亮呀!” 姬景淳登时浑身不自在,她子野惯了,很少戴致的饰物,如今簪着这般美的黄金簪,登时很不习惯,“我如何戴的住这般簪子?”伸手想要拔下发髻中的菊花簪子。 阿顾伸手按住,微笑道,“姐姐别拔!” “谢将军托我将这支黄金菊花簪转赠于你,我既收了他的答谢礼,就得将事情完完的做到。你若是当真不肯要这支菊花簪,就将这簪子直接还到他的手上。可别在我的面前拒绝,让我失了信!” 姬景淳不由僵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拔簪子,还是不拔。黄金菊花簪别在她的发髻边微微动,漾起一片美丽光泽。 阿顾笑着道,“这儿菊花开的正好,平乐姐姐慢慢观赏。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下了亭子出园,侯在园门外的朱轮华盖车了上来,阿顾吩咐道,“回府吧!” 华盖车的宝蓝车帘子落下,遮去了长安大街之上的熙熙攘攘,阿顾坐在车厢中,眼圈一红。 “小娘子,”碧桐瞧着她这般困苦,心疼不已,“你又何苦走着一趟,不是难为自己么?” “我没事的,”阿顾淡淡道,“这段情由我自己而生,今我亲手了结,后就可以彻底放下了!”朱轮华盖车车厢在长安街头行走,微微摇晃,晃的阿顾眼睛都酸了,泪水潸然落下。 云亭光光耀,百年菩提老树枝叶茂盛,葱葱郁郁的,转轮吱咯吱咯摇晃,公主从吊篮上下来,登上树屋。拂开菩提枝叶,进了树屋,瞧着屋中靠着南窗置着一方杉木小榻,阿顾靠坐在榻上,转眼望着窗外的园子风光,侧颜消瘦沉默。 “留儿,”公主心痛不已,劝道,“那谢弼有眼不识珠,咱们便不要他了,长安城有那么多青年才俊,阿娘再给你找个好的,一定比那谢弼还要好。” “阿娘,”阿顾转过头来,望着公主,嫣然一笑,“如今我年纪还小,不想要这么早谈婚事,你就别为我心了!” 公主瞧着阿顾言笑晏晏,但面一片雪白,眉眼之下犹自有青恹之,心痛不已,揽着女儿怀中,柔声道,“好,留儿若不想嫁,咱们就暂且不说这事,咱们母女两只好好在这公主府中守着,什么都不管,好生的过子!” “那谢家也太欺负人了!”回到端静居,公主的眼泪登时落下来,“我的留儿又乖巧,又可人,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谢弼竟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留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个做娘的若不为她讨个公道,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阿顾子和善,待自己又尊重,如今这般低落憔悴,朱姑姑瞧在眼中也是心疼不已,闻言义愤填膺附和,“公主说的极是。您这就进一趟,太皇太后知道了,定会为小娘子做主的!” 永安中殿楣低垂,香几奇楠香散发出氤氲香气,姬泽坐在殿中座上,瞧着上座的太皇太后笑着道,姬泽笑着道,“皇祖母这些子愈发清减了,皇后是个持重的,皇祖母大可将中琐事都教到她手上,好生享番福!” 太皇太后容貌愈发老迈,倒是神还算矍铄,闻言笑道,“圣人有这番记挂心意,老身也心意足啦。皇后做事我瞧着也还算妥帖,后妃嫔对她也都心服。后琐事自然是要给她的,只是老身趁着还有几分神,还得多教导她一些!说到这个,老身倒是有件事情想说,皇后出身太原王氏,由此可见,这些世族人家的底蕴还是不错的,子弟到底比新人多些成才章法。圣人本朝启用的武将多为新人,功勋旧臣之家旧对大周有功,如今势微,难免有些怨言。圣人对之也当多加安抚才是。” 姬泽闻言凤眸微垂。知道太皇太后这番话不仅是持国之言,倒有几分指向谢弼悔婚之事,将手中的杯盏置在一旁案上,一笑道,“皇祖母说的是。朕想过了,裴默乃是闻喜县公后裔,读兵书,家学渊源,神武军在他手上定可以重展闻喜县公风采。” 闻喜县公裴道勤早亡,《卫传兵书》被应天女帝取走收入中,最后这本兵书由太原薛氏的女儿薛采奉给皇帝。姬泽兴建神武军,以谢弼为神武军大将军,将《卫传兵书》誊了一份给谢弼,原本奉还裴家。如今由裴道勤幼子裴默领回神武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太皇太后心中对这个结果颇为意,点了点头,“圣人呐,除了你父皇,老身只有你两个姑姑这么点儿血脉,对血脉之情难免就看重些。阿顾是你六皇姑的独女,她如今父族仳离,受了委屈只有咱们能给她做主。若是连你这个做兄长的都不帮着她,她就太可怜了!” 太皇太后这话颇有点重,姬泽微微动了动身子,沉声道,“皇祖母言重了。如今宗室人丁不旺,正当是齐心合力之时。朕心中也是明白的。阿顾与朕有血脉之亲,六皇姑当年于朕又有照顾之恩,阿顾是朕的妹妹,您心痛外孙女,朕难道就不心痛妹妹?” 神武军官衙肃穆,谢弼跪在官衙地上,听着宣读的旨意,面一片惨白。 高无禄宣读完了旨意,同情的望了谢弼一眼,扬声道,“谢将军,接旨吧!” 谢弼拜道,“臣谢过圣人恩典!”起身接过高无禄的旨意,神还算正常。 军中,林猛子等人望着谢弼,眼圈都含了一丝泪花,“将军,您做的好好的,怎么圣人忽然间就下了这道旨意?”林猛子道。 “猛子,慎言!”谢弼道,“圣人的决定自然有圣人的道理,如何是你们能够妄言的!”他上前,拍了拍林猛子的肩膀,振声道,“我不过是暂时回家赋闲一段时间,待到过阵子后,一定会回军中的。裴将军任职后,你们要好好听他的话!” 林猛子等人都低头应了,“是。” 谢弼手中端着兜鍪,回到家中。自闭于房中静坐。韦氏听到消息,疯了一般的冲进来,将书卷砸在谢弼头上,“如今,你可意了?” 谢弼蹲下身子,将书卷从地上捡起来,泛黄的纸张在风中翻过,字迹锋棱刚锐,含对谢家的期望和子谢弼的期许之情,乃是亡父谢丰宾在生时亲笔写的寄语。 “你阿爷盼着振兴谢家门楣,若是他在九泉之下知道,你竟是因为区区一个女子,将从前打拼的一切都付诸水,怕是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母亲,”谢弼不喜听这般的话,高声道,“我做的什么事情,我心里清楚。” “你清楚什么?”韦氏大声嚷道,“你辛辛苦苦在安西作战,好容易才做了这个神武将军。如今剥了官职,又遭了圣人厌弃,后可再没有指望了!”她登时心痛,泪落如雨,过得片刻,又振作起神来,“不成,”拽着谢弼的手往外拖,“你这就给我去向顾娘子道歉,就说你之前是一时糊涂,如今想明白了,愿意重新和她和好。” “母亲,你胡说些什么呀,”谢弼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扯开韦氏的手脚,“我心中钟情的是平乐县主,如何能去寻顾妹妹这般说话!” 向阿顾坦白恋情前,他已然预料自己会因此事遭受一些惩罚。但他也没有想到,这惩罚来的是这样急,这样重! 神武军乃是他一手建立的新军,军中的每个校尉将士都是他亲手择教,倾注了无数心血,方练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如今战事未起,霜刃未试,一朝拱手让给旁人,谢弼又如何会不心痛?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 毕竟自来似这等风月情事,谁对谁错自来不好说。自己虽对阿顾有些对不住,但到底时短浅,婚约未外传,对阿顾伤害也不是很大,若自己硬住了,还能被称一声对平乐县主情深如许,便是旁人见了,也要赞一声好汉。待的过的个一年半载,阿顾另寻了好姻缘,圣人消了气,记起自己的发小情分,未始不会重新启用自己;但若这个时候自己便弯服软,便等于是将自己的气节全部抛去,不说圣人是否能体谅自己,便是阿顾,又岂能看的起这般的自己,重新回头? 韦氏不意谢弼到了这个时候还向着姬景淳,“你还记得那个人?”她不愿发作儿子,一腔怒火便向着姬景淳发作而去,恨恨斥道,“到底是唐真珠那个人生的女儿,骨子里的勾人倒是和她亲娘一脉相承。” “母亲慎言!”谢弼陡然振声,“一直以来,都是我谢弼喜平乐县主。县主从未对我假以辞。这勾人之语母亲再也别提。许母亲心中看不上平乐。可平乐县主也不是好欺的,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宗室血脉,圣人御封的县主。若是您这般妄言落入他人耳中,一个不敬的罪名是免不了的!” 韦氏被谢弼疾言厉语所摄,一时之间竟心生畏怯,不敢再骂,伏地哭道,“那如今可怎生办哟!” 谢弼心平气和,道,“所谓雷霆雨,俱为君恩。圣人竟这般责罚,做臣子的便安心领了就是。这些时我忙于神武军训练,也没有多少时间读兵书。如今赋闲在家,算是有了空闲,正好将那《卫传兵书》好好钻研一番!” 第150章 二二:浮瓜沉朱李(之书肆初遇) 长安城风起云涌,公主府苑中,阿顾自己却处在一个相对诡异的情绪平静期中。坐在窗下对着案上完成小半的《葵花逐图》。这幅画卷代表着自己曾经一段时间的心情,如今与谢弼的情虽已了断,对于这卷曾经寄托了自己深深心意的画卷却不舍废弃,想要执笔继续完成画卷,然而对画半响,却忽觉手腕有千斤重,挣扎半响,终究重新搁在笔搭上,叹了口气。 似乎曾经落画的心境已变,想要再找到当初落笔时的觉,却已经是勉强,便是强自下笔,也不过是涂鸦,再也没法子绘出意的作品了! “瞧瞧你这等模样。”永安铁锈红帷幕低垂华丽,奇楠香香气荼蘼清淡,太皇太觑着阿顾道,“那姬景淳虽是个县主,但阿顾你后也少不得一个县主位份去,却又哪里比的她差了?若是你真心喜那谢弼的话,阿婆为你做主招为夫婿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说这话是有因由的。大周贵女跋扈随早有惯例,当初应天女帝的女太平公主喜上了薛绍,薛绍时已有子慧娘,二人自小一道长大,夫恩美,时为皇后的应天女帝便赐死了慧娘,征召薛绍为驸马,以女太平公主之。应天女帝为了维持女姬寰的情梦想,可以做出这等强硬举动。更何况谢弼和姬景淳到如今为止并非正式夫。姬景淳虽是仁宗孙女,阿顾却是太皇太后血脉所出,太皇太后自是更疼阿顾,若她当真要为外孙女阿顾做主,强硬下旨匹婚,便是谢弼不乐意,也不得不遵从。 “不要!”阿顾直背脊,清脆声音拒绝。“阿婆疼我我知道,可阿顾也有阿顾的骄傲,绝不会要这样强迫的婚姻。再说了,阿顾喜的是那个清高温暖的谢弼,就算谢弼这时候肯反悔回头,在我心里头,他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了!” 太皇太后闻言怔了片刻,重新凝视着望着少女,慨叹道,“我的小阿顾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阿顾鼻子一酸,伏在太皇台怀中,“可是长大一点都不好。如果可以,我想永远都是孩子,这样就可以永远伴在阿娘和阿婆身边,永远都不用想这些烦恼的事情了!” “傻孩子,”太皇太后轻轻抱着外孙女柔软的身躯,目光充着抚之情,“这世上哪里可能有真正不长大的事情呢?阿顾,人的一生总是会遇到很多事情,有些是好的,有些是不好的。谁也不能强改命运,可是阿婆希望你能够看开不好的事情,享受好的事情,好好的过自己的一生!” 太皇太后的话语如同一位智者的箴言,抚阿顾的心灵,阿顾心中动,鼻子,唤道,“阿婆!” “好孩子,”太皇太后用枯瘦的手抚摸着少女的背脊,一下一下的,声音充着怜惜,“阿婆在这儿呢!” 阿顾在永安中盘桓半响,方辞别归去。太皇太后望着桓之间阿顾朝气羸弱的背影,叹道,“老身年老了,圣人如今已经用不着我心,丹贤淑守贞,玉真风张扬致致,虽然过的不算美,但倒也算各安位得所。唯有阿顾这孩子,阿顾这孩子,”目光渐渐凝滞,“我是真的有些放不下!” 太皇太后这段话颓废之意颇重,沈姑姑陪伴她多年,闻言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勉强自己扬起笑意劝道,“太皇太后若是放不下顾娘子,就活的久一些儿,后亲自看着顾娘子嫁人,生子,护着她美美的!” 太皇太后闻言边泛起向往的笑意,“若当真有那一,可就太好了!” “会有那一的!”沈姑姑笑着道,心中一动,道,“老奴听说江南那边有一位神医,可生死人,白骨,不若请回来给顾娘子看看,说不定能治好顾娘子的足疾呢?” “哦?”太皇太后微微沉,阿顾足疾当初拖延良久,回之后中御医也曾会诊过,都说只能以调养为主,想要治痊愈,重新起身行走,几乎是不可能的!此时听得沈姑姑建言,不由问道,“这位神医医术真的这么神奇么?” “是呢!”沈姑姑笑眯眯道,“老奴特意打听过了,这位小宋神医虽然年纪不大,但一手医术确实几可通神。据说余姚有一户姓尤的人家媳妇难产,棺材都抬出门去了,家里人想着她年纪轻轻一尸两命,哭的凄惨的很。小宋神医从一旁经过,却断言产妇未死,开棺之后见了产妇,一针灸扎了下去,那产妇就活过来了。旁观人众都啧啧称奇。听说江南道好些个人家都给他立了牌坊,敬香祈祷呢!” 太皇太后闻言登时动容,她正位中多年,见多了名医名士,似这等起死回生的本事却是再也没有听说过。纵然传言有几分夸大,想来那宋大夫的本事是真有的。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希望,“既是这般,老身这便派人下江南去寻找这位小宋神医的下落。若这位小宋神医当真能治好阿顾的腿,这辈子,我这个老婆子也就别无所求啦!” 阿顾从中出来,坐在车厢中,大街之上目秋叶飘零,风景伤,御人执起马鞭,扬声问道,“小娘子,可是要回府么?” 阿顾吩咐道,“去行知书肆看看。” 御人快应了一声,马鞭落在马背上,骏马嘶鸣一声,转过车头,向着东市而去。 行知书肆门楣高张,韩三郎远远的瞧见了阿顾,眼睛一亮,殷勤的过来,“顾娘子您又来了。书肆近来又得了好些名家画作,顾娘子今儿来了,可要好好过过眼。”往阿顾身边略张望了一眼,“近来怎么不见凤娘子?” 阿顾抿一笑,“凤师姐如今事情繁忙,今儿便没有和她一道。” “原来是这般!”韩三郎点了点头,退身做了个请步的手势,“小的领顾娘子去二楼看书画?” “不用了!”阿顾道,“今儿我来这儿倒不是为了买画,是想买书。你们这儿可有没有韩璀大家注释的《四书集注》?” “《四书集注》?”韩三郎念了一遍,登时迭声道,“哎哟,顾娘子来我们这儿可真是对了,韩版《四书集注》可是珍本,整长安可没几个书肆供的起。咱们书肆主子颇有几分手段,从韩大家后人处得了这套集注的真本,誊抄了放在书肆贩卖。如今正是秋闱时分,请人手抄的速度及不上贩卖的速度,如今肆中只剩下一本了,置在甲三架上,小的这就给您取过来!” “不用了!”阿顾道,“我自己去找就是。” “好嘞。”韩三郎应了,退到一边。 书肆中书卷气息弥重,行行书架背靠摆列,上面堆放着卷卷书籍。阿顾推着轮舆在其中小心行走,过的一会儿便寻着了甲三架,在甲三架上逡巡搜索,却没有找到那本《四书集注》。 “莫非是那本《四书集注》刚刚被人买走了?”她轻声发疑。若是这般,便也是自己今没有缘分。微生遗憾之意,转身打算离开。 一本书卷忽的递到自己的面前,清朗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娘子,你要找的是这本书么?” 阿顾愕然抬头,甲三书架在自己身边高高列起,一名青衣布商的青年立在书架后望过来。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身上的圆领袍子还算干净,只是衣裳边缘磨损十分陈旧,微微一笑,笑容灿烂如朝。 阿顾的目光在男子的笑容上停留良久,方伸出手,轻轻接过男子递过来的书卷,谢道,“正是我要的书,多谢这位郎君了!” “不客气。”青年一笑,“小娘子想要买书,这书却在我手上,论理起来,却是我占了你的书呢!” 阿顾微微一笑,长安书卷昂贵,一本书卷大约要十来贯银钱,更不必提如这般有着名家提注的珍本了。她的目光掠过游景生身上陈旧的衣裳,瞧着这个书生也不像是家境十分富裕的样子,是没有钱能够卖的起自己手中这卷《四书集注》的。应当是在驻足书肆观书的。 “我姓游,三原人氏,名唤景生。”男子态度十分热情,一笑出一口白牙,“不知这位小娘子怎么称呼?” 阿顾垂眸,“我姓顾!” “原来是顾娘子!顾娘子也看书么?” “是呀!我随着一位女师读书,师傅推荐我买这版《四书集注》。” “那你师傅眼光真好。”游景生笑着道,“韩璀大家治学高深,对《四书》钻研极深,有很多独到见解。这本韩版《四书集注》,是《四书》注文中最好的一版了。”他顿了顿,笑道,“若是我有足够银钱,我也一定会买一本回家去,捧在面前卒读。” 阿顾的目光落在《四书集注》书皮上,“若是游郎君当真喜这本《四书集注》,我可以将这本书卷赠给你。” 游景生怔了片刻,点头道,“多谢顾娘子好意了。小生虽喜这本《四书集注》,可小生也喜这个书肆中的其他书卷,顾娘子便是能够赠我一本《四书集注》,难道能将这肆中所有其他的书卷都赠给我么?所以就算我得了这本书,还是得到书肆中过来观看其他书籍。这般一来,得不得这本《四书集注》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