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柔能算,他却不能就这么算了,思及此,他索便拍着桌案起身:“不行,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王家就是欺负你在长安无人,才敢如此作践你,我这就去给你讨个公道!” “我倒要看看,我崔长岂的妹子,谁敢作践?”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提步往外头走去。 “哥哥——” 崔柔看着人这幅模样,自是着急。 昨在家中的时候,哥哥已经好生揍了二爷,如今再这般闹上门去……她心下又焦急又担忧,眼瞧着人要跨出门去,也忙跟着起了身。 王珺眼看着这幅模样,自是也跟着一道起了身。 只是还不等她出声喊人,外头便有一个身穿月白长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妇人名唤谢文茵,正是她的舅母武安侯夫人,眼看着屋中这幅模样,又瞧了瞧崔长岂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神微怔之后便笑道:“侯爷这是要去哪儿?” “阿柔和娇娇刚登门,我这茶点也才做好呢。”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手搭在崔长岂的胳膊上,却是拦了人往外头走。 崔长岂眼看着妇人,神也闪过几许不自然。 他瓮了瓮声,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谢文茵见他这般,却是又笑了一回。 她把目光转向崔柔和王珺,对她们安抚般的笑了笑,眼瞧着她们重新归了座,才让外头的丫鬟把茶点奉了进来。等到丫鬟、婆子尽数退下,谢文茵才又看着崔长岂说道:“侯爷昨才打了成国公,如今他托病上朝,外头的人已多有猜测。” “如今您又要闹上门去,您让外头的人怎么想?又让王家的人怎么看阿柔?” 崔长岂闻言,却是撇了撇嘴,不高兴得说道:“他敢做出这样的混账事,难不成我还不能揍他?倘若不是碍于娇娇和小祯,我非得好生揍他一顿,让他半年都下不了。”只要想着他做出的那些混账事,他便有些不住脾气。 当年他把阿柔给他的时候,可是细细嘱托过的。 当时他是怎么保证的?如今又是怎么做的? 谢文茵看着他这幅模样,却是又无奈得叹了口气,她也没说话,只是朝人走去,等走到人身侧的位置坐下,才又与人说道:“王家好不容易瞒下此事,侯爷这般鲁莽过去,岂不是让整个长安城都看了笑话去?何况,娇娇还在这呢。” 她说话的时候,嗓音柔柔的,仿佛能够抚平人浮躁的心一样。 王珺自幼便喜自己这个舅母。 舅母出生书香世家,瞧着柔柔弱弱,子却一点也不弱。她的气度看起来和周慧很相似,只是从周慧身上看到的却是隐藏在诗书礼仪下的肮脏,可舅母,却是那种能令人受到如沐风的。 这会见人循目看来,她也帮着说了一句:“舅舅,父亲这回的确是做错了,您要为母亲出气是应该的,可若是这般闹上去,只怕谁都知道咱们家中有这么个人了。” 她心中虽然厌恶父亲当年的荒唐,可说到底,他也是她的父亲。 昨儿个她没有拦舅舅,也是想替母亲出一回气。 可若是再这般闹下去,只怕祖母脸上也不好看,更何况还有看他们笑话的三房,以及虎视眈眈的林雅。 崔长岂耳听着这话,原先紧握着的拳头也松了开来,他看了看王珺,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说。 谢文茵见人止了声,便又笑着朝王珺看去,同人笑道:“娇娇,你表姐这会也醒了,你先去同你表姐说话,等到了午膳的时辰,我再遣人去喊你们。” 王珺知道他们这是有话要说,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因此她也只是起身朝他们行了一礼,而后才往外走去,等打帘出去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舅舅低的嗓音:“难道就这么算了?” 而后是舅母温和的嗓音:“阿柔吃了亏,自然是不能这么算的,可成国公有错,老夫人的做法却很公道,咱们这样闹哄哄得闹上门去,反倒显得咱们崔家小气了——再说,阿柔如今还是王家的人。” “侯爷倒是消了气,后却让阿柔在家中怎么自处?” 后头的话,王珺倒是有些听不真切了,可她的这颗心却很平静。 这是醒来之后,她这颗心头一次这么平静,以往每回醒来,她都会呆坐很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可如今舅舅、舅母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那么母亲便不是一个人了,有舅舅看着,没有人能够欺负母亲。 这一世的母亲,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只要等她解决了周慧和林雅。 连枝就站在王珺的身侧,眼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却有些讶异,这些子,郡主纵然是笑也是很浅的,今天看起来倒像是很开怀的样子。 不过郡主高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高兴。 其实她还是喜郡主现在这个样子。 平的郡主总像是把自己藏在一个透明的屏障里头,让人看不真切她的想法,有时候就连她也分不清郡主的笑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如今的郡主,她却能够看明白,她是高兴的。 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意也了许多。 …… 等穿过长廊,转过小道,一座院落也就显现在了王珺的眼前。眼前的院落名叫怀心居,正是王珺表姐崔静闲所住的地方。 这样望过去,能瞧见院子里头栽着几株玉兰树,开得正好。 想来是昨儿个落了一场雨的缘故,那白的玉兰花上还沾着些雨珠,垂垂坠得,很是鲜活,就连这香味道也要比平浓郁几分。 王珺闻着这股子香气,脸上的笑意也平了几分。 她也没有止步,继续往里头走去,等走到院子里头,便又受了几个丫鬟的礼。 而后还不等她让人通传,便有人打了帘子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青绿的比甲,却是崔静闲身侧的大丫鬟,名唤容辞。 容辞见她过去自是面笑容得了过来,待又朝她问了安,便笑着打了那绣着白玉兰花卉的纱帘,请她进去。 王珺见此也就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屋内。 帘子刚刚打起,里头的布景也就显了出来,王珺由人扶着往里头走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绘着山水的座屏,跟着是一架多宝阁,那多宝阁上并没有什么名贵的珍品器具,摆放的除了书册之外,便是寻常的雅物。 再往里瞧,靠西边的墙上挂着一架古琴,并着一幅字画。 王珺一双桃花目微移,待落到一架湘竹榻的时候,便瞧见一个女子正背身坐着,她穿着一身丁香的长褙子,底下是一条月白的长裙,隐隐能瞧见那长裙上绣着几朵若隐若现的白玉兰。 她好似还有些疲态,这会便把手肘撑在那引枕上,支着下巴靠坐着。 而她身侧的高案上,摆着一只美人瓶,那里头簪了几朵沾着水珠的白玉兰,越发使得那个背影显出一段风。 似是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女子终于舍得睁开眼,哑着嗓音问道:“可是娇娇来了?” 第45章 随着那句话落,原先一直背身坐着的女子也终于转过身来。 女子的面容就如她的名字一样…… 静闲。 安静而又素雅。 只这般远远望着她的面容,就仿佛能够抚平这颗浮躁的心。 崔静闲生得一张银盘脸,眉眼有些弯,像月牙一样,好似天生带着笑意,两汪眼波也格外清亮,只是脸还有些许苍白,就连眼下也带着些乌青。 王珺知道她这是晕船还没缓过来,便上前几步皱着眉问道:“表姐的身子还没好?” “我惯来是不喜坐船的……” 崔静闲的嗓音很柔和,带着些吴侬软语的软糯,等握着王珺坐到自己身边才又与人笑着说道:“不过也碍不了什么事,等这些子在家中好生歇上一遭也就好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是轻轻皱了皱眉。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瞧见容辞打了帘子端了那红漆托盘走了进来。 容辞一面给两人重新奉了茶,一面是与王珺说道:“表小姐可莫听小姐说这些逞强的话了,咱们在船上半个月,小姐便没一歇好的,偏还得瞒着侯爷夫人恐他们担心。您瞧瞧她这衣裳,却是比咱们出来的时候又小上几寸了。” 王珺闻言,便循目看去。 瞧着瞧着,原先紧皱的眉便又拢了些。 她知道表姐有晕船的病,以前她们从金陵来长安的一路,表姐便一直窝在船舱里头,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崔静闲看着她皱眉的眉眼,仍是很好的模样,她握着王珺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而后是柔声笑道:“真不碍事的,你呀,也别听容辞这个丫头夸大了。”等这话说完,她见容辞还要开口,便轻嗔了一声:“好了,你去把里头两个锦盒取出来,便下去。” 容辞闻言,自是也不好多言。 等福身应了声,便打里头取出了锦盒,而后是退了下去。 “原本昨儿个我也该去王家拜访,只是我这身子骨,没得坏你们兴致……”崔静闲这话说完,便把两只锦盒推到人前,跟着是又一句:“我知你近来在研究王先生的书法,前段子在会稽倒是寻见了几本真迹,便给你取来了。” 等这话一落,是又指着另一个盒子,说道:“这是给小祯的砚台,虽然比不上徽州那处的,却也不错。” 王珺喜崔静闲,不是没有缘故的。 她这个表姐无论是待人还是接物,都没得说,许多你与她闲聊起来的只言片语,你自己都忘了,可她却会帮你记在心中。就如这王先生的书法,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还是当初她们来往书信时,偶然提过的一笔。 她自己都忘了,可崔静闲却还记着。 王珺把两只盒子叠在一起,同人笑着说了谢:“小祯前些子便一直与我闹着要换那砚台,只是京中一直寻不得好的,表姐这方砚台倒是成了及时雨。” 崔静闲见人喜,脸上的笑意自是又柔和了许多。 她如今因为晕船的缘故,身子骨还有些懒,索便又重新换了个坐姿,而后是取过一侧摆着的饯吃了一口,等那股子酸意入口,勉强醒了些神,才又看着王珺说道:“昨儿个,我听母亲说起王家的事了。” “娇娇,你和姑姑可还好?”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其中意思自是分明。 王珺知道她说得是林雅,脸上的笑意较起先前也淡了许多,她握过桌上的茶盏,等用了一口茶,才与人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母亲她——” 她说到这,却是又停了一瞬。 母亲和父亲如今还分居着,家中的奴仆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私下却是议论纷纷,不过这到底是父母的私事,她也不好多说,便也只能与人说道:“母亲和父亲也不会有事的。” 崔静闲见她这幅模样,隐约能猜出几分。 不过她也知道这些内宅私事不好多说,便也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再往下说。 王珺知她担忧,也轻轻回握了一回她的手,出笑颜。 而后两人便说起女儿家的闺话来。 …… 等到崔柔和王珺回去的时候,已是申时时分。崔长岂原是不舍得她们就这样回去,可崔柔是家中大妇,事务繁忙,自然不好多待。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