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子里苦等了一夜。 从昨夜他离开到今早他回来,足足一宿的时间,不敢合上眼睛。 她怕旁人知道他彻夜不归。 所以早早就吩咐了人,让他们守口如瓶。 她甚至…… 还想着与他道歉,想同他说,昨夜他说得那些话,她细细想过了。 可如今呢?如今这个男人,她的夫君,在她忧心忡忡担心他出事的时候,而他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双目越来越模糊,崔柔合上了眼睛,任由那些眼泪滑落,不知过了多久才哑着嗓音说道:“出去。” “阿柔……” 王慎似是还想说什么,可还没出口,便看见崔柔背过身,她的手撑在桌面上,像是屏着呼抑着心里那滔天的怒火,咬着,哑着声重复道:“出去。” 王慎不想走。 可也知道此时若是再待在此处,只怕会惹人更生气。 他抿了抿,留下一句“我过会再来看你”便往外走去,只是刚刚打帘出去,就看到站在门前的王珺。 院子里并没有别人。 只有她一个人立在帘外,微微抬起的脸,明明美不可方物,同样却又冷若冰霜。 “娇娇,你——”王慎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瞳仁望着他,一时心跳如鼓,他没想到王珺会在外头。 他也不知道,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王珺看着他苍白的脸以及那张仓惶的面容时,想起昨夜与小祯的那番对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自嘲一笑:“我怎么那么傻,竟还想着原谅你。” 第70章 (二更) 我怎么那么傻,竟还想着原谅你…… 这一句话从眼前人那张微微开启的红中慢慢吐出来,并不算响,却掷地有声,令人振聋发聩。 或许是因为这话中的含义,又或许是因为眼前人那双失望至极的眼神,王慎竟不自觉得往后倒退了一步,好在及时扶住了身后的门扉,才不至于摔倒。 等稳住了身形,王慎便继续朝眼前的少女看去。 那张牡丹般的明面容,此时却没有丝毫温度,就连往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目也没有半点涟漪。 就这么清凌凌得,抬着一双黑瞳仁,无情无绪得望着他。 王慎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呐呐不得言语,就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了喉咙,吐不出半点语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甚至能够清晰得透过那双清亮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他此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难堪、羞愧,以至于有些百集。 被自己一手娇养长大,往亲昵喊她“爹爹”的女儿面前,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赋予给她、让她无忧无虑生活着的女儿面前,他却亲口说出了那样不堪的事。 “娇娇……” 王慎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 只是还不等他说完,便瞧见眼前人已经收回了视线。 王珺紧抿着,未再瞧他,只是目不斜视得紧咬着朝里头走去,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才轻轻吐出一句:“您走,母亲不愿见您。” “我亦不愿。” 言罢,就看到身边那个身穿月白锦袍的中年男人身子一个轻晃。 王珺余光可以看到他惨白的脸以及那发白的薄,好似在一瞬之间被人出了所有的血,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却没有留步,只是挑了帘子往里头走去。 而屋中的崔柔仍旧保持着先前王慎离去时的姿势。 她背着身,双手紧紧贴在桌面上,肩膀微颓,身影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颓然模样。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才渐渐回过神来,她也没有回身,只是一手擦着眼角的眼泪,一面哑着声说道:“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话说完—— 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停止,反而较起先前又重了些,似是在朝她小跑过来。 崔柔心下微怔,她刚想回头看去,只是还不等她转身就发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的,紧跟着是一张脸贴在了她的背上,带着细弱如蚊的声音,很轻得喊她:“母亲。” 崔柔听着这道悉的声音,却是心神一震。 她的脸上和心里有过几丝慌,好一会才哑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 王珺没有抬头,只是依旧把脸埋在崔柔那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得答道。 昨她和小祯说完话,回去也晚了,不过因为心里舒快的缘故,这一夜倒是睡得很好,所以今醒来后就早早来了母亲这边。 来得那会,她心里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偌大的院子竟连个洒扫丫鬟都没有,可是虽然奇怪,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还不等她打起帘子就听到里头父亲说得那些话—— “阿柔,我对不起你。” “那人是周慧吗?” “……是。” …… 那会,她是什么心情呢?震惊、不敢置信,所有复杂的情绪织在一起,把她心的喜都冲刷得一干二净,像是这酷暑夏里突然落下了一场雪,就连那和煦的风也带着寒峭,打在人的身上透着冰凉。 昨儿夜里,她还与小祯说着,让他尝试着原谅父亲。 哪里想到…… 她的这位父亲啊,她的这位好父亲,却在那个时候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母亲在这屋子里忧心忡忡枯坐了一整夜,而他呢? 他竟然和别的女人过了一夜。 真是讥讽。 真是…… 让人恶心啊。 王珺不想哭的,为了这样的人哭,实在不值得。可那眼泪却还是止不住一般,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直到滚落在那锦衣上漾出一滩水渍消失不见。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站直了身子,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冷寒着一张俏脸,沉声说道:“母亲,我去杀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早该杀了她的,杀了她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崔柔听出她话中的冷酷却是吓了一跳,她也顾不得此时脸上是个什么模样,忙转过身,握着王珺的手,急切道:“你在说什么浑话?你是我们王家的嫡女、是大燕的郡主,若让旁人知道,她们该怎么议论你?” 一个名门贵女,竟然要动手杀人。 即便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可若被人上告御听,只怕也不会草草了事。到得那时,娇娇该怎么办? 何况—— 崔柔的眸光闪过几道暗,声音也沉了些:“那样的人,怎么能脏了你的手?”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都不该污了她娇儿的耳朵。 若说先前她心中对王慎有怨、有恨。 那么此时,这股子怨气与恨意较起先前却是又更重了些,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娇娇又岂会知晓这些混账事?只是顾忌女儿还在跟前,崔柔也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那些思绪,放柔了嗓音,与她说道:“娇娇,这些事,你不必管。” “母亲自会处理的。” 这样的腌脏事,又怎么能让她的娇娇去费心?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是皱着眉,沉声说道:“母亲让我不要管,可您打算怎么做?父亲都亲自与您说了,您……”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她抬着一张脸,神怔忡又带着不敢置信,哑声问道:“母亲,您要让那个女人进门?” 崔柔闻言,脸上却没有丝毫异。 仍是温婉的那一张脸,带着素那抹温和的笑容,望着她,柔声说道:“她既然费尽心思要进我们王家的门,那么就如她所愿。” 她是王家的宗妇,剥去了情,还要为整个家族考虑。 要是放任这个女人在外头,倘若后让旁人知道了她和王慎的事,传到御史的耳中,糟践得是他们整个王家的名声。 “母亲——” 王珺不高兴得皱起了眉,哑声又问了一句:“您心里真得愿意吗?” 耳听着这一句,崔柔的神倒是有一瞬得怔忡,她愿意吗?自然是不愿的,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可是不愿又如何? 她的丈夫,她信任了二十多年的夫君,的的确确背叛了她。 第一次或许可以说是失误。 那么这一回呢?难道可以再用一句失误来了结吗? 周慧明明早早就离开了长安,为何又会出现在城中?还有王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周慧还留在城中?若不然,怎么可能昨夜碰巧出门就会遇见她?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甚至先前,她还想问一问他。 可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没有必要了。 问了,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此崔柔也只是望着轩窗外头渐渐泛亮的天,很轻得说道:“以前我总盼着能和你父亲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想来,也不过是虚妄之言罢了。”说到这,她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继续说道:“既然他和她的缘分如此深,那就随他们去。” “我啊,只要你和小祯好好的就行了。” 崔柔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手撑在王珺的头顶,双目之中怀慈。 王珺耳听着这话,突然就红了眼眶,她也没说话,只是扑到了眼前人的怀中,紧紧抱住了她。 …… 而此时的西院。 如今天还早,冯氏正坐在铜镜前由人梳着妆。 她眼下有些乌青,一瞧就是又没睡好的模样,这些子,王恂整歇在那位云姨娘的屋子里,冯婉心里不高兴,夜里也睡不好,这火气不能往外头发,只能关起屋子教训下人,几下来,却是让这屋子里伺候的一众下人都战战兢兢的。 生怕做错了什么,又被人一顿责罚。 外间草绿的锦缎布帘被人掀了起来,一个身穿暗花绸布的老妇人急匆匆得走了进来,却是徐嬷嬷。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