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落在废弃的擂台上,断了的网,落灰尘的台面,随着他的走近,被惊动的灰尘在手机的光束里飞扬。 他曾在这个台子上,打了整整八年的拳,被揍掉了牙齿,被打到眼睛短暂失眠,被送到医院对着惨白的天花板,彻夜不眠咬紧牙关,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赢! 曾经他连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都不明白。 直到,被戎先生带回家,遇见那个娇滴滴又独立倔强的小姑娘。 是戎容教会他,怎样轻声细语,如何去宠一个人,如何去接纳另一个人的,如何在这个他曾以为毫无意义的世界上,去寻找存在的意义。 是戎容让他漫无目的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目标,让他知道为什么站在擂台上要赢——他要荣光,他要成功,他要打下江山,是因为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与其说是为她而神魂颠倒,不如说是为她而明白了拼搏的目标。 咔哒。 随着一个轻微的声响,电火花从墙壁上一闪而熄。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池弥看见了不远处地上的歪着的鞋。 黑的高跟鞋,戎容换上的时候还曾笑眯眯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鞋跟亮晶晶的,好不好看呀?” “不好看,你穿球鞋最好看。”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可事实上池弥知道,好看,细细的脚脖子与闪亮的鞋跟一般细,令人难以自持,所以他宁可她像刚回来的时候那样天天穿着灰头土脸的工作服…… 他拾起地上的鞋,只觉得心脏像被鞋跟碾过。 疼得呼困难。 “何方远,你他妈给我出来!” 愤怒的吼声在空的破旧场馆里,带着空的回音。 “有什么冲着我来,跟她有他妈什么关系?躲躲藏藏还算什么男人——” 从难以辨别的高空里,传来带着电声的男声。 那是许久不曾被用过的喇叭,声音滋啦滋啦的听不清晰,反而更让人骨悚然,“啧啧啧,能耐了啊,知道在女人面前逞能了。” 鸷的嗓音,造作的语调,虽然经过了扩音器而走形,但池弥还是一下就辨别出何方远的语气来。 在那些无力反抗的子里,他就是用这样的语调羞辱那些在他父亲手底下打拳的小孩。 “我听见你给这位小姐录的告白了,呵……还真是人肺腑。我在你眼睛里是不是跟恶魔一样啊,好不容易终于把我摆,就可以全心全意拥抱新生命,可以跟有钱人家的小姐卿卿我我,赢取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了?哈哈哈哈……想得真美!” 那种变态的笑声,在扩声器里断断续续,森得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何方远,你和我的恩恩怨怨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你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池弥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扬声说。 “出来说清楚?站到你面前我不就只剩一条死路?”何方远桀桀地笑,“何况要不是你跟那个明氏少爷上了新闻,我哪能这么轻松地找到你和这位戎小姐?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说,如果你是我,你会放弃吗?” 忽然,从断续的声音里,远远地传出呜呜声。 “……闭嘴,老子可不会对女人留情。”何方远的声音离麦克风远了些。 池弥心里一揪,“你想我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当然是报仇啊,当年你多厉害?打伤了我,毁了我爸的事业,还把我们父子俩都送进监狱里待了这么多年,扬眉吐气得不?”何方远咳嗽了几声,“风水轮转,现在轮到我了。我要你站在擂台上,任由我打,不许还手,你还一次手,我让人在这小妞脸上划一道口。” 他身后又是愤怒的唔声,何方远骂了句脏话,又说:“你可以慢慢考虑,反正,我每等一分钟,就在她脸上划一道,当然我会让她哭给你听——” “我同意。” 没有一秒迟疑,池弥翻身跃上擂台,掷地有声地对着未知处低吼,“来啊,我在这里!” 喇叭里传来沉的笑,何方远说:“你等着,别动,我这里可有人拿匕首抵着小妞的脸,你挪一分,我划一寸,不信你可以试试。” 池弥怒道:“别他妈废话,来啊!” 黑暗的场馆里,任何一丝一毫的声音都被放得无穷大。 那种拖沓的脚步声,擂台侧面拖沓而来。 借着池弥脚边的手机那一点微弱的光线,只能看见一个干瘪佝偻的身影,穿着一身黑衣慢慢地走了出来。 何方远的那张脸,与池弥的记忆中早已完全不同。那是张眼窝脸颊凹陷,整个瘦得了形的脸,不过三十来岁的男人宛如花甲之年,他没有留须,眼神在幽暗之中像鼠类,躲躲闪闪又充了怨毒。 他似乎有些畏惧于接近池弥,但又仗着戎容在自己手中,有种变态的高高在上,昂着脖子冷笑着看向池弥,一言不发地握拳,照着他的脸颊就是一拳。 何方远从前也是打过拳的,只是如今身体羸弱,这一拳虽然技巧是有的,力道却不足。 池弥摸了下嘴角,站直身体,冷冷地俯视着他,“当年你坐牢,不是我举报的。”他已经捅伤了何方远,替小姜河报了仇,并没有想过将何家一网打尽。 何方远嘶哑地笑,“不是你还能是谁?卧槽老子一家供你们吃供你们喝,找人教你们打拳,没让你们饿死街头,你们恩将仇报害我家破人亡,我艹!”说着,又是一拳。 池弥身体是有条件反的,抬臂格挡了。 何方远打中了他的手臂,立刻尖叫:“我艹你再挡一次,我就让人划花了那小妞的脸,够胆你再挡了试试!” 黑暗中,池弥果然放下了手臂。 何方远嫌自己的手劲不够,索一脚踹了上去,见池弥闷声弯,他顿时兴奋地大笑,“知道我看见你在擂台上风光的时候在想什么吗?老子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我家收留你们,你还有那个姜河早他妈死在楠都街头了,有你们什么事!”说着又是一脚。 池弥没有反抗,站起身,沉声问:“什么时候放了她。” “别急啊,我不会动她。”何方远上前,借着冲撞的力量将池弥撞倒在地,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我还要留着她给你收尸——” 话音未落,何方远忽然上肢一僵,紧接着扣住池弥脖子的手被往身后一折,撕裂般的疼痛令他措手不及,正要反击只觉得肩头上钻心的一扎。 “让你打,让你打!!”带着哭腔的女声,在漆黑中突然迸发。 原本倒在地上的池弥没有一秒停顿,立刻翻起身,卡在何方远伸手去夺戎容手里的匕首的那一秒,一脚将男人踹开,接着一手揪住衣领,一组拳又快又狠,打得对方连息的余地都没有,便被他一甩,从擂台绳子下滚落在地。 闷哼了几下,没剩了。 而一手紧紧攥着匕首的戎容,浑身肌紧绷着,还在漆黑一片之中摸索着试图寻找何方远的下落,口中仍旧喃喃,“让你打他,我让你打他——” 突然,肩头一紧,戎容下意识地要反击,听见身后池弥的声音,“是我……”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立刻浑身都软了下来,转过身,双手摩挲着他的脸颊,不出意外地摸到了温热的濡,顿时泪如雨下,“你是疯子吗?就这么被他打?为什么不还手!” 说完,她才想起何方远的威胁,池弥显然是怕他的“同伙”会对她下狠手,所以才不敢反击。可是,何方远这种人哪里会有同伴!他只是将她绑住了,住了嘴。 其实早在少女时期被绑架之后,戎正廷就找人来教过戎容如何应对这种绑架,她懂得如何解除各种绳结,只是因为何方远一直守在她面前,才没机会动手,直到何方远去擂台上,她才飞快地解开了绳索,用池弥教她的格斗技,出其不意地锁了何方远的手臂…… 她冰凉的手指,慌地在他的五官、下巴上摸索,心疼地泣不成声。 然后在一片漆黑中被他吻住了,血腥与他的气息裹挟着汹涌而来,她听见边他低沉的嗓音传来。 “我就是疯子,所以甘愿为你去死。” 第44章 44%痴 漆黑的地下室,忽然被强光打得灯火通明。 长时间处在黑暗之中的戎容,顿时不能适应地闭上眼,池弥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捂住了她眼睛,掌心火热,还有一些黏腻的润。 戎容鼻间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气,一怔,连忙拨开他的手,终于看清了那上面殷红的血迹。 “池哥!池哥!”姜河站在楼梯最上面,隔着包围过来的警员向他们招手。 池弥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第一波上前的警员分两边,一边去查看昏的何方远,另一边来问询戎容他们是否需要援助。 “他受伤了,需要包扎。”坐在地上的戎容毫不犹豫地说。 警员自然看得见池弥脸上和身上的伤,但他们更担心的是她,“戎小姐,你还好吗?绑匪有没有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戎容木木地摇头。 为什么要问她?受伤的人不是池弥吗? 黑暗中与戎容相拥的池弥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直到警员们都在关心戎容有没有受到伤害,他迟疑地低头,终于看清了小姑娘几近紫绀的和惨白的脸。 他心头一紧,不等众人反应,已经将戎容抱了起来,“先去医院。” 戎容看着他还在从鬓发里慢慢下的血,挣扎着就要跳下来,却被钳得死紧,本无法挣,“池弥,你身上还有伤……” “知道我有伤就别动!”几近低吼。 原本打算请两位去录口供的小警员见这状况,乖觉地跟在两人身后提出用警车送他们去医院,路上“顺便”做个笔录。 姜河眼见着池弥抱人从面前经过,这才看清他池哥身上的伤痕还有戎小姐吓人的脸,顿时不敢多问,一边急急忙忙给黎倩打电话,一边跟小警员说,“去二附院!” 戎容自己像是对身体的变化一无所知,被池弥搂在怀中,乖乖地靠着他的肩膀,嘴角还带着笑,“你们干嘛都看着我?我真没事,就是被晕了一会,缺氧,头有点晕。” 见池弥他们都不敢提她的脸,小警员很有眼头见识地跟着避而不谈,只庆幸地说:“还好报警及时,加上二位神勇,居然把这何方远制伏了!他之前就有案底,出狱这两年窜犯案,滑不留手……这次可算是撞口上了。也幸好,这家伙虽然对女有恶意,但因为不能人道——” “什么?”姜河打断了他,“不能人道?” “啊,是……听说是入狱之前的一起斗殴里,伤重不治。” 姜河看了池弥一眼。 池弥脸沉,显然心思还挂在戎容的状况上。不过,这一来为什么何方远对池弥有这么深的恨意,就很好理解了。 姜河长长地叹了口气。恶有恶报,当年的恶少何方远欺负了多少女孩子?如今善恶到头,活该。 小警员见池弥仍旧面铁青,安抚说:“何方远身上背的案子多了去,如今落网,有的是长年累月的牢狱之苦,不会有机会再为难你们的,放心。” 池弥“嗯”了一声,就靠在戎容的发顶上,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长发,一言不发。 戎容觉得心口很难过,这种觉从洗手间里被晕醒来之后就有,她一开始以为是由于紧张,直到后来何方远被打晕了,警察也来了,心口的异样却仍旧没有缓解,她才开始觉得情况不对。 手术之后,心脏一直都很正常,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康复期的病人。 “本来还想说你比赛结束之后,去吃个宵夜的,”戎容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儿笑容,“结果什么都没吃上,肚子都饿瘪了,好惨哦。” 池弥说:“一会我去给你买。” “不行,”戎容起身,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得老实包扎伤口。” 一抬头,她又看见了他那张受了伤的俊脸,不仅有何方远带来的伤,还有之前擂台上被击中的青肿淤血,好端端的一张面孔伤痕累累的,就连丹凤眼的眼尾也肿得看不清轮廓。 她鼻子一酸,伸手抚上他的脸,“不是说超级厉害,谁都伤不着你的嘛?” “嗯,超级厉害,”池弥握住她的小手,“但只有你在身边的时候。” “那可不行,我不在的时候你更要所向披靡,这样才能给我安全啊。” “好。”池弥将她的手心放在边一吻,“都好。”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