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忠勇伯府,自老太爷走后,就一直是楚老夫人在当家。 楚临风虽无意于此,却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作陪。 穿着打扮十分讲究的妇人毫不遮掩的打量着他,眼中尽是意之,隔着一扇屏风,他也觉到有人在后面悄悄打量他,偶尔还会传出细碎的谈声,其中一个是他的妹妹。 楚临风偶尔会觉得,自己就仿佛一件货物一样,由人待价而沽。 一顿饭吃得无比的煎熬,散席之后他以还有公务在身为由,匆忙告辞。 他在书房中枯坐了许久,手中书卷却始终未曾翻过一页。 即便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他始终难以接受那个人真的死了。 哪怕明知道新帝处处受制于人,他还是会忍不住冒出大逆不道的想法,认为宋承鄞枉自为帝,却连自己的母妃都护不住。 自从年少时惊鸿一瞥将人记在心上,无意中又被她所救,再加上后来清明诗会被她的才华所折服,这些年来,楚临风的心上,再也放不下任何人。 即便后来知晓了她的身份,明白他们之间永远没有可能,他也始终放不下,甚至他一度想要成为御前侍卫,后来差错的进了五成兵马司。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敢将心思告诉别人。 夜里的时候,楚老夫人特意来书房寻他。 楚临风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去搀扶楚老夫人,“祖母,您老人家怎么亲自过来了?” 楚老夫人坐下后,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陛下后如同虚设,充实后是必然之事,你在朝堂上,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楚临风知道她心中所想为何,直接拒绝道,“祖母,楚家如今并无身份合适且适龄女子可以送入。” 却见楚老夫人摇头,“你忘了,还有一个宛彤。” 楚宛彤,他的嫡亲妹妹,生得花容月貌,年龄又与陛下相仿,身份也够得上。 可也正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嫡亲妹妹,他才不想牺牲她一生的幸福。 “祖母,宛彤将来只需要嫁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即可,中不适合她。” 楚老夫人依旧摇头,“这并非我授意,是宛彤自己的意思。” 楚临风闻言,只觉得一瞬间浑身发冷。 他并非怀疑楚老夫人所说的话真假,而是心里清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祖母竟然悄悄说服了他的妹妹,一改初衷,愿意去蹚后的浑水。 再者,他的婚事,她却从来不过问他的意见,可想而知,在他的祖母眼中,儿孙的幸福并不重要,她关心的唯有权势。 —— 先帝下葬一个月后,柳红终于出了芳华殿,来到朝中给谢锦曦请安。 “奴婢柳红,参见太后娘娘。” 谢锦曦看着跪在下首的人,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原本长相秀丽的女子,如今脸憔悴,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唯一不变的便是始终恭敬的态度,低眉敛目的跪着,让人跳不出一丝错来。 “起来吧。”谢锦曦淡淡道,又问,“你求见哀家,所为何事?” 柳红闻言站起身来,却始终低垂着头,“奴婢斗胆,请太后娘娘开恩,放奴婢出。” 因为曾经争锋相对,是以对于顾倾城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侍女的情况,谢锦曦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是以问道,“哀家若是没记错,你除了一个妹妹以外,再无家眷,离开皇后能做什么呢?” 柳红低声应道,“主子生前住过的屋子一直空着,奴婢想要照看着。” 听她提起顾倾城,谢锦曦也沉默了片刻,心中思绪繁杂,最终点头应允,“倒是个忠心的,哀家允了。” 柳红当即跪下谢恩,“奴婢叩谢太后娘娘恩典。” —— 柳红去求谢锦曦的消息,宋承鄞很快就得知了,他听完后,摒退了身边伺候的人,独自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坐了许久。 八岁以后,陪伴他最久的人,其实不是顾倾城,而是柳红与柳绿。 从最初的时候轮为他启蒙,到后来衣食住行无微不至的照顾,即便后来他远赴西北边境参军,每月从源县千里迢迢送去的东西,基本都是她们姐妹俩亲手准备的,衣物之类的更是亲手制。 后来柳绿嫁做人妇,只有逢年过节回到府上走动,那些便只由柳红独自准备。顾倾城虽然有心,却实在不擅长女工,或者说完全不会。 如今,柳红也要走了。 她可以去到顾倾城曾经待过的地方,复一年复一年的守着。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总有一天,顾倾城存在于后之中的痕迹会被完全抹去,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曾经的记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仅有的记忆也会渐渐模糊,最终面目全非,只剩下心的愧疚与悔恨,伴随他一生。 八年的时间,他从一个名不符实的皇子,变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坐拥万里锦绣山河,却连心之人也护不住,最终成了孤家寡人,这世上再难找到一心为他好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倾城就会再度入 不过第三朝的事不会写得很详细,因为过程比较心 断断续续写了一整年,真的快完结了呢 ☆、106|第106章 柳红离后,并未在京城停留,当便雇了马车,一路疾行几乎未曾停下歇息,于傍晚落之前赶到源县。 回到住了八年的宋府后,那两扇原本就时常紧闭的大门,更是鲜少有再开启的时候,即便是常的采买,也都是府上的下人在管着,柳红几乎再未踏出过大门一步。 文武百官亲眼看着顾倾城的棺椁被抬入皇陵,是以如今本没有人怀疑她是否诈死。 若是有人细心的话,就会发现,紧邻宋府的那座原本空置了多年的宅院,忽然之间住进了人,还是一个独身女子。 这座宅院也是顾倾城当年置下的产业之一,当初在买下宋府之后不久,旁边的人家就搬走了,顾倾城便顺便买下了,并且并未落到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户头上。 两座院子只隔了一座矮墙,顾倾城便雇了人对院子进行改造,在那堵墙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开了一道门,旁边种上繁茂的植物进行遮挡,若不是事先知道哪里有道门,本无从察觉。 如今她就取出当初藏下的钥匙,住进了这座院子,每当入夜后,便会通过那道隐秘的门进入宋府。 —— 从京城回来后,柳红便一直在等顾倾城回来。尽管知道她还活着,可是不亲眼见到人,终究是无法放心。 夜幕低垂,天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接连亮起了灯。 柳红坐在厢房中等待,越发的焦急,忽然听得叩门声从那道隐秘的暗门处传来,她忙起身去开门,便见到了悉的身影。 “主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的语气难掩动。 顾倾城穿着一袭样式普通的长裙,青丝挽髻,簪了一朵素雅的绢花,肤也作了掩饰,被涂得暗黄,眉目看似描画劣,实则是故意为之,方便修饰五官。 如今的她,只要收敛了一身气势,即便走在大街上,也不会引得人多看两眼。 除了离开皇陵时吃了一点苦外,此后她一直安好,反倒是柳红,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看起来憔悴不已。 “这段时间,辛苦了。”顾倾城这句话,并非敷衍,而是发自内心。 这么多年走下来,如今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柳红了。 而她这么一句普通的话,却叫柳红当即红了眼眶,摇头道,“奴婢没事,反倒是主子你受苦了。” 在外人看来,顾倾城永远是风光无限的,唯有她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这些年来,她过得究竟有多不容易。特别是近段时间,她费尽了心思送宋承鄞登上帝位,却换来一桌加了料的晚膳。 依柳红对顾倾城的了解,只要宋承鄞当初愿意开口,假死一事她未必会拒绝,而他却选择了欺骗的方式,亲手将她送入棺中。 遇上这样的事,即便再冷心的人,也会觉得难过吧。 却见顾倾城微微摇头,“无事,都过去了。”她说完话,迈进了屋内。 柳红顺手将门关上,随着顾倾城一道进了隔间,在红木圆桌旁坐下。 “主子今后有何打算?”柳红问道。 很久以前,顾倾城曾与她们姐妹两人说过,若是有机会,她想亲自走遍这万里锦绣山河,去见一见烟雨江南的风光,在秦淮河上泛舟。不仅是晋国,其余几国,她也想去走走。 当初她们姐妹俩听闻她的话,纷纷笑了,不说她皇妃的身份不允许,她身为女子,又生了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更是走到哪里都不安全。 一晃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初觉得遥不可及的愿望,如今却是唾手可得。 “待他坐稳帝位后,我会再入。” 柳红以为顾倾城就算忘了当初说过的话,也会有差不多的想法,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为何要再入?即便发生了那些事,主子你依旧放心不下他吗?”柳红沉默片刻后,问道。 顾倾城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若是真的放心不下,我就不会等他坐稳帝位后才回去。之前在皇陵之中,我意外记起一些往事,得知我的仇人还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个世上,我怎么会甘心就此罢休呢?想要她死很简单,但我怎么舍得这么便宜她,当年我所经受的一切,都会原封不动的还给她,我要她,生不如死!” 柳红是知道顾倾城记忆全失的事的,八年前在白鹿书院外发生意外后,她说她记起了一些事,具体如何她从不曾透半分,她却能觉到,那之后她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而如今,她再次提到寻回遗失的记忆,竟然主动透了其中内情。 “主子你的仇人,怕是到了儿孙堂的年纪了吧?”柳红不太确定的问道。 顾倾城的容貌十几年如一没有任何变化,至今看来,仍是初见时的模样,与十七八岁的女子毫无二致。就算十几年前她们初见时,她就真是十七八岁,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仇人,至少也是近四十岁的人了。 顾倾城闻言,心中算了一下年头,而后点头,“是啊,她而今风光尊荣,儿孙堂……” 柳红曾经也是身负灭门之恨的人,被顾倾城所救后,得以报仇雪恨,是以她能理解顾倾城的想法。 “奴婢虽有心,却不能继续再陪着主子你了。”顾倾城若要再入,必然要出本来面貌,若是她这个侍女再陪着,便会了底细。 顾倾城却不这么认为,“若我再入,自然会有人查我底细,可是他们却查不出什么来,到时候你就会被列为怀疑对象,不用我提出,便会有人将你召入,送到我身边。” 在悉的人面前,人总是会无意识的出某些破绽。一旦她再次现身,那些之前动过手脚的人,又怎么会放过柳红这个线索。 “如此一来,免不得又要耽搁你了。” 柳绿早入嫁为人妇,子女承膝下。柳红年纪已经不小了,如今却孤身一人,此后再度入,再出来时,已不知过了几年了。 柳红却是不在乎,“只要能陪着主子你,便足矣。” 两人又谈了许久,直到夜深了方才作罢。顾倾城未曾留宿宋府,从来时的暗门回到隔壁的院子。 —— 永平二年。 一年一度的清明诗会临近,各地才子齐聚源县,原本安静的小县城一夕之间热闹起来,茶楼酒肆中时常人为患,来往者多为文人墨客。 今年前来参加诗会的人,相比往年几乎多出了两倍,究其原因,是因为新帝将亲自到场。 因为这个原因,不仅是赶来参加诗会的人更多了,连着诗会的请帖,也被炒到了天价,商贾们为了一张请帖,争得面红耳赤几次大打出手,让人唏嘘不已。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