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许久,他薄微启:“怕罚,所以想逃?” 罚? 李八卦一怔,随即想到她是犯了食戒,现在正跟着池砚去领罚。 她赶紧小啄米似地点头,眼眶也瞬间红红的:“嗯嗯,二师兄,我、我不想去拔野草……田里面好多小虫子,它们咬人可疼啦,上次咬的小红点,现在还在呢!” 池砚看着她白白,毫无瑕疵的包子脸:“咬哪儿了?” 李八卦低头选了选,伸出一只小胖腿:“腿上,腿都是!” “麦冬膏……”池砚说着顿了顿,“拨浪鼓,你没有打开?” “打开了啊。”想到那盒苦苦的药,李八卦是又恨又喜,恨它留下的苦味遗苦万年,现在还残留在她嘴里,喜它一下就治好了她的腊肠嘴, 暖给池砚镀了层金边,似真似幻看不真切:“没看见一个雕花圆盒?里面是……” “里面是像糕点一样的药膏吗?看见了啊。”李八卦从小包里翻出雕花圆盒,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二师兄,这药膏真好,涂在嘴上凉飕飕的,可舒服了!” 池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捡的,不必言谢。这是麦冬所制的膏药,不仅能去火消肿,还能止止痛。” 语音落,他又补了句:“没有要罚你。” 李八卦小心把雕花圆盒放回包,闻言茫道:“啊?” “没有要罚你。”池砚重复了一遍,许是光的缘故,总是冰渣的声音竟了丝暖意,“所以你不用逃。” 李八卦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哦哦。” 过了会儿,她看向随风起伏的蚕豆田,比起前几,蚕豆苗上已经结了不少小葫芦似的蚕豆,散发着浓郁的豆香,她秀气的鼻翼微微翕动,咽了咽口水:“那二师兄,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呀?” “教你第二个法术。”池砚手指一点,那从空中飞过的蝴蝶就凝固在一滴水里,宛若琥珀一般,“此乃御水术,以后遇到危险,可把敌人困在水里。” 御水术! “不不不,我不要学这个!”李八卦慌忙摇头,她是火系,最怕的就是水,平里喝喝水洗洗澡还可以,要是真学水系法术,那她肯定会比死还难受。 池砚略一思索,微微挥袖,一块薄如蝉翼的寒冰便自袖口飞出,把一片飘落的树叶登时一分为二:“斩冰诀?” 又是水结成的冰,果然冰块修习的法术,不是水就是冰。李八卦继续摇头:“不要,这些法术通通不要学。” 池砚沉默不语,李八卦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说些什么,他突然开口道:“若你不学,下次又落入危险境地怎么办?” 李八卦不解:“什么危险境地?” “没什么。”池砚长睫微颤,掩去他那莫名的情绪,“步逍遥重掌魔界后,三界必不太平,天下无一安全之地。” “有呀。”李八卦扯住他的道袍的晃了晃,机灵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有二师兄在的地方,那就一定很安全。” 池砚一愣,半晌都回不过神。 李八卦趁机又道:“对吧二师兄,有你在,我还学这些法术做什么呢?不如你教我别的法术吧,好不好?” 池砚回神:“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李八卦拖长尾音,突地两手捏住自己的脸,扯出一个滑稽的鬼脸,“地煞变身术!” 老君说过,变身术分为天罡和地煞两支,天罡乃大成法术,要有“上德”才可修成,因此寻常仙妖多是修习地煞,平时变些小猫小狗,小花小草,倒是简单易学。 如果她学会变身术,就算太白星君天天和她面对面,她也不用逃跑了! 池砚看着她搞怪的模样,手不自觉抬了起来,然而他又很快收了回去,淡淡道:“为何想学变身术?” 李八卦却不答话,只是垂着头,不多会儿,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大滴大滴的金豆子落到地面,竟是哭了。 池砚眉宇间第一次闪过无措,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才挤出三个干巴巴的:“别哭了。” “呜呜呜。”这次李八卦索放声大哭,抬起鼻涕眼泪横飞的脸,“二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我?因为我吃,你觉得我不是乖孩子……呜呜呜。” 池砚垂下长睫:“不是。” 是不喜,还是不是乖孩子他没有言明,李八卦也不管,得寸进尺地嚎啕大哭:“呜呜,果然是讨厌我,难怪不愿意教我变身术。算啦,就让我被太白星君抓回去炼丹药好了,自古人生谁无死,谁让我是吃的坏孩子呢……” 池砚眸微沉:“抓你炼丹,为何?” 上钩了! 李八卦心里呼一句,面上却哭得越发凄惨可怜:“因为我是一颗大补的野生人参,太白星君要拿我炼成大补丹,怎么,二师兄你不知道吗?” 池砚一噎,他还真不知道。 第26章 微暖的风吹得蚕豆田一片惬意的沙沙声,金的光线也拉长了蚕豆苗的影子,在小道上层层叠叠地起伏着。 沉默片刻,池砚道:“地煞四十九变可变男女老少,可变长短大小,也可变动植物,若要全部学完,需七七四十九。现下距太白星君到鹤灵观只有三,你可挑其一先学之。” 言下之意,他同意教李八卦修习变身术。 “哇!我就知道二师兄最好啦!”李八卦立刻破涕为笑,猛地扑过去抱住池砚的腿,还厚着脸皮抓住他的道袍擦泪。 池砚素来干净,平的衣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此时被李八卦抓着擦泪,他眉心一跳,但还是一动不动任她擦,待她擦得干干净净了,才淡淡开口:“现在开始吧,想先学什么。” 李八卦立刻抬头,斩钉截铁道:“动植物!” 池砚对她的答案毫不意外,地煞四十九变中,变动植物是最基础简单的法术,选这个是上上之选,且小孩多喜小动物,花花草草这类的吧? 只是不知李八卦喜的会是什么,小猫,小狗,小鱼,小虾? “好,你想变什么?” 闻言李八卦眼睛里突地燃起一簇又亮又红的火苗,动得嗓子都破音了:“老虎,大老虎,能吃多多东西的那种!” 有天界仙官参加的生辰宴,肯定会有很多可口美味,她一定要变成最能吃的动物才行! 池砚:“……” …… 入夜,空中繁星璀璨,照得地面白净如霜,四周是此起彼伏的鸟鸣虫叫。 咚,咚,咚。 这时,静谧的竹海里突然响起一阵震耳聋的声响,仿佛山崩地裂一般,连地面都在颤动。 孟洵微微掀开眼帘,从温泉里起身,修长如竹的手指一点,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道袍便飞到他手中。 见泉水又黑了不少,他长睫在眼睑下投入方小小的影,系着带的手滞了滞。须臾穿戴完毕,他这才转身出了被层层叠叠金鱼草掩盖的温泉。 等他走后不久,只见那些雪白的金鱼草被一阵黑雾笼罩,花冠逐渐变黑凋零,而那一潭黑如墨的温泉,再次恢复清澈的淡绿。 离住所越近,地面颤动得越厉害。 难道是有人,或者东西闯入? 这个时间,李八卦应该回来了!孟洵心头一紧,脚步不自觉加快,平要一盏茶的路程,他不过眨眼间便赶到了。 只是院落里什么都没有。 明亮的月笼罩着小小的院子,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晚风卷起地面的新鲜的竹叶,孟洵眼神一凛,间的玉笛当即飞向不远处的竹林:“出来!” “嗷呜!” 下一瞬,一声震彻竹海的虎啸响起,一只又肥又胖的老虎被玉笛从竹林里赶了出来。 因为孟洵没有下命令,玉笛并没有下重手,因此那只老虎了有一点点疼的老虎股,就很是嚣张地跑到他面前,甩着尾巴跳来跳去:“嗷呜!嗷呜!嗷呜!!” 孟洵从没见过如此肥胖的老虎,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震惊看向老虎那圆鼓鼓的肚皮,眼神倏地冷了下来,手指捏得咔咔响:“你好大的胆子!” 语落,他周身冒起盈盈的白光,第一次,动了杀意。 一时间,璀璨的星辰被越来越多的乌云遮住,滚滚雷声在天际响起,天瞬间暗了下来,只孟洵手执通身冒光的玉笛,准刺向老虎的喉咙。 忽明忽暗中,一个悉的小包包闪过,摇摇坠地挂在老虎脖子上,一晃一晃的,许多瓜子饯“唰唰”掉了出来。 是他给李八卦的包! 千钧一发之时,乌云退散,繁星再次照得地面恍若白昼,玉笛从老虎脖颈擦边而过,削掉了几缕发,一落地便化作一簇簇蓝紫的火焰。 “嗷呜……我的头发!”很快,悉的童音响起,那只老虎垫着厚厚的肚皮,以极其舒适的姿势趴在那几簇火焰旁,哭得伤心绝,“头发本来就不多,现在又少了几,嗷呜!” “……”孟洵僵在原地,过了片刻,不确定道,“小八卦?” “嗯嗯,是我!”老虎从地面爬起来,抖了抖胖乎乎的身子,顿时现出真身,赫然是白白胖胖的李八卦。 她跑到孟洵面前,脸上的眼泪都没擦干,就仰头一副求夸赞的表情:“大师兄,我今天学会变老虎啦!是不是好厉害!” 孟洵看着李八卦耳边那簇被玉笛削掉的发丝,眸底暗波动,久久都没有回答。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杀死了她。@泡@沫@书@阁@娃@@娃@整@理@ “大师兄?”李八卦眨了眨漉漉的大眼睛。 孟洵还是沉默着,并不理她,只转身往住所走,留下一头雾水的李八卦,奇怪,大师兄怎么了? 她疑惑地捡起掉出来的瓜子饯,吹干净放回包,追上去亦步亦趋跟在孟洵身后。 回到住所,孟洵依然不理她,只把热好的宵夜端出来放在桌上,是一碗酱油炒饭,晶莹的米粒裹着豆香四溢的酱油,粒粒分明,加上颜翠绿的葱花,晚饭又是吃豆腐青菜的李八卦恨不得扑上去抱着碗大口刨。 可是,她不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一向脾气温和的孟洵确实是生气了。和八景那只牛一样,一生气,就不理养牛童子,也不吃养牛童子喂的草, 她站在门边,半晌没有动,孟洵微叹一声,还是出口道:“今天不饿?” “饿的!”李八卦擦了擦口水,忙不迭点头。 “那为何不吃?” 李八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进去,小心翼翼拽住孟洵的手:“你不生我气了吗?你不生气,我才吃。” 她的手热得像小火炉一样,孟洵一时有些恍惚,他确确实实是生气了,不过气的是自己罢了。 差一点,差一点点……就亲手毁了他唯一可触及的温暖。 他低头,抱起之前不知道变成老虎去哪里打滚,现在全身脏兮兮的李八卦到椅子上,端起酱油炒饭温声道:“我不生气了,吃吧。” 李八卦了鼻子,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孟洵,不确定道:“真的吗?” “真的。”孟洵一笑,似忽来的风吹散漫天的寒意,舀了一勺香气扑鼻的酱油炒饭,“我喂你?” 李八卦总算放了心,一口光勺子里的炒饭:“嗯!”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