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暮四合,晚烟升腾。 鹿鸣醒来的时候,身旁座位已经空了,车厢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推开车门下车。 车头处站着两个人,靳枫在打电话,袁一武站在旁边等候。 “三哥,我试过了,张小雄那熊儿子手机打不通,还是我去吧,反正我要回火场,下午扑火的时候,我们那个分队也是从火源附近开始的,我对那一块。” 袁一武自告奋勇,回头见到鹿鸣,嘴角一弯,笑得贼眉鼠眼。 “三嫂你醒啦?” “……”鹿鸣有些尴尬,还好靳枫没有回头,她自动隐身。 “三哥,纵火犯一定是趁逃跑了,要想抓到,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你就留在家里好好养伤吧。” 靳枫电话一直没拨通,没再继续打。 “三哥我给你看样东西。”袁一武把手机递给他,上面是他和鹿鸣在车上睡觉的照片。 “……发给我,你手机里的删掉。”靳枫拍了一下他的后脑,“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好嘞。三哥再见,三嫂再见。”袁一武笑着跑回车上。 靳枫目送车子离开后,才转身看向鹿鸣。 “要不要先上去洗个澡?” 鹿鸣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确实脏兮兮的,但没有衣服,她洗了穿什么? “不用了。” 她刚要开口说回客栈,手机接二连三响起信息提示音。 袁一武发来好几条语音信息: 三嫂,我三哥的背烫伤了,非常非常严重,就跟开水烫过的猪一样,不信你马上掀开他的衣服看看。 他不愿意去医院,所以,你要给他抹药啊,这是你的任务,我们可没空。 绝对服从命令,是你自己说的哦。 要是留下疤,他就讨不到媳妇啦,你是不是真的想做我们三嫂啊? …… 鹿鸣很不喜听语音信息,费半天劲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这几条信息她听懂了。 她放的是外音,靳枫自然也听到了。许是尴尬,他背过头去。 信息播放完,他才回过头来,“你别理他。我去换身衣服,送你回客栈。” 鹿鸣直视他的眼睛,“我有点饿了。”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静默了好几秒,才问她,“想吃什么?” “西红柿意面。” “……”还真是亘古不变的口味。 他把她手中的包又拿过去。 鹿鸣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小森林。 靳枫上楼去换衣服,她在一楼原木长桌前坐下来,拿出相机,翻看照片。 这一组无比珍贵的照片,是她用命换来的,她看着看着,心情无比舒畅。 鹿鸣忽然觉得,如果今天在火场,他们不幸没有活下来,除了对死亡的恐惧,以及想到父母会因为她的离开难过而不安,她好像没有什么遗憾。 一个人在临死之前,能做自己喜做的事,能和自己唯一的人在一起,这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这种幸福,足以抵消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没有死,活着当然是美好的,可她不确定,她将来是否还能有今天这种幸运,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她最想看到的人陪在身边。 鹿鸣想起,苏格拉底面对死刑判决时说的那句话: 现在分手的时候到了,我去死,你们活着;究竟谁过得更幸福,只有神知道。 …… 靳枫下来的时候,换上了一套灰运动服,视线掠过正埋头看相机的女人,见她这么专注,没打扰她,直接进入厨房。 他打开冰箱,拿出蛋、西红柿和碱水面,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鹿鸣听到厨房里有声音,放下相机,走到厨房门口。 天彻底暗下来,厨房里灯光柔和。 男人宽松休闲的运动服外面,套上了一条格子围裙,正专注着打蛋。 不久前,他们还在火场历经生死考验,他们差点成为山火中带脂肪的可燃物,那种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的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对比那种恐惧,眼前这一幕,让她觉特别温暖,宁和。 鹿鸣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动,走到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脸贴在他背上。 “嘶……”男人倒一口冷气,身体僵直。 “对不起,”鹿鸣倏地放开了他,意识到他的背伤得不轻,移到他身旁,“很疼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皮糙厚,没事。你先去外面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我帮你吧。” 鹿鸣撂起衣袖,看着灶台上的瓶瓶罐罐,不知从何处下手。 他看了她一眼,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把她退了回去。 鹿鸣瞥了瞥嘴,认怂。 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种十指不沾水的公主,什么都不懂,只会越帮越忙。确实如此,她到现在都只会煮泡面。 鹿鸣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因为是晚饭,靳枫也没做太复杂,西红柿意粉加了蛋,简单炒了两个小菜。 吃饭的时候,他刚坐下,立马又站了起来。 不用问她也知道,他坐着不舒服。 两个人各自吃着面。 鹿鸣用叉子叉了几粉,转动叉子,把粉都绕到了叉子上,才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她专注着吃面,绕一口,吃一口,没听到他的声音,偶然抬头,发现他身前的盘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你肚子是个麻袋吗?”她没见过吃饭比他更快的人了。 “嗯,直接倒进去就可以了。哪像你,怎么还是这种吃粉的方法?”靳枫把她的盘子端起来,“已经冷掉,我去热一下。” “……”鹿鸣双手捂住脸,无声地笑。 她这种吃粉的方法,还是他教的,后来一直没改掉这个坏习惯。当然,她基本只在一个人的时候吃意粉。 靳枫把热气腾腾的意粉端回来,手里多了一双筷子。 他站在她身前,直接用筷子夹起一口面,送到她嘴边。 他送得又急又有力,她的嘴巴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吃下他喂的这口面。 她还没来得及下去,告诉他让她自己来,第二口面马上又送过来了。 鹿鸣愣怔住,抬眸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解释原因:“我不想再拿去热第二次,为国家节省电力资源。” “……”鹿鸣乖乖地吃他喂的面。 他做什么事的速度都非常快,在他的投喂下,一盘热气腾腾的意粉没几分钟就被进了她肚子里,确实比她自己吃有效率多了。 “我来洗碗,你去洗澡。”鹿鸣把他手中的餐盘端过来,快步跑去厨房。 靳枫站着没动,目送她的背影进入厨房,听到水哗哗的声音,很快就是噼里啪啦,陶瓷餐盘坠落在水泥地板上碎裂的声音。 他抚额,无声苦笑,转身去找出扫帚和簸箕,提着去厨房。 女人正蹲在地上,捡碎片。 “不要捡,我来扫,小心划到手……”他话还没说完,她手已经被碎瓷片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往外冒。 靳枫把扫帚和簸箕往旁边一扔,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蹲下来,直接含住她血的手指,用力。 “……”鹿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咬牙屏住呼。 他舌尖抵住她手指划破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像发电机一样不断地传出电,涌遍她全身,最终向她的心脏。 他许久,才出来,确认伤口不出血了,随手从旁边一个柜子里拿出一片创口贴,撕开胶带,贴在她手指上。 “这八年,你是怎么生活的?没饿死,没得破伤风,真是个奇迹。” “……”鹿鸣脸又红又烫,“叫外卖啊,温哥华有很多美食行业的华人创业者,我跟他们都很。” “是吗?那你现在的男朋友,是个厨师,还是快递小哥?”靳枫随口问道。 “……”我没有男朋友。 鹿鸣嘴张了张,话堵在了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篝火晚会上,她被问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代快节奏的时代,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一直单身,用八年的时间来忘记一个人,这样的人一定有问题,不是生理就是心理。 她不想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也不想承认她是一个只能靠回忆度的怂货。 她一直努力,想要挣过去套在她身上的枷锁。 可很多事都不受她控制,她也不知不觉就沦落到了一种很尴尬的境地,无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所以她一直回避这个问题。 靳枫见她沉默,意识到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无声地站起来,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扫拢,扫进簸箕。 扫完以后,他提出送她回客栈。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