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再次醒来时屋内只剩下一个人,是住在小镇另一头靠近百货商店的铺老板,她叫莱拉,长得高大,此刻正为娜的母亲擦拭额头。 她听见声音转过头,对坐在椅子上的娜招呼道:“醒了就去吃点饭吧,其他人去安葬你的爸爸,这里只有我,你的母亲病了需要安静的环境,不要哭也不要吵醒她。” 娜心中的悲痛发作起来,扎的她浑身刺痛,眼泪涌出聚在眼眶里摇摇坠,想到妈妈的病,娜捂紧嘴跑到厨房。 炉灶上的小铁锅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汤,准是莱拉带来的,娜路过她的铺,有多余的碎莱拉都会拿给她。那个时候母亲和父亲都在的…… 娜捧着碗,就着眼泪把汤喝了下去,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因哭泣而哆嗦的下颌甚至不能把嚼烂,囫囵咽了下去。 娜放下碗,看着窗外高悬的月亮,月光冷森森地,好似腐化的白骨,娜打了个寒战,天一下就冷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门吱呦一声推开,莱拉进来坐到娜的身边,给了她一个拥抱。娜立刻咬着牙哭出来,这么温暖的怀抱她的妈妈恐怕再也给不了她来,现在抱着她的是不够悉关系却异常坚韧的女友人。 莱拉宽厚的手掌轻拍娜的背以作安,她等娜哭够了,捧着她的脸擦去泪痕,轻声说道:“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父母还欠着商铺一大笔租金吧?他们知道你父母这样肯定会来要钱,你家里还有多余的钱能暂时应急吗?” 娜哭的头昏脑,完全没想到这一回事,她茫地摇摇头,眼珠转转想起什么,起身打开了橱柜最底层的暗格,掏出里面的东西给莱拉看。 “这是我家全部的积蓄了,不知道够不够?” 莱拉接过小盒子把里面的纸币硬币全都拿出来清点,点了好几遍后重重叹了口气,“唉,租金是肯定不够了,要是全还了租金那你怎么办啊?你吃饭上学不要钱吗?可怜的孩子。”说完又把娜抱进怀里。 娜顿时了气,她意识到自己打算的不够长久,全然没想过意外发生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但也不能全怪她,这么小的年纪,家境又不好,也没见识过外面的大世界,眼界短是理想中的。 “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妈妈的病才是关键,先把病养好再说。”莱拉拍拍娜的脸蛋。 “我的妈妈为什么会生病?”娜问。 “哦!”莱拉猛然拍向额头,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说,“我听送你爸妈回来的牧师说,本来你爸妈都要回家了,结果货箱忽然倒塌,你爸爸情急之下只推开了你妈妈,自己就被住了,你的妈妈当时得了重冒,一下就病倒了,一路颠簸送回来,医生也说……也许还有希望。” 现在,娜不仅要面对债务问题,还要面对双亲离世的痛苦。 学校给娜放了假,要她先照顾妈妈要紧,莱拉也住在娜家里帮忙,就在1.30号的上午,娜家中闯入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西装革履,脸狰狞,一进来就上上下下打量娜,莱拉把娜护在身后,高壮的身躯像座小山一样严严实实挡着。 那群人的领头同样是个高壮的棕发女人,见莱拉气势汹汹反倒客气起来,“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来要债的,钱给了一切好说。” 说罢,从口袋中掏出一迭合同递给莱拉,莱拉不大识字,转手又给娜,只说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看。 娜连忙接过,仔细翻看,确实是她爸爸妈妈的字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每月租金多少,押金多少,什么时候,最晚拖欠几天。 娜算了算,十二月他们刚过钱,应该到下个月30号才对,况且她的父亲已经离世,按理说是不需要再钱,直接解约退租就可以的。 还没等娜发话,棕发女人就招呼娜看另一迭纸条。 那是一张一张的白纸黑字画了押的欠条,开店缴纳的本金已还清,每个月还得缴纳租金,娜的父母每个月入不敷出,还欠着三个月的租金,甚至还有进货打下的欠条和娜的学费欠条,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共三百二十法郎。 娜在书店的兼职只够她一个人的伙食费,要还债可谓比登天还难,她还有下个学期的学费要。 “小姑娘算数不错啊,那就看你什么时候了。”棕发女人身边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说,被棕发女人瞪了一眼后老实了。 她冲娜温和地笑笑,说:“你不必害怕,只要把钱了一切都好说,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那就慢慢来,每个月七十法郎就好,这样不用半年就能还清。” 七十法郎…… 一块白面包10生丁,娜兼职一天50生丁,一法郎等于100生丁……七十法郎…… 娜只听见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塌陷的声音。 棕发女人旁边一个络腮胡的壮汉,看娜家徒四壁,又一脸绝望,劝导道:“老大,你还跟她们废什么话,看这穷酸样肯定拿不出什么钱,不如把这小丫头绑回去卖了得了,说不定能让有钱人看上多赚点呢。” 说着就朝娜伸手。 只听“啪”的一声,莱拉铆足了劲抡圆胳膊给了那男人一耳光,男人顿时眼冒金星,耳边嗡鸣一片,转了几圈跌到地上,娜看到这幅蠢样不仅失声笑起来。 男人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窘迫,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又朝娜扑过去,莱拉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拔出间的刀“嗡”一声进桌上,拍着口喊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孩子年纪小什么也不懂,要走?我跟你走!” 说完又咣咣朝男人裆上狠狠踹了两脚,男人被踢中纤细的命,一下没了力气浑身发麻酸痛,倒在地上嘶鸣哀嚎、双腿颤抖。其余人面子上过不去,都起袖子要和莱拉拼命,但却被棕发女人拦住了。 “是他硬要抢人无理在先,我们还要继续打人吗?小姑娘,你要是没有异议的话,就在这张纸上签字吧。”棕发女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这。 是关于债务的,就按棕发女人说的那样,自1911年1月起,每月28号前偿还七十法郎。 娜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没有坑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鼓起勇气说道:“您看上去跟那些鄙蛮横的人很不一样,我会按时还钱的,还希望您能多多包容,莱拉她只是急于保护我。” 棕发女人看着娜的字迹说:“我只是个生意人,不是多高尚的耶和华,按时还钱一切都好说。身边能有这样掏心掏肺的人是件好事,但总不能依赖她,你得学着自己走路。” 棕发女人挥挥手示意其他人抬着被踹断命的男人走了。 在马车上,男人还哀嚎,引得路人侧目。行至田野间,棕发女人掏出结束了他的生命。 这样暴躁没脑子的人不配做她的手下,如今当着她的面就敢动手抢人,以后更会嚣张,趁早解决也是好。 她抬起脚,在男人尚且温热的脸颊上擦掉皮鞋上的血迹后一脚把他踢下车。周围安静的很,只能听见她口中的香烟徐徐燃烧的声音,女人了一口,靠在马车上闭目。 娜数了又数,家里全部的钱再加上客人的小费,也只有四十三法郎,那伙人走后,医生又来了一趟,开了些药,把前几天书店里那两位奇怪客人给的小费全花光了。 妈妈还在昏睡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莱拉惦记着铺,讨债的走后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便回家一趟。 家里只剩下娜和妈妈。 她把汤热了热,盛出一小碗给妈妈端了过去。 妈妈双眼紧闭,面颊消瘦,高高的颧骨撑起一层干瘪的皮。 娜舀起一勺汤放在妈妈边,试了好几次,汤汁全部从勺子里撒了。 她又气又累,干脆抱住妈妈大哭起来。 一直到三十一号下午,在娜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妈妈有了起,她睁开了眼,喝了点水后竟然能说出几句话来。 莱拉已经回来,她明白这是母女独处的时间,便退了出去待在厨房里。 “娜……”妈妈的声音嘶哑干涸。 “我在呢。”娜握住妈妈苍老的手,把脸贴在妈妈口,受着妈妈逐渐苏醒的生命力,曾几何时,她就待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下面,和妈妈血脉相连。 “你发誓……发誓……” “什么?”娜不解。 “你发誓!咳咳……” 娜立马画十字双手合拢,妈妈缓慢说道:“愿上帝做我的见证,我一定会渡过难关,我再也不要挨饿,绝不!即使让我撒谎,去偷,去骗,甚至去杀人。愿上帝做我的见证者,我绝对不要再挨饿!” 娜跟着说了一遍,从简单的文字中受到了振聋发聩的力量,她再也不要挨饿! 等她说完后,妈妈的呼错起来,咳个不停,娜吓得连忙拍着她的背,大声喊着妈妈,妄图让衰弱的母亲多陪她一会。 莱拉见情况不妙,冲进房内找药瓶,浅绿的胶囊送进嘴里又吐出来,妈妈咳得太厉害,双颊涨红,嘴边呜地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上,瞳孔渐渐扩散。 “我去找医生。”莱拉大喊着转身,手被拉住了。 是娜的妈妈,“不要,留点钱给娜吧……我的女儿!” “妈妈!”娜扑到妈妈怀里嚎啕大哭,莱拉也忍不住走出门啜泣。 “你记住我的话了吗?”妈妈问。 “我记得!我将永远记得!妈妈你不要走,你多陪陪我,你再抱抱我啊!我是你的女儿,我们曾经共享一副躯体几乎长达一年!你给了我血筋骨,你还要看着我好好发挥它们的用处呢!你怎么能抛下我!” 妈妈用最后的力气摩挲着娜的手肘,生命之火即将燃尽,她仿佛看见白光铺洒下来,她绝不眷恋天堂,只想留在人间陪着她的女儿,但身体越来越轻,飘飘忽忽之间,意识也渐渐消散。 太一点一点爬了上来,吝啬地把光撒向人间,最后一缕才照在娜家的地板上。 是温暖的光,是新年的第一缕光,娜趴在边受到暖意,可是她的妈妈却永远留在了旧的黑夜中。 —————————————————— 发誓的话借鉴《飘》郝思嘉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