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放下剪子,低眸瞧着林夫人的神,总算两分意:“行了,起来吧,何苦拘着呢。” “今你能来,哀家心中宽,这才跟你说两句体己话,不必如此多礼。哀家知道你心中不快,也担心林贵嫔,可还得记着关心则四个字,别失了分寸,璇玑既然入了,那便是皇帝的嫔妃了。” 恩威并施,好话赖话全让太后一人说了,林夫人心中惴惴叫苦不迭,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方才那一番话,更是让她知道璇玑入了就要按着里的规矩来,先规后母女,别忘了臣子本分。 梅英将林夫人亲自扶起来,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去,杯盏中凉了的茶水也重新沏了一盏,林夫人不敢说话,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太后闲聊,短短半个时辰,却仿佛如坐针毡。 一刻钟后,她再也坐不下去了,寻机会向太后行辞礼,这才退出长寿准备出去了。 与此同时,凤仪门前的长街上,宜妃的仪仗恰好从林夫人身后缓缓走来,两人一前一后。 高高坐在步辇上的宜妃今妆容清丽,气颇好,往前遥遥一眼,正看见林夫人低着头迈过关卡,向出的方向走去了。 宜妃身边的文纾低声说:“娘娘您瞧,仿佛是林夫人刚走。” “方才皇后才代过,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宜妃神从容镇定,语气十分冷淡,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说道,“只是瞧着她脸似乎不大好看,步子也很匆忙。” 若是心想事情,那走姿定是趾高气扬,扬眉吐气的,不会是如此这般。 文纾自小跟着宜妃,对这个林夫人没有半点好,不屑地勾勾,声音却并不大:“林夫人见太后岂能这么轻易达成所愿,想必是受了磋磨出来的。” 她为什么会去见太后,个中缘由,宜妃自然比谁都清楚。 只是原以为林夫人多少能聪明点,哪怕只让太后有那么一丝对玉嫔不悦便够了,可如今看起来,林夫人比她想象中还不中用,定是在太后那吃了大亏,这才灰溜溜的走了。 不过这也不打紧。 让她去见太后本就是为了后铺路,既然太后眼下不为所动,那便先处置好眼下的事,以后的事再徐徐图之也来得及。 说起来,陛下和皇后对林贵嫔也实在是宽容,哪怕她犯下这样的大错,还是不曾对她真的和对旁人那般苛刻。 就如今林氏发生的事,虽说那些风言风语定会传到里去,可她如今被陛下的人幽在长信,又从何而知。再说了,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破事,许多人家里都有,怎么她偏偏得知道,还让自己去好生安抚。 说是足降位了的嫔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赌气的公主,陛下再生她的气,对她再不,始终留了一丝情面。 想起林贵嫔,宜妃的脸不有些难看。 她在林氏手下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熬到可以翻身的机会,苦心经营到这一步,她绝不会轻易饶了林氏。 复仇的子,还长着呢。 宜妃凝视着长信门的方向,淡声:“最近这两林贵嫔如何了,还是时常尖叫不吃不喝吗?” 文纾颔首道:“比刚足的时候似乎好些了,平时听到的哭喊摔砸声少了。” 关进去的时候疯疯癫癫,大受刺,可安静一阵子,难保人不会慢慢冷静下来。 步辇落在长信门前,宜妃搭着文纾的手走下来:“本奉皇后娘娘口谕,特来探望林贵嫔的。” 假传懿旨是死罪,值守的侍卫不会质疑,在认出这是宜妃之后,便打开大门将她放了进去。 从前奢华明贵的长信,不过短短数便成了眼下这幅冷清萧条的模样,处处透着凄冷死寂,这样的变化,连宜妃都有些讶然,下意识挑了挑眉。 院内洒扫的女们见宜妃来了,忙屈膝向她行礼,低声道:“宜妃娘娘,贵嫔娘娘平时除了柊梅不许任何人进殿内伺候,所以奴婢们只能在门外候着,这会儿想必娘娘还在屋子里呢。” 这些女都是陛下派来的,宜妃温和地点点头:“你们都辛苦了。” 她抬步走进殿内,文纾上前用双手推开眼前略显沉重的雕花殿门,随着重重地“嘎吱”声,外头亮堂堂的光洒落地,也同样落在了正坐在主位上,眼睛枯寂如干井一般的林贵嫔身上。 她穿戴整齐,穿着从前陛下赏赐的华服,仍珠翠头,纤细脖颈上高高扬起的头颅一如从前那般骄傲。 唯独消减许多的身姿,能看出她这一切的功夫不过都是徒有其表的支撑而已。 到这地步了,还想着她林氏贵妃的荣耀,还想着陛下会来见她不成? 大门被骤然打开,殿内又光线昏暗,多不见光的林贵嫔被强光照,一时有些恍惚,眯上了眼睛。 待看清来人,她如一滩死水般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嗓音极冷:“怎么是你。” 宜妃担忧地叹了口气,站在林贵嫔跟前说道:“我知道娘娘近心中定是不快活,这才向皇后娘娘请旨来探望您。” “这么几不见,娘娘清瘦了。” 林贵妃缓缓掀起眼皮子看着宜妃,见她容光焕发,神态自然,冷笑了声:“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本失势,你该开心才是。” 宜妃怔了片刻,捏着帕子,语气很是失落:“这些年跟在您身边实在收获许多,纵使您有时子急躁,可我从来没有真的怪过您。” “您还有所不知,自从您被陛下降位足后,赏花会上,林夫人想来看望您,哭得晕了过去,那时就是我在旁边照顾安的。若是我真的喜,又何苦再去揽这样的辛苦事。” “宋林两家始终是远亲,我真心希望您能东山再起。您是不知道,如今中玉嫔……”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宜妃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招呼着文纾去烧壶水来,轻声说说:“今来,我也是要告诉您一件关于林家的事。” 林贵嫔顿了一瞬,却没说话,只冷眼看着她。 “今太医去林氏给林太傅请安的时候,撞见了舅伯要带着一个曾是籍的伶人回林氏,闹得沸沸扬扬,长安皆知,便是陛下,也十分生气……” “说来奇怪,今年发生许多事,似乎都和林氏有关,也不知是不是年不利,”宜妃再度叹了口气,将文纾递来的温水送到林贵嫔跟前,“您的嘴都干裂了,多少进些水吧,只有您好了,林夫人才能安心,也不至于去求了皇后求太后,还四处碰壁了。” 说起林夫人,林贵嫔的眼神终于有了巨大的波澜:“母亲?母亲进了?” “是啊。” 宜妃定定地看着她,循循善着:“想必是为林氏和您来求情的。只是可惜,陛下还生着您的气,太后也不会拂了陛下的意思。” 她语气十分惋惜,是替林贵嫔不值:“若您和陛下不曾生了嫌隙,如从前般恩得宠,如今又岂会有这样多的祸事……我还记得,从前不管您做了什么陛下都会纵着。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若是没有玉嫔,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臣妾跟在您身旁,也面上有光。若是没有玉嫔,林夫人何至于方寸大,入被太后训斥一番。” 林贵嫔怔怔抬起头,眼底的枯寂渐渐被不甘和愤怒取代,再度染上疯癫的样子,连嗓音都在颤抖:“玉嫔……是啊……不都是这个人吗……?“ 第111章 见林贵嫔原本还算清明的神逐渐变得疯狂又浑浊, 宜妃的面上不着痕迹地带上一抹笑。 她语气仍然温和又惋惜,往这把即将点燃的柴堆里又了一把火:“是啊,若非是玉嫔抢走了陛下所有的宠, 又事事和您作对,您又如何会走到今这一步。” 宜妃站起身看着长信偌大的院落,金灿灿的光直面铺在她身上。她面朝光, 背对着林贵嫔,自身后投出一片漆黑浓郁的影, 如一片浓墨, 将林贵嫔整个包裹了进去。 “想当初, 这长信是多么奢华美丽,除了太后的长寿,整个后都很难再找到如长信一般华丽气派的殿宇,那时候人来人往,前来巴结娘娘的人几乎要将门槛都踏破。” 宜妃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的, 仿佛是在回忆给自己听, 又像是再说给林贵妃听:“如今才短短数, 就变得如此荒凉, 实在令人扼腕。” 晌久,她缓缓转过头来:“长信,也许久没有听到长乐的笑声了。” “长乐……”林贵嫔默默念着长乐的名字, 癫狂又愤怒的眼神很快便多了几分哀伤。 她的坐姿并未更改, 仍然直着脊背, 倔强不服输的高昂着头,可眼泪蓄眼眶的时候,眼底的哀伤却再度变为了愤怒,手中紧紧攥紧了袖角。 宜妃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心中却有两分快活。 看林贵嫔这幅模样,她就知道,她成功了。 林氏在外头闹,林贵嫔在里闹,她多刺刺,何愁林氏不倒。 只要哥哥能在这个节骨眼身出来,再立个大功,宋氏就站稳脚跟了,宋氏安稳,她在里才能够真正的抬起头来,等她有了地位,戎儿也会得到陛下的重视,成为受宠的皇子。 这一步步的,都要慢慢来。 至于玉嫔,虽两人不热络,但其实她们本没有什么仇怨。不论是好是坏,一切的连结都因林氏而起。 她如此聪慧的一个人,就算利用利用也不打紧,十有八九着不了林氏那个蠢货的道。 和玉嫔之间,且往后看呢。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宜妃一直没再说话,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林贵嫔的情绪渐渐升至顶峰,才柔声道:“您也别太心急了,眼下虽然事态不好,可好歹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糟糕透顶。林氏在外的事您不必忧心,若是陛下真的怒到极点,也不会让我来劝您了,可见家丑虽坏,多少还是留着林氏的情面的。” “您眼下最该做的,反而是韬光养晦,安分守己,莫要冲动行事再麻烦,待林氏的风头过去了,也就罢了,”宜妃字字恳切,仿佛都在为林贵嫔考虑似的,“最重要的,是事情平息后从源解决问题。” 说罢,宜妃轻轻摸上林贵嫔的手,温声道:“臣妾从府上时就一直跟在您身边,从前见过多少风光,如今臣妾也相信,您失去的一切,最终都会回来的。” 林贵嫔怔怔地看向宜妃,耳边却似乎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一般,回的全是各种各样的人传来的大大小小的声音。 片刻后,柊梅提着一个小食盒进来,看见宜妃,愣了好一会儿:“奴婢给宜妃娘娘请安。” 宜妃温声道:“本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向娘娘说林氏今之事,娘娘此时心中有些难受,本已经宽过了。” “如今娘娘身边只有你最亲近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娘娘,千万不要让娘娘在这个节骨眼冲动行事,等事情过去了,冷静下来,再考虑旁的。” 柊梅知道宜妃一直是娘娘的智囊,也跟在娘娘身边多年,可她知道娘娘自始至终待宜妃实在说不上好,可她从没想过,如今娘娘落魄了,能够真心实意为娘娘考虑的人,竟然还是宜妃。 她十分动,当下便提着食盒福了福身:“奴婢都明白,奴婢定会照顾好娘娘的。” “你能明白就好,”宜妃出欣的笑意,轻声道,“娘娘如今尚在足,本虽是奉了懿旨也不便久留,这就要走了。” “照顾好娘娘。” 宜妃带着文纾起身离开,迈出殿门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林贵嫔。 里太多女人就像四时之花一样,开时轰轰烈烈,妍丽无双,可太过明的总是不长久。 就如林贵嫔一般,再高贵的出身,再情深义重的情分,昙花一现就会衰败。 唯有耐得住子,受得住寂寞之人,才能走到最后。 - 入夜后,月朗星稀。 渡玉轩侧殿仍跳跃着昏暗的烛火,等子昭睡下后,沈霁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示意母照看好他,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二月中旬正好,渡玉轩院子内的奇珍异草开了不少,微冷的晚风徐徐吹过,卷着幽幽的香。 沈霁坐在软塌上,支颐靠在半开的窗边吹冷风,心里头纷杂的思绪在人安静下来的时候齐齐上涌。 林氏出事,皇后娘娘要抬举宜妃,宜妃今又去了林贵妃处,这些事尚且有迹可循,可她和陛下之间的事,却是无迹可寻的。 从白天到晚上这么久的时间,她一直反反复复在想,为什么。 就算是心动,就算是,也总得有个原因。 她总得知道陛下喜她什么,她才能对症下药。 可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她不同的,又会为了什么而心动,她竟然浑然不知。 沈霁觉得自己很荒唐。 一个从沟里摸爬滚打上来的人,一个从一开始就献媚使计得宠的女人,居然只知逢场作戏那些擒故纵,拒还的招数,对正儿八经的情迟钝到这种地步。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