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秦时捅了一剑,也在对方脖子上划了一道血口,如此凶残的局面,“指导剑法”这一借口显然糊不过去。 按照门规,他们这样是不是会被罚去戒律堂? 他来乾天宗两年多,自觉小心谨慎,没做过任何出格的错事。此刻却是犯了大错,还被当场抓包。 他毫无受罚的经验,不知会有何种门规惩罚在等着。 看夏志那副提心吊胆畏畏缩缩的样子,他们要受的惩罚,可能或许大概十分的……可怕? 秦时心头同样一凉,凉得更为彻底。 师尊此刻虽仍是和颜悦面带淡笑,但他能清楚地察觉,师尊定然怒火中烧。 他侍奉师尊多年,少有见到他如此动怒的情况。 师尊周身带着凌厉气势的咄咄威,淬着惊心动魄的寒气,浸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让他瞬时动弹不得。 同门都在私下说长道短,抱怨绝尘道君偏二徒弟。 对于那些道听途说的飞短长,秦时嗤之以鼻:这就是你们眼中的偏? 程度还是太轻。 只有他这个绝尘道君的入室徒弟,才清楚明白地知道,师尊对陆续究竟偏宠到何种程度。 师尊不是收了一个徒弟,不是捡了一个赏心悦目的摆设。师尊对这个徒弟,简直像是昏庸的君王,被美所惑,了眼了心。 功法剑术,一招一式亲自指点,丹药法器,予如水毫不吝惜。 最让他心中不平的,还是师尊对陆续的态度,温言软语从没说过半个字的重话。 相比之下,他就像没娘的野草。 师尊不是对他不好,这么多年和风细雨倾囊相授,从没苛责过他。已然是修真大派中对徒弟最好的师父。 可他是徒弟,陆续却仿若请回来的一尊大佛。 譬如现在,师尊眼中闪过的寒光和怒火,似乎下一刻就能将他千刀万剐烧成灰烬。 所有心念电转,只在须臾之间。 见二人总算注意到自己,绝尘道君淡笑道:“打完了?” 陆续喉头一梗,无言以对。 打完了。 是不是该受罚了? 戒律堂在哪? 预想中的责罚并未如期而至。无论是厉言正的叱责,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诫,都未出自师尊的口中。 温言雅语中只着真情实意的关切:“阿续,随我去尘风殿疗伤。” 陆续心中微震,这时才骤然想起,自己还有伤在身。 绝尘道君白润细长的手指蓦然靠近,要查看他的伤势。 他不着痕迹退了一步,恭敬拱手:“我正要回屋疗伤,这点小事不用劳烦师尊。” 师尊犹如皎皎皓月,纤尘不染,不应触碰到自己身上的血污和尘土。 虽然被对方当成了总角稚童,可他早已过了在外面同人打了架,回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朝爹娘哭诉的年纪。 他已经及冠,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进门前都会整理好衣襟,调整好面部表情,强打起神,神采奕奕地回家告诉父母,今天一切顺利。 一身污浊的狈样子,不该被师尊看到,免得脏了谪仙目中无尘的眼。 何况虽没伤到要害,也绝非小伤。了这么多的血,此刻已经觉冰冷和僵硬。 再不离开,他的故作从容就没力气再维持下去。 陆续躬身告退,脚步匆匆走向自己居所。 残血滴落,一路血花,在青石板上划出细长红线。又很快渗入岩石,红飞速减淡,顷刻之间不留痕迹。 清瘦身影离开后,绝尘道君才再次把目光移到大徒弟身上。 秦时早已低埋下头:“弟子知错,愿受师尊责罚。” 他心中清楚,师尊不会开口叱责他,尤其在夏志这样的“外人”面前,师尊绝不会让他灰头土脸,驳了他的颜面。 绝尘道君微微颔首:“你方才出剑,并非有意伤人。” 是陆续以身为牢,自愿受此一剑,换一瞬反败为胜的契机。 “这次就算了。但是,”绝尘道君嘴角挂笑,霜音冰冷,“下不为例。” 秦时倏然间觉得脖颈间那道即将自愈的伤口又有些灼烧般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却是霜刀一般的凛冽寒峭。 他毫不怀疑,若是再有下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就不是师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1. 陆续:师尊人美心善,一定不喜看到自己和师兄不和。 旁人:不,他只对你好。 2. 陆续:和师兄私斗,犯了门规还被当场抓包,一定会被罚得很惨。 师尊:门规都是写来装样子的。你打别人没事,别人打你有事。 第005章 松雨 “我去!姑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 陵源侧峰一处偏僻小院中,传来鬼泣般的凄切哀嚎,此音铿锵有力,绵长不绝,惊得枝头颤,吓跑一众飞鸟。 “叫什么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姑杀猪呢!”薛松雨将一张浸透伤药的纱布啪的一声,重重拍在陆续身上,刻意避开了鲜红的伤口。 “你和秦时比剑时的骨气呢?这时候怎么没有了?”杀猪般震耳聋的天籁之音让她心烦不已,嘴上不不地冷嘲热讽,手上动作却是温柔又细致。 “你就算老老实实认输,让他打你一顿出气,受得伤也不会比现在重。” 又是几声穿云裂石的嚎叫,让她不胜其烦:“别嚎了,早包扎完了!” 声声凄鸣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疼,哪些是装模作样。 “完了?”陆续一愣,霎时止住了自己仰天长啸,用力过猛的拙劣表演。 他低头一看,素白纱布干净整洁地包裹着他的伤口,从肩头到小腹,厚度适宜,不轻薄不累赘,仅从接口处平整的小结,就能看出医者的耐心细致和深厚关切。 薛松雨用的药并非最好,但对他的关怀照顾,切切实实发自真心。 乾天宗的同门,哪怕许多人并未亲眼见过陆续,也对他充天生的嫉妒和怨恨。只有薛松雨对他怀抱着由心而生的善意。 她是问缘峰的女修,豪情犷,不喜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更不会费尽心思讨好手握实权的师姐。 这样一个天赋寻常,湮没在人群里就不见的普通修士,还要故作清高,自然遭到问缘峰同门的无视和排挤。 从这一点来说,她和陆续的境遇有些相似。 二人成为朋友,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是因为薛松雨心大。 她不嫉妒陆续的好运,那是他的机缘他的运气,命由天定,与她无关。陆续赏心悦目,格也不坏,仅此足够。 陆续来到乾天宗两年,只有唯二两个人对他好,一是师尊,二是薛松雨。 对于有恩有善之人,他也从不吝啬自己的情义。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的与憎,界限清晰,泾渭分明。 “秦时的剑造成的伤,不是那么容易好。”薛松雨一边收拾疗伤器具,一边皱眉,“这几你自己注意一点,别再跟山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等伤口完全愈合后再练剑。” 陆续顿时觉得有些委屈,自己什么时候像山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了? 神剑造成的伤口不易愈合,需要静养一长段时间,但这些都是小问题。 更大的问题在于—— “你这回和秦时的梁子结大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薛松雨竭力想营造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愉悦气氛,可惜紧蹙的眉宇彰显了她的失败。 她的墨发高高拢起,梳了一个大马尾,绑了一及的大辫子。 和云鬓花颜金步摇的娇妍女修不同,全身散着一种出身戎马的利落和豪气。 有时会让陆续觉得她曾经是不是落草为寇,占山自据的女土匪,山大王。 那往神采奕奕的大辫子,此时无打采的垂着,将她的忧心暴无遗。 秦时的身份虽仍是乾天宗弟子一辈,但修为在炎天界中数一数二。 一个战力名列前茅的元婴尊者,被人用剑驾着脖子,已是莫大辱。何况他早就看陆续不顺眼,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这件事,没法善了。 “你以后要么站在绝尘道君旁边,要么离秦时远远的,绝对不要和他单独碰面。”薛松雨担忧又无奈,“我真怕他哪天没忍住,趁道君不在一剑把你杀了,再毁尸灭迹,你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 “那时候,我连给你立个衣冠冢都没办法。” 陆续一楞。 山大王似乎对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程特别悉。 可道理他都懂,臣妾做不到。 秦时慕师尊已久,为了达成心愿,已是不折手段。 自己要保护师尊,修为却比对手差了太远,处于完全劣势,只能用别的办法同他暗中周旋。 今成这样,已然直接撕破脸。当时血气上头,眼中只有剑和血,现在冷静下来,不免有点后悔,硬拼这一口气,确实不怎么明智。 然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陆续含糊着应下。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