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偏远牧民家中的谢万金连着打了好几个嚏。 今儿个天冷,雪虽然不大,但风狂得很。 他只能在坐在帐篷里给容生头发上抹黑汁,原本正忙着,忽的嚏连连,只能转过头抬袖把鼻尖的通红,无奈道:“到底是谁这么想本公子?瞧这劲头,怕不是相思成疾了吧?” 容生挑眸看他,不咸不淡道:“都说了你这玩意太熏人,你非不信。” 四公子生怕这黑汁不够好使,到时候上路淋了风雪就会褪,连着忙活了数用这黑汁给容生抹了好几天,愣是把少年白头都抹成了如墨青丝。 容生还一开始还万分拒绝,到现在已经是躺平任他随便抹了。 只是国师大人心中实在不喜,逮到机会就要嫌弃一番。 谢万金有些好笑道:“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个什么劲儿?” 容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四公子跟哄孩子一样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再难闻也只抹这最后一回了,你且忍忍吧,等进了乌州城本公子就买各种熏香给你全身上下都得香的,保证到时候你身上一点酸气也没有,成不成啊?” 容生听完,冷漠道:“买熏香?你身上还有几两银子?” 一贯花钱如水的谢四公子顿时愣住了。 他身上的玉佩都拿去换了黑豆和醋汁,连来在阿富尔家中蹭吃蹭住,他这么个贵公子都亲自帮着喂牛羊,做些杂事来聊表谢意了。 眼下真真是身无分文。 若是乌州城里的铺子再出点什么意外,那他可就真要就带着容生一块宿街头喝西北风了。 这子可没法过啊。 谢万金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朝容生笑道:“无妨,没银子,咱们还有脸嘛。” 容生顿时:“???” 他一下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四公子瞧见他这样,却觉得甚为有趣,顿时存了几分戏谑之心,“乌州城可不比这偏远之地,那里还繁华富饶的,国师大人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哪怕是腿伤了打不了劫也卖不了艺,还可以去卖身或者卖笑啊,本公子敢打包票!银子都不会少赚的,到时候我就跟着你吃香喝辣的,不怕没银子花。” 容生这些时都快习惯谢四这张破嘴了,当下也没恼,只是不咸不淡道:“有四哥哥卖笑就够了,我在边上帮你数银子。” “容兄!”谢万金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你想得美啊。” 容生微微颔首,笑道:“不及万金兄。” 四公子同他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落异地他乡,身上有伤,还不晓得明吃喝在何处,不知前路是险境还是可歇处。 分明是此生少有的狈的模样,笑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快意畅然。 谢万金帮容生抹完了头发,顺手就把方巾和头梳这些东西都收了。 可他收着收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抬头问容生,“你刚才喊我什么来着?” “四哥哥?”容生面如常道:“怎么?” “没、没怎么。” 谢万金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忍不住道: 容生这厮不要脸起来,真是怪招人喜的啊。 冷不丁喊一声四哥哥。 四公子的心都晃了晃。 他起身从枕头摸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了,捏了一颗糖到容生嘴里,装作极其自然的模样,同他道:“不能让你白喊,四哥哥给你糖吃。” 容生来不及拒绝,糖的甜混杂着味就在舌尖散开了。 他抬头看着谢万金,眸中里带了些许笑,有些含糊不清开口道:“四哥哥好生大方啊。” “那是。” 谢万金应得一点力也没有。 天知道在这种鬼地方到一包糖就多不容易。 偏生四公子是个越穷越难,越想搞点东西犒劳一下自己的人,此处去乌州城少不得还得走个几天,路上若是啃干粮啃得想哭,吃颗糖还能缓一缓。 所以他到这包糖之后一直藏着,总共也没几颗,若不是方才容生忽然喊了声四哥哥,他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给他吃。 偏生容生嘴里吃着糖,眼睛瞧着他手里的油纸包。 谢万金“啧”一声,“容兄,你这不光是容颜不老啊,眼见着心都返老孩童了。” 容生挑眉,“你才老。” “行行行,我老,我老行了吧。” 谢万金连忙把油纸包收好了,进了衣襟里。 国师大人如今还是少年模样,这么些年愣是半点也没变化,四公子如今看起来确实要比他显得大一些,自然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他都给容生当了这么久的“爹”了,还怕一个老字吗?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帐篷外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喊道:“阿金,马队就快出发了!” “好!”谢万金朗声应道:“我马上来。” 他说着,拿起一旁的棉衣就往容生身上套,极其自然的开口道:“伸手。” “把头抬一抬。” “衣带自己系,容兄……你是伤了腿,又不是断了手!” 容生也不说话,低头慢斯条理的伸手系衣带。 谢万金转身把兽皮做成的披风披上了,然后从边的衣物里摸出了几颗小玉珠和一团金丝放到了枕头底下。 “藏什么?”容生微微侧目,状似不经意道:“给你的小美人留定情信物?” “说什么呢?”谢万金回头看他,忍不住笑道:“你四哥哥的定情信物怎么也得是价值连城的物件才行,若是给心上人这样寒酸的东西,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容生微微挑眉,什么都没说。 四公子生怕外头有人听见了一般,低了声音同他道:“这个世上有贪财好利之人,也有施恩不图报,阿富尔兄妹显然就是后者,他们救你我是二人是好心,可这兄妹二人并不富裕,这些天咱们吃的喝的、还有穿的用的都是他们咬牙省下来的,相当的不容易。咱俩吧……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此地偏远至此,咱们今这一走,后就是想报恩也未必找到这。” 他的话只说到了这里为止。 容生却已全然明了。 谢万金很清楚这恩后未必有机会报,所以把身上仅剩的财物都留在了阿富尔兄妹,又知道明着给那兄妹两肯定不会要,所以暗戳戳的藏在了枕头底下,等着那兄妹两发现的时候,他们早已经走远了,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谢四这人啊,最让人想不透的地方就在于,他圆滑而不世故,美人却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贪财重利,最懂趋吉避害,却又重情重义,可托生死。 哪怕国师大人早已经见过这世上无数种面孔,也没想到这样矛盾相冲的格会在一个人身上融合这样好。 谢万金啊,没有顶天立地一枝独秀的野心,也无意同谁争锋,只想手握万贯财,顶着沾了兄长光的名头,乐呵呵做他的人间锦绣客。 容生心里这般想着,目光落在谢万金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谢万金拿了个帽子就盖在了他头上,忽的俯首凑近,盯着国师大人的双眸看了许久。 他忍不住问道:“难不成四哥哥今天格外的英俊潇洒?”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