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的紧张让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能草草瞄一眼长巷中的寥寥几人。 紧紧抓着身后人的前襟,仰头吻了上去。 嘴紧贴。 撄宁仰头抻着脖颈的模样,像极了小动物汲水。 她分明看清了宋谏之眼中噬人的占有,心已经在颤了,预想中的掠夺却并未袭来。她笨拙的贴着少年的蹭了蹭,才红着脸回过头。 撄宁嘴瓮动两下。 哪怕知道宋谏之并没有生气,这也算不得补偿,她还是梗着脖子嘟囔了一句:“那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而后没等宋谏之应声,就逃避的解开钱袋,数起了银子。她头脑发热,早就忘记了自己还在马上,也没注意自己两手腾空,能维持平衡全靠间那条有力的臂膀。 再多的羞,也抵不过银子重要。 撄宁兜起簇在马背的衣裙前摆,紧紧攥住另一头,一粒一粒银锭子的数,数过大半,她面上的绯红已从羞涩变成了隐隐的兴奋。 “三百一十五两……”撄宁兜着衣裳下摆,小心翼翼的从袖口摸出那粒碎银子,笑得一脸不值钱,铿锵落声:“三百二十五两。” 远债成不了近忧。 她眼下心眼的银子,哪里顾得上考虑这些。 若非还在马上,撄宁高兴的能蹦两个高儿,她仓鼠藏食一样,把银锭子一粒一粒拾回钱袋,系上口,颠了颠,沉得胳膊都打不直。 身后,宋谏之将她的傻样收进眼中,无声的勾了。 刚下马,撄宁就蹭蹭蹭的往内院跑,蹄子的鹿跑的都没这般快,没良心的把将她抱下马的晋王殿下抛到身后。 一心拉着李岁去买糕点。 她撄小宁又是小阔佬儿了! 等她领着李岁走到门口,一句冷淡的吩咐钻进了她耳朵眼儿里。 “你去一趟南城楼子,将那个戏子带到馆驿。” 宋谏之站在院中,如是吩咐十一。 撄宁瞪圆眼睛,遭了背叛一般不敢置信望向小王爷,想谴责,又有些吃人嘴短的意思。 憋得脸都红了,才憋出一句自言自语的叹息:“不中用啊,不中用。” 痛心疾首!晋王殿下也逃不过美人计。 她声音极小,离得又有一段距离,宋谏之耳力再好,谈时约莫也听不清的。 偏偏此时,李岁仰起头,脆生生的问道:“为什么说他不中用啊?” 第63章 六十三 冷冰冰的眼刀子已经刮到脸上了, 撄宁心里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只恨自己不能原地消失。 她怂的脊梁骨都攀上阵冷颤,嘴里打了个磕巴, 绞尽脑汁的狡辩:“不中用……不中庸!” 这救命稻草被撄小宁狠狠薅住了:“我夸那个哥哥不中庸, 就是, 就是说他才华斐然颖悟绝伦的意思……” 一旁的主仆俩话都不说了, 撄宁甚至疑心自己挨了刀子, 低头呆懵懵的看了眼前, 也没捱捅啊, 怎么口凉嗖嗖的。 她背对着晋王殿下, 好像是被冻在了原地,只有脸上能换换表情, 于是眉一拧嘴角一瞥, 硬生生窝成了苦瓜脸。 “你去吧。” 是宋谏之的声音。 “是。” 十一应下后转身出了内院, 临走前遥遥望了撄宁一眼,目光中透着八分同情、一分不忍, 剩下的一分,撄宁自动解读成了“你命休矣好自为之”。 李岁还脸好奇的仰头看着自己,她生怕这孩子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语,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脚下抹油说溜就溜。 她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抢先一步开了口:“你说什么?想吃茯苓饼?我带你去买。” 说完麻溜的拽着李岁出了院, 闷着股劲儿一路行过两个拐口,像是被人撵到山跑的兔子。 等到李岁轻轻拽了拽她手, 撄宁才后知后觉的腿软, 随便在巷口寻了块石凳,脊背一松, 瘫在了不知谁家的墙角。 “怂包,你为什么这么怕他?”李岁昂着小脸,话里话外,竟有些看不上她这幅没出样儿的意思。 撄宁轻轻踢了踢李岁鞋尖,避重就轻的转移话题,想保住体面:“你可以叫我姐姐。” “怂包姐姐,”李岁嗓音清脆脆的,掷地有声,说完他皱起了略显秀气的眉头,不解的重复:“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撄宁噎了一下,两手叉,反驳道:“你就不怕他呀?” “我,我那不是怕……”李岁还想嘴硬,眼神却已经心虚的瞟到了一角。 气氛一时间沉默了,大小两号怂包俱是眼神滴溜溜胡转了两圈,最后无声的对视一眼,默契的跳过了这茬。 “咳…歇一会,我带你去买茯苓糕。”撄宁随身揣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此刻颇为豪气的拍了拍。 李岁却还是皱着两条细细的眉,小声问了一句:“你怕他,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这才是李岁最想问的。 他年龄虽小眼睛却尖,大约是见过太多人事,因此格外早慧,绝不至于蠢到问出那种招眼的问题,想起撄宁方才的害怕,他有些懊悔的咬住了嘴。 这两跟在徐彦珩身边,李岁心底那杆秤不自觉的歪了,徐哥哥就连听到她的名字,都会情不自的弯起嘴角,人温柔,还体贴,哪像那个冷冰冰的棺材脸。 哪怕那是张顶好看的棺材脸,李岁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他寄人篱下,懂得少说话的道理,并未过问旁人,不知什么赐婚的弯绕,只是默默觉得,撄宁是被那凶神一张好看的脸给骗了,担心她所遇非人。 这才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看撄宁托着腮一脸为难,小小声的补充道:“我说的。” “因为他长得好看,”撄宁憋了会儿,憋出这么个回答:“现在悔不当初,但是已经晚了。” 她沉痛的叹了口气,拍拍李岁的肩膀,半真半假的教诲:“切记,你长大后不要犯我这种错误,人不可貌相。更不能像刚才那个凶哥哥一样,中了别人的美人计。” “比你还好看的美人计吗?” 撄宁的五官是再标致不过的美人模子,尖下巴颌儿,两颊一点婴儿肥,不显突兀,反倒了笔灵动。 “嗯?”这句隐晦的夸奖来得太突然,撄宁呆呆的抬起头,脑袋里一筋脉突然搭通了。 她狠狠拍了下手,而后摁上李岁的肩头,急切道:“你先跟我回去,让明笙姐姐带你去买茯苓糕,我有点事情要办。” “我是个大孩子了,不吃零嘴的。” “哎呀,别嘴硬。” 撄宁一路跑的比出来的还快,她急冲冲闯进北屋时,宋谏之站在窗口,正要将信鸽放出窗外。 他闻声回过头,淡淡的扫了撄宁一眼,长指微抬,托着信鸽展翅飞远。 “回来盯梢?” 撄宁却不客气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急促的呼尚且未平复,就忙不迭的将人往外拉:“我知道哪里不对了,你跟我跑一趟。” 宋谏之站在原地未动,只无声的睇着那只扯了自己胳膊的手,在撄宁纳闷的看过来时,轻轻挑了下眉,瞥她一眼。 这么一停,撄宁也觉得自己忒不客气了些,又因为一路快走,小心脏砰砰直跳,红成了关公脸,她下意识挪开眼。 又被宋谏之似笑非笑的的神情笑话了,她干脆理不直气也的再上一只手,两只手一并抱着人家胳膊往外拽,圆溜溜的眼睛一片澄澈认真:“真的有急事呀,你带我去一趟南城楼子,别骑马,太招眼了,咱坐马车去。” 宋谏之静静望她一眼,这次没刁难,反而拎着后领子把撄宁提溜了起来,拎猫儿一样轻松的出了屋。 马车一直停在后院,再方便不过。 撄宁是一路被揪着后领子拎过来的,二话不说进了车厢。 她没稳住身,一股坐到车厢里,碰瓷似的就地滚了半圈,头顶发髻都撞歪了。 但不等宋谏之上马车坐定,她就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边反手摸摸股,一边坚定道:“南城楼子有问题。” 话音刚落,马车前行,原地墩了下,撄宁小股都快墩成四瓣,呲牙咧嘴的弹起来。 但她估错了马车的高度,骤然起身,一下撞上车顶,还咬住了自己舌头。 这下是头也不保尾也不保,人都磕的傻了,呆呆的伸手捂住脑门。 直到晋王殿下轻刺了句‘麻烦’,把她拉到怀里,撄宁才想起自己刚才要说什么,捋直了舌头问:“你让十一带小花旦去官驿,是怕她闹出人命?” “她是死是活,和本王有什么关系?”宋谏之掐住她不安分往下撑腕子,闻言抬起了眸。 “……你说得对,”撄宁暗暗抿起嘴角,这活阎王确实不是能在乎旁人生死的脾,她只能换个思路重新分析:“可是如果我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出了命官司,不管是说我拈酸吃醋把人死,还是说你冷漠刻薄,当街责难羞辱伤透美人心,反正都说不清了。” 撄小宁偏心眼的给自己扣了个拈酸吃醋的名头,不痛不,而后反手给晋王殿下‘哐哐哐’甩了一堆锅。 她边说边直了小脯,半点不心虚。 反正她说的是实话,至于形容上有些偏心眼……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 “刚才不还偷偷骂本王不中用,中了美人计?”宋谏之看着怀里眼神亮晶晶的撄宁。他若在意那花旦的生死,或者所谓的虚名,就不会说那通话了,偏偏他身边这块料,生了副比豆腐还软的心肠。 不过,当事人并无这份自觉,还小不要脸的夹带私人恩怨。 宋谏之懒得计较她那点小心思,追问道:“所以,你还要去这一趟做什么?” 撄宁这才尴尬的想起,自己方才当面贬低,还被当事人听到了,她本就是有一码说一码的老实子,嘴一秃噜,话口而出:“我没有偷偷骂,我只是说你不中用。” 说完,便察觉到宋谏之神冷淡的盯着她,那眼神却酝着墨风暴,像是在打量着,要从哪下口将她活了。 她咽了咽口水,想蒙混过关把这页揭过去,她哪能想到自己会一天冤枉人两次呀。 虽然已经是块滚刀了,至少要当一块正直的滚刀。 撄宁磨蹭了好一会儿,使劲眨眨眼,有点扭捏的解释:“你没有提前跟我说,那我……那我又没有你那么聪明,有若观火的本事。” 少女眼底是一望到底的赤诚,含糊的嗓音中甚至带了点小小的不甘。 睡都一起睡过几次了,撄宁坐在人腿上也不矫情,还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示好的扯下宋谏之的衣袖。 她直通通的讲出了心里话:“我就只当你看上那个花旦了,虽然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进圈套的,但万一她要吹枕头风呢?” 这套溜须拍马的功夫,使得既练又真诚,最后还夹带私货的小小抱怨了一通。 宋谏之额边青筋突突跳了两下,不怒反笑,低低的重复一遍:“枕头风?”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