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趁我看到吓人的地方,故意扯我头发!” 撄宁看他这幅悠闲模样,更坚信了自己的猜测,言之凿凿的给人“判了刑”。 宋谏之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故事,不过是见这傻妞一上马车就装看不到自己,才想着逗她一逗。他闻言拾起了话本子,随便翻开页,目光随着文字一寸寸扫下去,眉梢愈发挑高了,随即视线落在撄宁脸上:“你倒是看的投入。” 他尾音刻意拖长了,明晃晃的逗。 撄宁刷一下把头扭向旁边,不肯看他:“要你管!” 她如今在晋王殿下手下磨砺着,单量堪比俗话讲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宋谏之被她气鼓鼓的小模样刺得心,把书扔回人怀里,屈指在她头上弹了个爆栗:“看吧。” 撄宁被他气的,上来那股赌气劲儿了,听到这话,竟真的低头看了起来。可打开的这页,内容明显不大对劲…… 什么绣着蝶采牡丹花样的肚兜被风吹到地上,什么书生汗津津的脊背上挂着两条藕节似的赤白胳膊…… 撄宁呆呆地瞪大眼睛,脸一下子烧红了。她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悄悄的抬头瞄了一眼,正对上宋谏之那双含着戏谑意味的眼眸。 “我…我方才看的不是这个……”撄宁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只觉再不解释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顶着猴股似的大红脸,手忙脚的往前翻页。 她生生的指头点在讲书生刚道寺庙落宿的段落,磕磕巴巴的解释:“我方才看的是这里,特别吓人……没看到后面,不对,我就不知道它后面这样写的。” 一束光透过车帘的隙照进来,正好落在少女脸上,给她周身披了层暖洋洋的金。她记得往前挪了挪股,只差把话本贴人脸上。 这样近的距离,近到宋谏之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 他从喉咙挤出一声“嗯”,不等眼前人高兴,又悠哉的补上一句:“你说没看就没看。” “我真的没看!” 撄宁一下子理解了窦娥,这才是真真的同身受如临其境呢。 只怕六月飘雪都洗不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她的豆沙包脑袋想不过来太多事,眼下忙着跟宋谏之解释自己不是急的人,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在生气。 “你倒是比我想的有力,昨晚把我折腾到三更……” 宋谏之话没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撄宁捂了嘴。 她今天脸皮特别薄,又辩无门。 什么叫倒打一耙,她撄小宁可真是见识了。被折腾到险些爬不起来的人分明是她! 撄宁把脸鼓成了皮球,可惜憋了半天都憋不出反驳的话,气得低下头就要拿茸茸的脑袋拱人家,正好被宋谏之接了个怀。 她瘪着嘴不肯再说话了,多说多错,再说她就要被黑锅趴下了。 宋谏之也没开口,只是低头埋在她肩侧,闷闷的笑出了声,笑到身躯隐隐发颤,连带着撄宁的肩颈也颤动起来。 他故意的! 撄宁气鼓鼓的推了把他的脑袋,转移话题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宋谏之好一会儿才收了笑,掀眼看她,眼底是他身上少见的明显笑意:“寻常人家倒是供不起你。” 说着,他松开揽着少女背的手,下巴往前一点,示意她去开食盒。 撄宁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拐着弯儿说她能吃呢。不过撄宁也没恼,能吃是福,能吃怎么啦!她现在可不用他养了,买吃食花的银子都是阿耶给的。 想到这儿,撄宁是手不软了嘴也不短了。 她麻利的翻身去开食盒,好从当前的尴尬中解。 察觉到宋谏之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撄宁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口摸出张薄薄的纸票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她扬着下巴,得意道:“还你的。” 摊开的掌心里放着张飞钱,五千两整。 撄宁见他没接,手又往前送了送:“这是阿耶给我的,当初不是借了你五千两嘛,今天就算清账了。” 说到清账的时候,她暗暗起了小脯。 撄宁前几年赚到手不少银子,大半都留给了祖父,如今收祖父的银钱也不心亏。她看宋谏之的表现,疑心他早就忘了这笔账,不过她撄小宁向来是个正直的人,不会赖账,甚至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就是六皇子妃的事情,我要拿田契同你换,你不愿意……” 可她话都提示到这份上了,对面的人脸反而难看起来,薄抿成条直线,冰刀子似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完全不见了方才的笑模样。 “哦哦……”撄宁抓住了脑袋里闪过的一段回忆对话,她低头默默解下了间绑的钱袋子,颠颠分量,磨磨唧唧的递了过去:“利钱。” 她有些疼的撇撇嘴,嘟囔道:“这里面有六十七两五钱,两个月,你就是存钱莊都收不来这么多……” 撄宁自觉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宋谏之的脸却更难看了。 “你……你总要跟我说个数吧,”她刚说完,就小声补了一句:“不能高的太离谱,不然我可就不认账了!” 她这话一出,宋谏之最后的那点耐心都烧干了,懒得再听这铁疙瘩脑袋说话。他的手掌囫囵包住少女的手,一把将人拉近了。 钱袋子“啪嗒”一声掉在狐皮上,极悦耳的银子相撞声。 撄宁的小眼神就粘在钱袋上,她一句“哎呀”还没说完,软乎乎的脸蛋就被人咬了一口。 结结实实的一口。 撄宁呆呆的捂住脸,想质问一句,余光瞥见宋谏之尚带齿痕的手,质问的话只能回肚子里。 “气死本王,对你有何好处?” “我没有……”撄宁小声反驳。 谁知道他又撒什么癔症,难不成是享受当她债主作威作福的滋味?照这混账的子,倒是可能极大。 两只锯嘴葫芦,在统共两丈长的马车里打起了哑谜。 宋谏之最后也没理会那张飞钱,而是抱臂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不搭理她了。 撄宁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人家不收,她也没办法硬给,于是只能稀里糊涂的把飞钱收起来。 大不了,等晋王殿下想“奴役”自己的时候,再把飞钱甩到他脸上! 撄宁暗暗下定了决心。 此事居然就这么揭了过去。 —— 撄宁来泸州的路上因为贪嘴吃了大亏,回京途中在客栈落脚,都要小心翼翼的等到宋谏之先动筷子才敢吃。 宋谏之把她那点小心思全收在眼底。 有回晚上落脚,他借口不饿,眼睁睁等着撄宁自己吃。 看着她的眼神在菜品间来回打转,馋到快要口水,一副想吃又不敢的模样。 宋谏之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尊口。 “敞开你的肚皮吃吧,他们不会在路上动手了。” 撄宁闻言雀跃的动了筷子,美食下肚才后知后觉的想要解释:“我……我主要是担心你饿。” 她三指头一并作发誓状,不打自招道。 宋谏之斜她一眼,没有应声。 撄宁有些心虚的扯起了闲篇:“你为何知道他们不会再动手了?” 她打量一下四周,低声音凑到宋谏之耳边,追问:“太子落在你手里的把柄太多,所以直接放弃挣扎啦?” 宋谏之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角挂起一点轻蔑的笑:“他哪里舍得放弃,不在路上动手,自然是有后手。” 一语成谶。 他们一行人刚回到晋王府,大门还未进,里的人便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为首的监礼态度恭敬:“泸州路途遥远,晋王殿下辛苦了,皇上召您入有事相商,烦请您跟奴才去一趟。” 撄宁初时还没当回事,可直到半夜,宋谏之都未回府,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第93章 九十三 撄宁倒是没有等宋谏之回家的那份乖觉。 她这几呆在马车里, 除了吃就是睡,哦,还有就是陪宋谏之胡闹。 进京前, 她刚趴在软软的银狐皮子上睡足两个时辰, 睡得脸蛋都了印子, 下马车听旨时, 她就顶着那滑稽的睡印子。 撄宁回府的第一件事, 是打开库房大门, 细细盘数了一遍自己的嫁妆, 这一数就数到了申时。她之前忘记了还有嫁妆这回事。出嫁的时候, 因着家中不大和善的氛围,和对未知的恐慌, 也没有心思去看嫁妆单子。 眼下仔细一看, 这厚厚的嫁妆单子, 她阿爹阿娘大约是把姜府库房搬空了大半。 何况,她自己身上还揣着张五千两的飞钱。 重归阔佬儿行列的撄宁, 喜滋滋的把嫁妆封好,又跟明笙她们玩起了叶子牌,一直玩到戌时末。 还是明笙困得打个哈欠, 问了一句:“王妃, 王爷怎得还未回府?他走之前可有同您说过何时归府?” 回到燕京, 她对自家小姐的称呼又变回了‘王妃’。 撄宁顶着脸的纸条子, 懵懵的抬起头:“他没和我说过啊?” “那不应该啊,至少也会遣人传个信儿回来……”明笙言又止, 把后半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回肚子里。 撄宁站起身提起襦裙, 蹭蹭蹭跑去窗边,探着头看外面的天。 夜成了凝冻的墨块, 月亮星子一并隐匿了踪迹,黑的令人不动气。 确实是很晚了。 宋谏之之前也不是没有回府晚的时候,刚成亲那一阵,撄宁常常连着几天瞧不见他身影。 她当初并不觉得纳罕,甚至心中隐隐窃喜,只觉没了父亲的严厉管教,又不用应付晋王殿下喜怒无常的情绪,很是过了一段逍遥子。 现下,撄宁却莫名生出了一点心慌。 不多,但足以让她没心情继续打叶子牌了。 可能是因为在泸州,她和宋谏之整整的待在一起,鲜少有分开的时候,叫她养成了抬眼就能看到人的习惯。 这样不好,不好。 撄宁摸了摸自个儿的小脯,想把在□□蹦跳的那只兔子摁住。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