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道理宋佩瑜不是自己想不明白,只是他从刚得到良种的时候,最大的期盼就是让百姓都能种植良种,起码不必再于冬挨饿。 去年因为反季粮食的效果远远不如反季蔬菜,为求稳妥,宋佩瑜不得不将推广良种的计划推迟。就曾为了这件事郁结在心,小病了一场。 从永和帝的寿宴后,宋佩瑜几乎将所有闲暇时间都用来想要怎么推广良种,连怎么说服百姓相信良种的收成会更好,宋佩瑜都做出了许多条计划。 突然听闻永和帝将良种都分给了世家,百姓一点都见不到,宋佩瑜积累已久的期盼一朝落空,才会突然失去了理智。 如今听了吕纪和的话,宋佩瑜骤然发昏的脑袋清醒过来,已经能想到永和帝和重臣们更多的考虑。他垂下眼皮,哑声问吕纪和,“五年后呢?” 吕纪和睨了宋佩瑜一眼,语气不在乎,“五年后的事,谁能知道?” 是啊,五年后的事谁能知道? 也许那时,他国会出现比幽州良种产量更高的粮食种子。 但至少在五年之内,分到幽州良种的大小世家,除非已经做好了面对永和帝雷霆之怒的准备,否则绝不会让他们手中的良种向他国。 重奕目光在宋佩瑜身上打了个转,对吕纪和摆了摆手,开口道,“让安公公带你去库房。” 浓重的违和再次涌上心头,吕纪和出了重奕的书房后,目光定定的望着书房的大门许久,突然脸大变,狠狠的啐了一口。 正好安公公被小太监叫过来,还以为吕纪和是被冷风吹得打嚏,连忙将手里捧着的暖炉给吕纪和,语气是心疼,“吕公子怎么在寒风里等老奴,您好歹找个避风的地方。” 吕纪和接过手炉,似笑非笑的道,“看到有双水鸭子闹别扭,却将天鹅叫来戏耍取乐的荒唐事。觉得那天鹅可怜,就多看了一会。” 说罢,不等安公公反应过来,吕纪和已经大步走远了。 竹的斗篷随着寒风上下翻涌,将主人的心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安公公皱眉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想通吕纪和是什么意思。 水鸭子? 那不就是民间说的鸳鸯。 没想到吕公子也会说俗的俚语。 可是水鸭子又和天鹅有什么关系? 安公公左思右想仍旧不能体会吕纪和话中的深意,经过身边小太监的提醒才发现吕纪和已经走远了,连忙提着斗篷大步追上去。 这个时节,东哪来的水鸭子和天鹅? 啧,世家小公子的心思可真难猜。 又过几,永和帝突然下旨要减农税。 这让宋佩瑜心中仅剩的意难平散去了,同时反省自己是否矫枉过正。 重奕赏了他蓝宝石串子后,他就下意识的少去宋瑾瑜的书房,同时尽量避免和宋瑾瑜说起与永和帝相关的事。 他大哥那么锐,肯定早就发现了这点,才随了他的意。 当初宋佩瑜是觉得永和帝和重奕是父子也是君臣,现下看不出什么,将来永和帝却未必还能将重奕当成宝似的宠着。 他若是从宋瑾瑜那打听永和帝成了习惯,说不定会在永和帝态度变化后无意识的坑哥,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早做打算。 若不是有这番计较,宋佩瑜又哪至于从吕纪和口中知晓永和帝和世家的五年之约。 除此之外,永和帝还下旨,命重奕在耕时,代天子于华山祭祀,特赐太子仪仗。 自从雪化之后,赵国与燕国边境小摩擦不断。 永和帝如今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再轻易上战场。 华山位于临近赵国与燕国界处的附近。 重奕作为永和帝唯一的皇子,代天子亲自去华山祭祀。无论是为重奕顺理成章的册封太子,还是鼓舞赵军士气,都是最好的选择。 永和帝没下旨让东小学堂的人随重奕走这趟,大家却都默契的叫家人开始收拾行囊。他们心中有隐隐有预,这是东小学堂结束前,他们陪重奕走的最后一段路。 大公主使出了全身解数,在肃王府、皇与长公主府之间跑了数次,终于得到了长公主的支持,出现在此次去华山祭祀的队伍中。 许是考虑到大公主一个姑娘不太方便,就算惠县主没有像大公主那样,表达出强烈的想要去华山祭祀的意愿,长公主仍旧准了惠县主同行。 出发前一晚,宋瑾瑜亲自来天虎居寻宋佩瑜说话,晚上就宿在了宋佩瑜这里。自从宋佩瑜给重奕做伴读开始,他就将宋佩瑜当成了大人,已经鲜少事无巨细的嘱咐宋佩瑜什么事。 这是宋佩瑜长这么大,第二次要离开他身边很久去做一件事。 第一次的时候,宋瑾瑜亦被到了无路可走,况且宋佩瑜身边起码还有宋老夫人,遇到难以处理的事还能去问宋老夫人,求宋老夫人给他撑。 这次出门却是正儿八经的办差,雏鹰真的要自己展翅了。 不知不觉间,如小猫儿似孱弱的孩子就长大了。 尤其是这两年,宋佩瑜的个子长的极快,如今只比宋瑾瑜差半个头,宋瑾瑜已经不必再刻意低头与宋佩瑜说话,常常头已经低下去了,入眼的却是宋佩瑜的喉结。 “负责护卫的郝石曾经是骆氏镖局的镖师,陛下与他有救命之恩。他虽然没有战场应变的本事,身手却不差,最擅长做护卫之事,路上若是有难题你只管去找他。”此次华山祭祀的章程大多都是永和帝亲自拟定,宋瑾瑜也了如指掌,细细的说与宋佩瑜听。 宋佩瑜也是此时才有了要出门办差的觉,忍不住往宋瑾瑜身边靠了靠,低声道,“燕国听闻殿下于华山祭祀,会不会借此机会发起强攻?” 若是能刺杀重奕或者将重奕生擒,就等于抓住了永和帝的七寸。 宋佩瑜不止一次私下怀疑,让重奕去华山祭祀,本身就是永和帝下的鱼饵,为了迫燕国尽快动手。 宋瑾瑜半闭着眼睛,被子下温热的手极准的握住了宋佩瑜的手,他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在真正发生之前,所有猜测都只是猜测。殿下此行,除了明处郝石带领的东十率,还有陛下暗处安排的护卫。” 宋佩瑜眨了眨眼睛,紧紧抓着宋瑾瑜的手不放。 “狸奴,你害怕吗?”宋瑾瑜侧过头看向宋佩瑜,目光透着迟疑,仿佛下一秒就会找借口将宋佩瑜留在咸。 “不怕!”宋佩瑜想也不想的开口。他顿了下,仔细形容自己此时的觉,“其实有点兴奋的睡不着。也会有茫然,等从华山回来,学堂的人就要各奔东西了。” 宋瑾瑜轻笑,“没想到你们关系还不错,我还以为你必定会与吕公的幼子合不来。” 宋佩瑜轻哼一声,“与他各奔东西,我求之不得,可惜他恐怕是不肯离开东。” 宋瑾瑜被宋佩瑜难得孩子气的话逗得再也忍不住笑意,连肩膀都颤抖了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拿出块刻着平安纹的圆玉放进宋佩瑜手里,声音几不可闻,“虽然陛下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但世事难料不会尽如人意。若是有意外发生,千万要顾好自己。殿下武艺超绝,自保的手段远比你多。” 宋佩瑜手指慢慢摩挲着圆玉上的纹路,正应了宋瑾瑜的话,又听着宋瑾瑜嘱咐了许多此行的细节,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等身侧的人彻底没了动静,宋瑾瑜小心的从上坐了起来,静静的看着宋佩瑜的睡颜许久。翻身下后,又给宋佩瑜掖了被子,才去隔间唤人来伺候他穿衣,免得惊扰了宋佩瑜安眠。 反正他也睡不着,不如再去看看宋佩瑜此行要带的东西。 走到门外,却发现屋内灯火通明。问了仆人,宋瑾瑜才知道,原来是宋老夫人、柳夫人和叶氏正在里面。 宋瑾瑜停在门外站了一会,哂笑着朝天虎居外走去。 虽然家中人从来都不会提起父亲的旧事,但那件事终究还是留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刚才他给宋佩瑜那块玉也是十多年前的老物件了,当年父亲要陪皇子去恒山祭祀,母亲专门拿出她嫁妆中的好玉让能工巧匠赶制出平安扣,又送去祈福,让父亲戴在身上保平安。 一路上父亲为了护着皇子,屡次以身犯险,身上不知道了多少伤口。 即使最后的结果差强人意,起码父亲活着回到咸与他们当面代了遗言,连小弟的名字都是父亲亲自留下,女孩叫芳,男孩叫佩。 无论这次三皇子华山的祭祀结果如何,宋瑾瑜所求不过是宋佩瑜能平安归来。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太子仪仗就从东出发。 穿着太子冕袍的重奕于勤政殿外拜别君父,再受百官之礼,登上车架,朝着太升起的方向离开咸。 永和帝于城墙上望着太子仪仗彻底走远,忽而叹,“这是朱雀第一次离开朕,独自出远门。” 宋瑾瑜同样久久不能收回视线,轻声道,“我总以为我早就将狸奴当成了大人,最近才知晓,无论怎样,他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孩子。” 中书令闻言也叹了口气,难得出几分真情实来,“前几还觉得纪和太过聪明也不好,难免会因为看得太透而小了气量。如今我倒是能盼望着他在外面能更警醒聪慧一些。” 穆侍中神冷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城墙上正值一片惆怅的时候,突然响起猛男痛哭的声音。 肃王抬起手臂鲁的抹过眼角,利落的转身,“不行!我的青鸾吃不了舟车劳顿的苦,我这就将她追回来。” 宋瑾瑜顿时什么伤都没了,哭笑不得的去抓肃王的衣角,却被带着踉跄的两步,直到永和帝亲自抓住肃王的手臂,宋瑾瑜才得以稳住身形。 “我看你比青鸾更不懂事!”永和帝恨铁不成钢似的在弟弟背后山锤了一掌,怒道,“今天老实跟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晚上就睡在勤政殿。” 等彻底出了咸的范围,重奕才换下沉重的冕袍,改成骑马。 大公主和惠县主为了在外面方便,都穿着骑马装。见重奕、宋佩瑜等人都在外面骑马,也都嚷嚷着要出去骑马。 大公主得不到重奕的回应,就当是重奕同意了,连忙吩咐侍女将她的驹牵来,策马跟在重奕身侧。 此次出行,对于东小学堂的人,既可以说是办差事,也可以说是出门游玩。 从第一次陪重奕去庄子上过生心就玩野了的众人,只要想到他们已经离了咸的范围,情绪就异常亢奋。 得负责护卫的郝石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没注意,这些身份贵重的小公子就跑丢了一个。 随着赶路的子越来越长,东小学堂的人才逐渐发现这和他们想象中的游玩大不相同。 因为重奕怕麻烦,他们从来都不会在城内停留,大多是休息在驿站。 自从燕国将翼州的洛定为都城后,幽州许多地方就随着咸一同落败了下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驿站,能不漏风漏雨的谢天谢地了,本就没法苛求更多。 重奕对环境的要求不大,对他来说,锦袍华服、软垫金丝只是寻常,布麻衣、荒芜陋室亦无不可。也不能理解别人对环境挑三拣四。 除了大公主提出抗议,重奕会叫郝石和安公公想办法,其他人都只能得到重奕的冷眼。 为了不错过测算出来的吉吉时,留给他们赶路的时间并不充裕。 往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要开始收拾行囊,直到天彻底暗下来也未必能达到计划的地点,时常会发生需要宿在野外的情况。 没过几天,出发时兴致盎然的众人就都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 大公主和惠县主早就老老实实的回去坐马车,连带着柏杨、盛泰然几人也都开始坐马车,他们要趁着白天补觉。 否则夜晚若是又要伴随着嚎宿在野外,他们实在是难以入睡。 唯有宋佩瑜碍于晕车,就算晚上睡不着,白天也要骑马才能有神。 他一旦开始晕车,就只能一路晕到华山。 这样又过了几天,宋佩瑜的神尚且能坚持得住,他细的大腿却受不了了。 正以异常笨拙的姿态上马的宋佩瑜回头,目光如电的盯着重奕抓着他带的手,连声道,“快放开,要摔下去了!” 重奕无动于衷,手上的力道甚至更大了,“去坐马车。” “不行。”宋佩瑜想也不想的拒绝,解释道,“我晕车。”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