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梅香摇摇头，“这不是你我能管得着的事，等会儿叫当值的小 女内侍全都上心些，千万不要出错，惹得娘娘再生气。” 秋菊连声应下，又说：“我得去膳房盯着，说什么也要把炸 炸好了。” 坤宁一时安静下来，没了说话声，也没了笑声。 *** 午睡起来，张羡龄心里的火气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这场气生得莫名其妙，但她察觉自己在生气时，震惊之余，怒气值又蹭蹭往上涨。她竟然会为了这点子 蒜皮的小事生气？搞什么嘛！ 窗外，雪还在落。 张羡龄穿上斗篷，一路往后苑去。 扫地内侍早将雕花石子路上的积雪扫干净了，张羡龄顺着小路一直走，瞧见一柱腊梅，孤零零的长在亭子边，花开靡荼，香气浓郁。 周姑姑道：“这腊梅花香气未免太浓，花开得过头了。那边儿还有两株红梅，娘娘要不要移步？” “不用。”张羡龄道，“人家乐意开得这么香，自然当好好赏一赏。” 她径直走向亭子，挑了一个看雪中梅花的好角度坐下，叫女内侍摆桌烫酒。 腊梅花浴在雪里，淡黄的花瓣戴上一顶顶白雪小帽，寒风吹过，一阵梅香拂鼻。 浓郁的花香里，张羡龄打开食盒，炸的香味争先恐后涌出来，同腊梅花香纠 在一起，很好闻。 张羡龄捏着一个小炸腿，用力一咬，炸腿外层金黄鳞片便簌簌落下好些渣子，酥脆入骨，鲜 多汁。吃一口炸，再喝一口微甜的秋 白，简直神仙滋味。她的脸上不 又有了笑意。 有雪有炸有酒，是不是一个人看梅花，又有什么关系？ 赏着花，看着雪，喝着酒，吃着炸。张羡龄便这样在后苑消磨了一下午。 到黄昏，雪慢慢的停了。 天 已是黄昏，紫城的红墙琉璃瓦都披上了一层雪做的锦缎，少了一分严肃，多了一分柔美。 张羡龄喝酒喝得有些微醺，叫人熄灭了火炉子，趴在栏杆上醒醒酒。 忽而瞧见乾清近侍李广一步一步走过来。 人到了亭子边，还没来得说话，张羡龄抢先开了口：“万岁爷回到坤宁了？我这就回去。” 李广摇了摇头：“启禀娘娘，万岁爷不在坤宁，说是今夜不在坤宁歇。” 张羡龄眯起眼，冷冷道：“那在哪里歇？” “万岁爷没说。”李广连忙说：“但万岁爷有旨，命娘娘速速去见驾。” 静了一会儿，张羡龄才懒懒起身：“走吧。” 落雪天气，夜来得早，天很快就垂暮了。 张羡龄坐在暖轿中，手里抱一个八角形紫铜手炉，微微透出温热。 也不知道万岁爷到底搞什么名堂，这时候唤她去西苑。 不知走了多久，暖轿稳稳停住，梅香和秋菊一左一右搀扶她下来。 眼前是好大一片湖，波光粼粼，很安静。 李广弯着 说：“请娘娘上船。” “万岁爷在哪儿？”张羡龄望着湖面，若有所思。 “回娘娘的话，万岁爷在湖心的琼华岛等着您呢。” 小船停靠在杨柳岸边，张羡龄跨过去，小船被水波推得轻轻 漾。 桨声灯影里，小船一点一点，离琼华岛越来越近。 这地方张羡龄从前没来过，不免有些好奇。 李广在前头引路：“娘娘，请往这边行。” 被雪水浸润的青石板砖略微有些滑，灯照出一小圈光晕，橙黄的光，微微有些黯淡。 怕摔跤，张羡龄走得很小心，只低头看路，隐隐约约嗅见一股清清淡淡的香气。 越往前走，花香越浓，好像谁把梅花香水打翻了似的。 张羡龄抬起头，只瞧见离她两三步远的梅树。只可惜远处一树又一树的梅花为夜所染， 沉沉，看不真切。 梅影 横的小路一路逶迤往上，走到尽头，绕一个弯，豁然开朗。 一座高大阔朗的殿出现在眼前，看着有两层楼高，四角悬铃，寒风一过，叮叮当当响。 张羡龄一抬头，正好瞧见朱祐樘。 他独自站着，背对十里梅花香雪海，披着四合如意云纹鹤氅，是玉一样的青。也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徐徐回首，与张羡龄的视线恰好对上。 “来了。” “嗯。” 张羡龄踩着 琼碎玉，一步步走向他。 “在看什么呢？” “看这座殿的名字。”朱祐樘指给她瞧，“此殿名为广寒殿。” 张羡龄仰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殿：“不对呀。” “嗯？” “既然叫广寒殿，外头应该桂花树，种什么梅花呢。” “那是不是里面还得养只兔子。” “也不是不可以。”张羡龄一本正经道。 朱祐樘摇摇头，在夜里执起张羡龄的右手：“我叫人收拾过了，今夜咱们住在这里。只可惜——忘了给嫦娥仙子准备一只兔子。” 张羡龄侧脸看他，鬓边垂下一缕碎发：“你不是我的玉兔吗？” 这话一出，两人都轻声笑起来。 朱祐樘用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也是你宠得。” 朱祐樘嘴角噙了一丝笑：“别贫嘴了，笑笑，跟我上仙楼。” 这是为何？ 张羡龄有些不解，被朱祐樘牵着，登上仙楼。 寒夜仙楼，玉帷四垂，灯火阑珊。四面的窗户皆是推开的，雪入帘，溅着点点银光。 倚窗而望，恰见白雪与梅花林在夜里的剪影，疏疏朗朗。 “要是白 来就好，这时候，哪里看得清梅花呢？” 闻言，朱祐樘轻轻摇头，取下间的短笛，搭指一吹，笛声清脆又富有穿透力，响彻夜空。 下一刹那，一盏又一盏灯接连亮起，如 天繁星一般，将这座梅花林照得透亮。 灯光的洋溢，积雪的空灵，红梅的娇颜，在夜的遮掩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呈现在她眼前——是月里的风景么？ 张羡龄抓紧了阑干，久久说不出话来。 朱祐樘在她耳畔轻声道：“抱歉，夜里踏雪寻梅，也只能用灯照着瞧了。” 第34章 梅与雪与灯相辉映。有了夜的黑作底, 雪愈白，梅愈红，灯愈暖, 美得很纯粹。 张羡龄倚在阑干上看花，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心里糟糟的，莫名其妙算起时间来。朱祐樘清晨在西角门视朝，上午在乾清处理奏本、题本, 午后去听经筵，那些 读诗书的侍讲官们随便丢一个出来，都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一个时辰。那他到底是怎么挤出时间来，特意布置了这一切？ 张羡龄侧首问：“樘哥哥, 你用过晚膳没有？” “还没……” “那午膳呢？”张羡龄追问。 朱祐樘破有些不自在, 将脸转过去, 盯着覆雪梅花：“随便吃了一些东西。” 张羡龄心下明了, 他说的“随便吃了一些东西”, 几乎可以等同于不吃。 她有些生气, 但对着他，又生不起气来。 好一会儿，张羡龄才气鼓鼓地说：“我饿了。” 朱祐樘也不看她，转身吩咐李广：“把准备好的酒饭拿上来。” 内侍们摆桌安盏, 将四面窗关了三面, 只留下一面正对膳桌的窗儿以供赏雪赏梅。 金丝熏笼架在炭盆上, 偶尔噼啪一声, 闪过一个小小的火星子。 坐在熏笼旁, 只觉脸上暖烘烘的。 吃得是火锅，紫铜锅子，火锅盖上刻着龙纹, 中间耸着一个高高的下炭口。炭火正旺，烫得锅里的清汤也咕噜噜翻起白泡来。 张羡龄将了好几块薄羊 下去，又放了几片大白菜，汤汁方才不翻滚了。 她将煮 的羊夹到朱祐樘碗里：“要吃完。” 朱祐樘看一看碗中，又瞧一瞧锅里的大白菜，拿起了筷子。 见他吃完三片，张羡龄这才夹了好些大白菜放到他碗里：“要荤素搭配着吃才好，从今天起，我会盯着樘哥哥吃饭的。” “好。”朱祐樘给她夹了一筷子羊。 有，有酒，有梅，有雪，这个冬夜，倒也痛快。 *** 浮生偷得半闲之后，张羡龄便忙碌起来了。 年节将至，不管是民间还是后，过年都是大子。赐福、掸尘、祭灶、安灯、备年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纷至沓来。 头一件大事是放赏钱。后的女内侍，忙忙碌碌一整年，总得得些赏钱，也叫 岁银子。按照祖宗旧制，人、内官都有一两银子以上的赏例，赏赐的数额与众人的月例大致相等。bJｚｊｎF.ＣoＭ |
女内侍全都上心些，千万不要出错，惹得娘娘再生气。” 秋菊连声应下，又说：“我得去膳房盯着，说什么也要把炸
炸好了。” 坤宁
蒜皮的小事生气？搞什么嘛！ 窗外，雪还在落。 张羡龄穿上斗篷，一路往
在一起，很好闻。 张羡龄捏着一个小炸
多汁。吃一口炸
白，简直神仙滋味。她的脸上不
又有了笑意。 有雪有炸
已是黄昏，紫
说：“请娘娘上船。” “万岁爷在哪儿？”张羡龄望着湖面，若有所思。 “回娘娘的话，万岁爷在湖心的琼华岛等着您呢。” 小船停靠在杨柳岸边，张羡龄跨过去，小船被水波推得轻轻
漾。 桨声灯影里，小船一点一点，离琼华岛越来越近。 这地方张羡龄从前没来过，不免有些好奇。 李广在前头引路：“娘娘，请往这边行。” 被雪水浸润的青石板砖略微有些滑，
横的小路一路逶迤往上，走到尽头，绕一个弯，豁然开朗。 一座高大阔朗的
琼碎玉，一步步走向他。 “在看什么呢？” “看这座
来就好，这时候，哪里看得清梅花呢？” 闻言，朱祐樘轻轻摇头，取下
天繁星一般，将这座梅花林照得透亮。 灯光的洋溢，积雪的空灵，红梅的娇颜，在夜的遮掩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呈现在她眼前——是月
读诗书的侍讲官们随便丢一个出来，都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一个时辰。那他到底是怎么挤出时间来，特意布置了这一切？ 张羡龄侧首问：“樘哥哥, 你用过晚膳没有？” “还没……” “那午膳呢？”张羡龄追问。 朱祐樘破有些不自在, 将脸转过去, 盯着覆雪梅花：“随便吃了一些东西。” 张羡龄心下明了, 他说的“随便吃了一些东西”, 几乎可以等同于不吃。 她有些生气, 但对着他，又生不起气来。 好一会儿，张羡龄才气鼓鼓地说：“我饿了。” 朱祐樘也不看她，转身吩咐李广：“把准备好的酒饭拿上来。” 内侍们摆桌安盏, 将四面窗关了三面, 只留下一面正对膳桌的窗儿以供赏雪赏梅。 金丝熏笼架在炭盆上, 偶尔噼啪一声, 闪过一个小小的火星子。 坐在熏笼旁, 只觉脸上暖烘烘的。 吃得是火锅，紫铜锅子，火锅盖上刻着龙纹, 中间耸着一个高高的下炭口。炭火正旺，烫得锅里的清汤也咕噜噜翻起白泡来。 张羡龄将了好几块薄羊
下去，又放了几片大白菜，汤汁方才不翻滚了。 她将煮
的羊
岁银子。按照祖宗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