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是真的怕了。怕出喜今晚真要再去招惹掌印,若惹得掌印一个不高兴, 说不定和双喜有关系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双喜看了看怀里打算送给出喜的衣服,转身就走。原本打算分出喜钱财的想法也掐了,生怕再与出喜接触会惹祸上身。 当天傍晚, 出喜的确再次悉心描了浓妆,装着胆子去找裴徊光。 可是她还没见到裴徊光,就被平盛带着几个小太监押着推出 门。天正下着雨,她只身一个被推出 门,什么也没带。她爬起来,茫然地想要回 ,守着 门的铁面侍卫一个眼神望过来,她吓得一哆嗦,跌坐在雨中。大雨越来越大,淋 她浓妆的脸,红的白的黑的妆料挂 脸。 她就这么被丢出来了?她能去哪啊?出喜坐在雨里放声大哭。 侍卫大声训斥:“ 门前岂容你喧哗!” 出喜双肩抖了抖,连哭都不敢了。 平盛回去复命时,沈茴正懒懒坐在美人榻上,靠在裴徊光怀里,手中握着一卷书在读。 出喜几次 说,传到了沈茴耳朵里。她不喜有人在暗处编着和裴徊光的风 事。她做不到裴徊光那般随手杀人,只好将人撵得远远的。至于出喜出 之后会如何,全看自己造化了。 沈茴轻轻点头,平盛毕恭毕敬地低头退下去,并不敢看美人榻上亲密相偎的两个人。直到走出去,平盛才叹了口气,有些忧心。 这天下哪有什么秘密呢?纸是包不住火的, 中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掌印越来越频繁地夜宿昭月 。 沈茴抬起手又翻了一页,然后放下的手再次轻攥裴徊光缺了一小节的小手指。她用指腹轻轻磨蹭着他的断指处。 “就这个。”沈茴说。 她将这卷《海棠录》递给沉月。 沈茴执意将通往沧青阁的那片玉檀连 拔去。既然那片玉檀只能让裴徊光想起那一颗颗埋在玉檀下的人头,只能让他困在仇恨里,那拔了便是。 沈茴打算种植海棠。 ——关凌的那种雅香海棠。 世间海棠大多无香,关凌的那片海棠林却飘着淡淡的雅香,让沈茴怀念。 不仅是那片玉檀林,沈茴扔掉了沧青阁中所有的玉檀香,换上新的香料。不是名贵的香料,而是一些不同味道的果子香,闻起来就觉得好甜。她甚至将裴徊光染着玉檀味道的所有衣物都重新用新香薰过。 她曾经眷恋过裴徊光身上淡淡的玉檀香,后来才知那是血仇的味道。 沉月拿着《海棠录》还没走远,裴徊光已经扣住沈茴的细 ,将她摁在美人榻上重吻。裴徊光自然知道向来对 人和善的沈茴将出喜撵出 的原因。虽他更想将那个蠢货杀了,可沈茴的举动让他心情十分愉悦。 沉月加快了脚步。 · 今 ,是俞湛的永康医馆接诊的最后一 。 最后一位患者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摔断了胳膊,每 自己过来就诊。俞湛为他最后换药一次,再将汤药递给他,亲眼看着他喝光,最后喂他一粒糖。 他付了最后的租金,含笑辞过房主,一身翠竹青衣,背着药匣离开。 他穿过长长的街道,正是傍晚时分,许多孩童追逐嬉闹,见了他,都笑着喊俞大夫,与他打招呼。他微笑着一一与他们颔首。即使,他并不认识这群孩童。 今儿个是庙会的 子。他如常往莲花寺去上香。 沈茴对他说的话,忽地回响在耳畔。 “俞湛,你说你不想如赵伯伯那般做一介神医,更想在有限的人生去救助更多的寻常百姓。可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你可有想过开医堂?若你一人可救千人,你教十人,便可救万人。你教千人,便可救百万人。” 开医堂? 俞湛以前未想过。听了沈茴的说辞,他犹豫了几 ,接受了这个主意。 来他的医堂学医的人,大多都是些无亲无故的可怜姑娘。他也不是很清楚沈茴从哪里寻来这么多乞讨的小姑娘们。当然了,学堂里的人并非全是女子,也有少数的男子,或体弱,或只是单纯地想学医。 俞湛望着将要落山的 晖,想着自己该如何教出更多的医者。 晚风吹来海棠若有似无的浅香。 俞湛驻足侧身,凝望身侧路边栽种的海棠林。 沈茴在 中种了许多海棠,不知怎么的, 外京都也开始纷纷效仿,如今整个都城随处可见海棠。 俞湛探手,抬起海棠枝上一朵海棠,合眼轻嗅。 ——她身上近 来也总有这种浅香。 俞湛睁开眼睛,望着指间海棠片刻,缓缓放下手来,继续往莲花寺去。 平 人并不多的莲花寺今 却很多人,热热闹闹。俞湛恍然,原来今 是中秋。他如往常那般拜过佛陀, 了香火,再在香火簿上写下“长命百岁”四个字。 厚厚的香火簿上,每一页都是这四个字。 识他的老和尚念一句“阿弥陀佛”,慈眉善目开口:“寺中合 树很是灵验。多少善男信女会于各种佳节,将红绸高抛。俞大夫至今未婚娶,不若为自己抛出一道善缘。” 俞湛本想拒绝。犹豫之后,他含笑应下,去了一旁的领绸处排队。在他前面有长长的队伍,或成双成对,或心怀祈盼。 俞湛排了很久,终于走到桌前。 年岁不大的小和尚,笑着给他递笔。 红绸上,有人将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写在一起,有人写下求姻缘的词语。 俞湛握笔,在红绸上写下一个“回”字。 回,是沈茴的茴;亦是裴徊光的徊。 俞湛拿着红绸,去了合 树,在身旁人群的 笑声中,虔诚地将红绸高抛。他向后退,长久凝望随风吹动的红绸。 愿,她和她的心上人琴瑟调和死生契阔。 早已有之的情愫深藏心底,不移不忘。 若有朝一 她回头,会发现他一直在身后。 可俞湛更希望他的守候是一场空等。因为他不愿意她受情伤不愿意她难过,盼着她在她与心上人的 情中永远甜如饯。 俞湛转身,归家准备明 的授课。明 是医堂开课的第一 。 余生,他将全部心血放在医堂授课,呕心沥血。 裴徊光曾寻过俞湛,跟他要了这些年沈茴的药方,也要了那坛浸泡木珠的药。裴徊光询问俞湛沈茴的病与药,俞湛一一作答,那是俞湛头一次惊讶发现裴徊光的耐心。待裴徊光深夜离去,他怅然暗道一声——怪不得。 后来大约过了半年,俞湛再给沈茴请平安脉时,不见她腕上的手串,却闻到她身上 悉的药味儿。那是他花了三载心血研出的药,他对这个味道太 悉了。 俞湛了然。 自那之后,俞湛借口医堂繁忙,七八 才会去给沈茴诊脉一次。每每他对沈茴的药方做了更改,或者又研了新药,也不亲自送去给沈茴,反而是 给裴徊光。 俞湛的语气总是温润平和:“新研了药,拿来给掌印看看可有改善的地方。” 偶尔,裴徊光会和他一起讨论。 俞湛会颔首说好,赞裴徊光的药方。他又总是说:“烦劳掌印改进之后再送去给太后。” 裴徊光抬眼瞥向俞湛,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已有裴徊光来医,俞湛便努力割舍不该有的相思,将时间留给医堂、去救天下人。因志相同,即使不去见她,亦不孤独。 俞湛一生如烛,自燃至熄永远是光明的。 · 盛和五年,近五载的战事终于到了尾声。 有人起义造反是为了权利地位想要自己称帝,有人起义造反却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苦。这近五年,大大小小的战事,有人失败,有人倒戈,有人永远葬在疆场。 沈霆带着雄兵一路 战,曾经的少年战神仿若归来,不断有人归降,他手中的兵马也越来越多。沈霆捷报连连,箫起便溃败连连。箫起本是养尊处优的世子爷,心思城府虽深,可到了疆场上调兵遣将之能远不敌沈霆。 更何况,他失了人心。 因沈茴将他的 险张扬开。更因为 久见人心,没有人能永远伪装下去。 箫起本是多疑人,他开始怀疑身边人背叛。当他开始疑神疑鬼,忠心人亦有枉杀,这人心更是摧古拉朽般溃散。 到了七月,箫起大势已去。他带着残兵南下,心中立誓他 必要东山再起。 一个淅淅沥沥的雨 黄昏,箫起经过一个小镇,略觉眼 ,询问属下这是何处。 “主上,这小镇叫夕照镇。” 箫起怔愣了半晌,许久之后,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腕上的菩提珠。 阿菩…… 箫起握着马缰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第201章 箫起让残兵在镇外等候, 只带着几个心腹手下走进夕照镇。他早就查到了沈菩在哪里,只是一直没敢来见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一身 狈地去见她。 又或者, 落得今 狈时,越发想念她的温柔。 细雨倾斜,落在脸上 漉漉的。箫起遥遥望着溪水边浆洗衣裳的沈菩。 是她, 是住在他梦中十一年的那个她。 沈菩来时还是晴空万里,在河边洗了一会儿衣服, 才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所幸她带来的衣物不多,她加快速度很快将衣服洗完, 抱着装 衣物的木盆,快步往回走。 箫起站在原地凝望着沈菩的背影, 直到属下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快步追上去。 他一边望着沈菩远处的背影追去,一边在心里想着见到她该说些什么。分明, 这些年他在心里幻想了无数次重逢的情景,亦将千百种见面时要说的话打过底稿。可真到了相见时,他竟还是困在不知道对她说什么这样的小问题里。 她想见他吗? 应该是不想吧。 可他心里又难免有期待。他那颗心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幼稚的期待 了。 箫起想起芙娘贸然给沈菩写信后, 他收到的沈菩回信。 她在信上写—— 君已无心我亦休,自此山水不相逢。 祝君安。 十一年过去, 再想起那封信,箫起心中仍旧是烤灼般的煎熬疼痛。他总是反反复复想象着沈菩写下这封信时,眼含泪水偏要笑着的模样。 怎么就休了呢? 休不了。 她住在他心里, 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即使迫于形势娶了旁人,箫起从未忘过沈菩,也从未有过抛下她的念头。他让她等他, 他说他总有一天会带着雄师杀入京城,去接她。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