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微之的态度,让相里镜觉得,总有一 她会离开他。若是他真的成事,她… 陷入偏执的相里镜,请来了传闻中隐居的炼气士,在谢微之所住的小院外布下阵法。 那是一个飘雪的冬 ,谢微之披着厚重的狐裘走出屋门,四处白雪皑皑,呼 之间有轻薄雾气聚散,她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显出霜雪般的凛冽。 “相里镜,你在做什么。”她开口,望着前方的青年。 相里镜袖中右手紧握成拳,目光落在谢微之脸上,眼中暗含悲恸:“对不起…微之…但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她是他的阿姐、师父,是唯一的亲人,也是此生心之所属。 相里镜无法承受一丝谢微之离开他的可能,哪怕用尽所有,他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相里镜不知道,在他选择布阵困住谢微之的那一刻,就注定谢微之会选择离开。 十二岁那年,谢微之便告诉自己,这世上,绝没有任何地方,能再困住她。 不曾顾忌任何,谢微之抬步向前走去,相里镜强作的冷静在这一刻终于开始崩塌:“微之,你停下来,再向前,这阵法会伤到你!” 相里镜请炼气士布下的阵法,只有一道生门,那人夸口,任是神鬼,也休想从这阵法中强行闯出。 可在谢微之眼中,那不过是拿几块灵石布成的 陋阵法,连叫她多留心一点也不必。 “这世上,我想走,没有人能留住。”谢微之向相里镜走去,神情冷淡。 “微之——” 相里镜呼 一窒,眼看着她将要触发阵法,再也顾不得其他,赤手抓住布阵的灵石,狠狠将其抛开。灵气反噬,相里镜摔在雪地中,双手鲜血淋漓,伤可见骨。 谢微之停在他面前,看着鲜血滴落,染红雪地,说不清心中是如何情绪。 相里镜用尽全力也未能起身,只能抬手抓住她的衣角:“别走…” 他眉眼间的无助,和十多年那个少年,再次重合在一起。 可这一次,谢微之不会再答应他。 “或许我在这里,实在留得太久了。”谢微之仰头望着灰白的天空,轻轻笑了起来。 “不…” 谢微之抬指,隔空点在相里镜眉心,他身上的伤,奇异般地开始愈合。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相里镜喃喃道:“原来,你也是炼气士…” “阿镜,再见。”谢微之的身影,如同水波一样开始变淡。 “不!”相里镜失声叫道,他跪在雪地之中, 狈得如同当 失去所有亲人的稚 少年,“阿姐,求求你,别离开我!” 他什么也没有了,他不能再失去她! 但谢微之就这样消失在他面前,相里镜伸出双手想抓住什么,指尖触到的终究只是一片虚无。 他跪在雪中,热泪坠落,烫化积雪。 谢微之离开相里家,一时无处可去,便在山中结庐而居。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或许再过几十年,世上便没有谢微之了。 她会埋葬在三尺黄土之下,与河山共眠。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谢微之偶尔也会下山,听说天下已经没有大邺了,相里家那个孤儿,谋权篡位, 那 ,鲜血染红了整座皇城。 成王败寇,无论相里镜手段如何酷烈,当他斩下大邺陛下头颅,无数 锐兵士执戈相向,大邺旧臣们,也不得不在他面前弯下 去。 倾尽家资助相里镜登位的顾家也就此 犬升天,顾家女以女子之身任家主,封定国夫人,见君不跪。 相里镜改国号为周,于次年 登基,改元景宣。 景宣七年,大周君上相里镜驾崩,他上位手段酷烈,一生无 无子,过继忠仆遗孤至膝下承袭大统,史称,周文帝。 第64章 这真是一场,天大的玩笑…… 相里镜入葬那 , 谢微之披着黑 的斗篷,走出山中。她站在都城往 最繁华的那条大道上,有几缕灰白的发从兜帽下漏出。 四处都挂起白幡, 人人披麻戴孝,哭声震天。 相里镜上位的过程堪称血腥, 因着这一点,百官之中向来对他颇有诟病。但他登基以来,轻徭薄赋, 让大周得以休养生息,所思所举皆为百姓民生, 是以他下葬这 ,都城百姓自发走上街头,哭声中是最真切的悲恸。 天空飘起小雪,叫谢微之不由又想起她离开相里家的那个冬 。一片雪花落在她眼睫上,谢微之抬起头, 那片雪便已经融化。 一条黑 的小蛇从她袖中探出头,轻轻嘶鸣两声。 门大开,金丝楠木的棺柩被几名护卫抬出,旌旗招摇, 漫天纸钱在风中飘飘洒洒落下。 再见, 相里镜。 谢微之转身, 逆着人 向外走出。像一滴墨落入海中, 再无痕迹。 她原以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 可是两百多年后, 谢微之在北境魔 中,见到了成为魔尊的相里镜。 世人口中的魔尊离渊,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 谢微之才觉出, 自己心底,竟是有愧的。 她这一生,总是被人放弃,她明明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却还是选择离开相里镜。或许从一开始,谢微之就不应该长留在相里镜身边,不该叫他那般依赖自己。 便是因此,才会有面对离渊时,谢微之那一瞬的犹疑。 她又看到了那个跪在雪地中, 手鲜血,求她不要离开的相里镜。谢微之没有意识到,魔尊离渊,不是当 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她分毫的相里镜。 这也算是个刻苦铭心的教训。 她再不必愧疚什么。 “从前种种,譬如昨 死;从后种种,譬如今 生。”谢微之望着那张画卷,轻声呢喃道。“竟是我执 了。” 晏平生此时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是听着这句话,心下不由有些酸涩。 而谢微之已经无暇注意他如何,她站在原地,微微垂眼,身周灵气涌动,自成一片天地。 堂前顿悟,此番之后,谢微之修为必定更进一步。 晏平生转身,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却能分毫不差地找到房门所在,缓步踏出。 出了相里家,该往何处去,晏平生一时有些 茫。他在这凡世之间,并没有什么去处。 体内金丹在丹田运转,其上却隐隐有一道裂痕。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即便他修为恢复,双眼也未能痊愈。 晏平生没有告诉过谢微之这件事,这样的事,不必说出来叫她担心了。 他心中有些 。 晏平生从没有这样清醒地认识到,原他和谢微之隔阂着近三百年的时光,谢微之曾经三百年的过去,是他没有参与,也无法再参与的往事。 那些 恨,那些恩怨,他只能做一个旁观的看客。 晏平生长到十九岁,少有这样 到无力的时刻。他乃天生灵体,天赋是修真界千年也难一见的卓越,又出身晏家,什么绝世功法都任他挑选,晏家修为高绝的长辈,自小陪着他长大,一招一式都亲自指点。 晏平生这一生,什么都不缺。 许是因着有的太多,晏平生便不怎么在乎这些外物,他老爹叫他挑选功法,他随手选了一本红尘诀。 ‘臭小子,你都胡闹什么呢,以你的天赋,学什么不成,偏要学这红尘诀?’ ‘老爹,便像你说的,我天赋这样好,学什么不成?’ ‘红尘诀需入世修心,可不是你天资好,便一定能练成的功法。’ ‘且先试试。’ 十四岁,晏平生瞒着他老爹,分文不带,偷跑去了凡世。 红尘炼心,晏鸣修舍不得儿子吃苦,迟迟下不定决心让他离家,而晏平生自己做出了选择。 十四岁的少年郎来到人间,万丈软红 人眼,人情冷暖纠 ,他如一个过客,自世间走过。 在凡世的三年,晏平生过得很快活,累了,便在石桥下喝酒晒太 ,困了,便以天地为庐入眠。 只是,他始终还是像一抹游离于人间烟火外的孤魂,冷眼看着一切悲 离合,像是高高在上的神。 或许晏鸣修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最终没有反对晏平生修行红尘诀。 晏平生随心所 地做着所有自己想做的事,那些在寻常人眼中称得上荒唐的事,譬如放着星夜昙不摘,反而静等它盛放。 为上 顾成兰送信,也不是晏平生多么同情顾父,只是恰好遇上,又恰好他心情不错,没有旁的事要忙,便应下了这送信的差使。 若是不巧他心情差了些,大约就不会管这件闲事。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晏平生是在伪装。 伪装自己是一个寻常人,从前是为了老爹,而现在,还要多算一个谢微之。 晏平生知道,他该做一个寻常人。 三岁那年,夏 蝉鸣惹他心烦,后来老爹看着 地死去的鸣蝉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晏平生没有动手,他只是想着,那些蝉,能永远安静下来就好了。 晏家所有的鸣蝉,在那一瞬间被剥夺了生命。 晏平生的天赋实在太过可怖,而更可怕的是,他生来不知善恶。 晏鸣修花了十多年,一点一点地教导儿子是非黑白,他不求晏平生做好人,只希望在未来晏平生真正掌握力量之前,能够懂得生命的可贵。 他希望晏平生能热 这个人间,因为只有如此,晏平生才能快乐。 所有的道理,晏平生都明白,但世间万物,除了晏鸣修,无论活物死物,在他眼中都没有区别。 哪怕他努力去做一个正常人,可他终究不是。 ——直到遇见谢微之。 晏平生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她经历了那么多,还能一如既往 着这人间。 若是换一个人,定是 怀怨恨的,怨恨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怨恨天道。 可谢微之没有。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