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虾粥。” “谢谢。” “不用谢,混蛋。” 五月擦了把眼泪,在矮茶几前坐好,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出来,问他:“泽居桑要吗?” 泽居晋坐回到沙发上去,摇了摇头,喝了口温水,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我要开动了,请别盯着我看啊,会难为情的。” “啧,谁要看幼稚园小班生吃饭,我又不是保育阿姨,怕你吃不完浪费,或是漏到衣服上面去。” 听见“保育”二字,五月忽然问:“对了,泽居桑有没有看过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 “……” “没看过总听说过吧?那么有名。就比如源氏物语,我记不住人名,看不下去,为了应付考试,也只能自己看。其他诸如枕草子、万叶集之类的,看是没看过,但知道总是知道的啊。” “知道你知道很多书,了不起。” “哎呀你误会了,人家不是自卖自夸的意思……” “我是在讽刺你,叫你有话直说。” “噢这样啊。红楼梦里的男主人公贾宝玉知道吧?总觉泽居桑的很多地方都像他,所以,我觉得,泽居桑大概就是本的泽居宝玉吧。”话没落音,一团擦过鼻子的纸巾丢到脑袋上来了。 五月讪讪:“忘记泽居桑在台湾呆过了,怎么可能不知道《红楼梦》。”不再多话,埋头粥。 龙虾粥的鲜美超出她的想象,可能因为肚子十分之饿的缘故。她晚饭时忙着翻译,两边说话,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都是果汁和茶水,折腾到现在,早就饿了。她行李包里有零食,但故意不拿出来吃。为什么呢,因为这家酒店的自助早餐在网上一水儿的好评,所以她对明早,不对,是今早的一顿自助餐充了期待。她想,粥就吃一碗好了,对早餐应该没什么影响。一碗吃完,她想,这么鲜美的粥,浪费了多少可惜?要么再来一碗好了,于是又盛了一碗。 泽居晋忍不住问:“好吃么?” “嗯,好吃。” 可能她吃得太香,等两小碗粥吃完,半盘白灼芥蓝下了肚,坐在沙发上的泽居晋也忍不住了,坐过来,说:“那个,请给我也来一碗好了。” 五月拿小碗帮他盛粥,顺口问:“明天几点回上海?” 泽居晋望着她:“后天上午回。” “为什么啊?合同不是签好了吗?工作提早完成,还有必要逗留下去吗?” “不为什么。” 五月表示对他的决定难以理解,想起家里还没完成的翻译工作,觉得白白耽误一天未免太可惜,虽然可以多领一天的出差补贴,但总的来说,还是得不偿失。有这一天时间,可以看很多书,做很多事情,早知道把笔记本电脑带出来就好了。平时忙碌惯了的人,突然多出大把的空闲时间,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无所适从,继而会生出深深的罪恶:“泽居桑对这笔生意不见得有多热心,却又不愿意提早回上海,对扬州这么喜?是不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做?” “真的想知道?”她一看见他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眼神时,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别过脸去,连呼都屏住了,不敢再看他一眼。果不其然,听他说,“这笔生意怎样都无所谓,扬州是第一次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很想去的地方。但是,喜有五月酱在的扬州,喜和五月酱一起呆着,像现在这样。” “啊,为什么?”傻傻地问了一声后,觉得很是不妥,脸“腾”地就红了,手里的粥碗差点掉在茶几上,被他伸手接住,手也差点被他握住,幸好她动作快,及时了回来。 “每天和数字打道,时间长了会觉得厌烦无比,偶尔和五月酱一起出差,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一起看电视,一起吃饭,看五月酱生气,微笑或是哭泣,都觉得莫名开心。”嗓音中有股说不出的温柔,说话的时候,眼神就这么直直地、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在心里慨,天,这样的男人,谁吃得消他,这样的花功,谁能抵挡得住?手机里公然保存别的女孩子的照片,四处收人家名片电话号码等。他女友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忍受他这种随处风、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搞不好是圣母玛利亚转世,要么。 人家如果打电话提醒她‘你男朋友在外花叉叉、瞎来来了哦,他又来我了哦’时,说不定她还会很亲切很平静地说:啊,这样啊,给你麻烦了,不好意思哦,泽居他这个人一向就是这个样子,请谅解一下,谢谢啦,再见。 反正,能和他这样的人也能往多年的女人,不会是凡品就是了。 而至于他为什么看见自己就会开心,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但就结果而言,他深夜把她叫到自己房间里来,开心是开心了,却丝毫不顾及她的立场,没有想到要是被同事看见她深夜出入他的房间,她将来又该何去何从,又会是什么处境。 五月在心里再一次谢自己的自卑,谢自卑使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够保持清醒,使自己不至于一时冲动而忘记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静默了一瞬,自言自语说:“口渴了,去倒杯水。”站起来,走到一旁,磨磨蹭蹭地倒了一杯水回来,身体坐正,两手叉叠放在茶几上,躬身郑重拜托他,“泽居桑,以后请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会困惑和苦恼的。” 大概是从来没有遇到有女孩子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对于五月的反应,泽居晋似乎有点小小的诧异,不过一瞬间,脸马上又恢复如常,淡淡一笑,伸手过去,不轻不重地捏了记她的脸蛋。 “拜托,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别这样好不好。”明明有点急眼,语气也渐渐浮躁起来,心底深处却又因为见识到了他近乎无赖的孩子气的一面,而生出一丝姑且可以称之为窃喜的东西,真是奇怪。 “偏要这样。”他学她的口吻说话,接着去拉她头发,她赶忙躲开。 一锅粥和两个小菜花了好长时间吃完,五月收拾了下碗筷,与他互道晚安,于凌晨两点一刻回到自己房间。浴缸里的水早已凉透,也没有心情去泡了,草草冲了个澡,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早上八点三十五,她睁开眼睛,看了下手机,“蹭”地就从上跳下来,匆匆忙忙跑去洗手间洗脸刷牙,一边埋怨自己睡得太死,连自己定的闹钟都没听见。她昨天就已经问好了,自助餐到九点结束,去晚了就吃不上了,能不急吗。 八点三刻,衣服穿好,连妆都化好了,正在找房卡,电话铃声响起,又是晋sama。还没来得及改回来。她喂了一声,那边说:“早,起来了?” “早上好。刚起来,正准备去吃早饭。” 他说:“正好,我一楼大厅等你,快点下来,不许磨蹭。” “早餐时间快结束了,你不用特地等我,先去餐厅吃饭好了,否则要来不及的。” “不是,我们出去吃。” 瓦特?!她一口回绝:“那个,很不好意思,我要去吃自助餐呢。”自助餐几个字咬得很重,这顿早饭,人家可是期待很久了呢,人生第一次的五星级酒店自助餐呢。 “不喜吃自助餐,人太多,那几个人也都在,没办法好好说话,我们出去找地方吃饭。” “可是我喜自助餐啊。” “乖,听话一点。 她的脑子里,有极强的电通过,当时就“嗡”的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打嚏的声音差不多就是“哈苦秋”这样子。 第184章 184 五月以为昨夜已经见识到了花心老板的花功, 殊不知真正花的还在后面, 被他那一句说的,像是被重重电击了一下, 半天,才磕磕巴巴说:“泽、泽居桑,浪费是不好的行为, 没有浪费, 就没有饥饿。杜绝浪费,从——” “快点。”那边先是一乐,后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接着电话就挂掉了。 她对着手机,独自把剩下的半句念完:“从你我做起……” 十分钟后,五月下楼去和他汇合,进到电梯里面后, 把一面反光的墙壁当做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女孩子面红,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水汪汪的,和动了心、犯着花痴的小唐妹妹一个德行。这个样子, 连自己看着都害怕,于是把冰冷的手机屏幕贴在脸上, 以使红晕早点退去。 扬州宾馆是一家园林式酒店,虽然是冬天,却仍然目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即使是在高层,也能从十二月冷冽的空气中,嗅到花草树木的清香。五月倚在电梯墙上,乘电梯下到一楼。自助餐厅就在隔壁,微风带来餐厅中面包和咖啡的香气,空气中有微微的甜味。 这天天气晴好,点点光从树木叶子的隙中洒落一地。泽居晋今天穿着那件军绿气虎头球服,臂弯上挂着一只登山包,脚踩马丁靴,披着一身细碎的金光,站在大厅门口的一棵红枫树下,脚下是几簇翠绿的书带草。看见她身影的同时,他把手机收起来,远远地望着笑。 一个工作时几乎不怎么笑、极其认真极其严苛、甚至动不动就黑脸训人的上司,突然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睛,冲她一笑,嘴角上扬,眉梢上挑,笑容灿烂光。就让她觉得,天,这个人笑起来怎么可以这么好看?怎么可以这么有男人味儿? 五月被泽居晋这一笑,马上又红晕上脸,当时就觉得晕眩阵阵,装作很冷的样子,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只出两只眼睛,同时深呼,也向他微微一笑,在心里命令自己:钟五月,稳住。 然后,二人各向前一步,靠近彼此,抬头相望。 红枫树,泽居晋,书带草,金的、细碎的明媚光,有着淡淡香气和甜味的空气,虽然没有雪,但眼前的一切却像是冬恋歌里的场景,很美很好,极美极好,太美太好。 泽居晋走过来,低头看着她,率先开口说话:“喂!” 她大声回答:“在!” 前一秒还在冲她笑,结果下一秒就变脸,摆出训人的架势和口吻来,她出于条件反,不管有没有错,先马上站好,摆出受训的低姿态来。他开始训话:“怎么可以叫前辈等到现在?等你多久了知道吗?还有没有时间观念?!”训话的同时,还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五月一听原来是这事,护住脑门,开始顶嘴:“泽居桑不知道女孩子要化妆么?不知道吗?不知道吗?” “啧,还敢顶撞?” “不就十分钟嘛,不就十分钟嘛!” 所以说,两个人不能开口说话。一旦开口,画风突变,冬恋歌一秒钟之内转换为飞刀又见飞刀。 当然,这是二人经过数次上下级之间纯洁而又简单的情和火花碰撞的结果,不仅仅是因为不拘礼。一个明明不正经,却偏偏要摆前辈的谱;一个受不了他明明不正经,却偏偏要摆前辈的谱。所以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就演变成为这种画风了。 实际上,十分钟前泽居晋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五月的妆已经化好了,泽居晋等她的十分钟里,她的时间是这样用掉的:在听见泽居晋叫她听话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小心肝重重地颤了一颤,抖了一抖。人没站稳,扑通一声,一股坐倒在,眼前一串串粉红的泡泡不知从哪里冒了许多出来,把她闪得头晕目眩。呼声很是急促,心砰砰直跳,她紧紧抓着手机,听见自己对自己说了一声:不好,钟五月,你要稳住。 对泽居晋念完“浪费可”的口号后,在上傻傻坐了五分钟,等恢复了那么一点理智的时候,一秒钟也没耽误,马上拨通了钱沐的手机,手机没人接,她不死心,开始拨他公司的座机再转分机。座机也打了两次之后,钱沐终于接起她的电话,一听是她,非常开心,和她说自己刚刚到公司,正准备去泡茶,接下来开始今天的工作。今天约谈了两个客户,其中一个进了二面,极有可能成功。另外,下午还要去拜访一家公司的人事。自己的事情说完,然后问她这两天工作有无进展,今天一天有什么安排等等。 她也以超乎寻常的热心叽叽喳喳地把昨天一天的工作内容乃至吃喝拉撒之类的小事都详详细细地向他汇报了一遍,当然,夜访老板并照顾他、最后反而被他照顾了的那一段只能隐去不提。当钱沐问起今天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时,她想了一想,告诉他:“接下来有个国际友人要去品尝扬州本地小吃,准备带他去找。”又搜肠刮肚、絮絮叨叨说了些毫无营养的些琐事。等她觉得从钱沐那里获得的信心、把握已经足够多,且多到足够使自己不会失,不会做错事说错话、犯任何错误后,这才恋恋不舍地收了线。 挂完电话后,不敢再磨蹭,因为以国际友人那极其的格,等急了只怕要冲她发火,于是拿上房卡,走出房间,锁上房门,下楼去和他汇合。 果然,国际友人泽居晋有点不大耐烦,把她训斥一顿后,把登山包往她手上一丢:“再磨蹭下去就可以吃中饭了。” 五月和他顶了两句嘴,马上进入了状态,不甘示弱地翻着小白眼发起今天第一轮的挑衅:“泽居桑,你这么浪费真的好么?真的好么?”为了增强气势,一句话都说两遍。 “一边吃饭还要和他们一边说话,饭都吃不好,都说了不喜自助餐厅的嘈杂了,听不懂是不是?” “不可以叫人送餐去房间吃吗?” “去你房间的话,勉强可以考虑。” “话说,扬州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小唐他们吃好饭也不知道会去哪里。” 她话题转变得有点突兀,泽居晋望着她笑了一笑:“又不是旅游团,今天大家自由活动。” “哎呀,他们这群坏人,会不会丢下我跑了吧!去哪里也不和我说一声,哎呀!” “那不行。”国际友人泽居晋一口纯正台湾腔国语说,“我语言不通,出去会路的,你必须和我呆在一起,明白?” “全然。”五月手一摊,用手势来强调自己不怎么明白而且很无奈。 泽居晋拍了下她的脑袋:“哎,想去哪里吃什么?” “想去嘈杂的餐厅里吃自助餐。” 泽居晋忍不住噗嗤一乐,向她微一偏头,下达命令:“马上去门口拦辆出租车,动作快点。另外,今天不许再提自助餐三个字,听见没有。” 两个人在出租车上讨论半天,网上搜索来搜索去,最后还是听从了出租车司机的意见,去了一家开在居民小区门口的早餐店。这家店门面小小,桌子只有三五张,老板娘收银和招待客人,老板在厨房里忙活。食客看得出大都是附近居民,带着各式旅行包太镜以及相机的游客一个也没有。 二人入内,泽居晋派她去占位子,自己径直去收银台看墙壁上的菜单点单并付款。泽居晋还没回来时,她就看看手机,看看手指甲,打量打量周围食客,大概过去了五分钟的样子,突然有个油腻腻的老阿叔走过来,看样子想和她拼桌,老阿叔一口扬州话问她:“小姑娘,我就一个人,你对面有人嗯啊?” 她听懂了,摇手说:“不好意思,有啦,有啦。” 老阿叔被她一口拒绝,不大开心:“这是我老位子,每天都坐的。我吃辣,还特地叫老板娘给我备了一瓶辣椒油放在桌上,别的桌子都没有,就这桌有,你看看是不是?” 还真是,就这桌上有一瓶辣椒油。但她就坐着纹丝不动,光眼睛眨巴眨巴,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老阿叔转头问另一桌食客:“阿,你说这是不是我的老位子?你说我老头子可有说谎话?” 那个叫阿的四眼青年正在用管喝汤包里的汁水,张不开口,就重重点了点头,以示老阿叔所说的句句属实。 人家人证物证俱在,五月坐不住了,很不情愿地说:“哦,好吧。”把两只包拎起来,走了。 泽居晋点好单,付完钱,回头一看,她竟然在身后站着,不失笑:“刚刚不是有位子的么,怎么起来了?”再一看,发现她刚刚占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别人,啧了一声,训她说,“连占位子都不会,你还能更笨一点吗?” 她叹气:“现在回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好想回去吃自助……”额头挨了一个爆栗子,马上老实闭嘴。 泽居晋陪她在油腻的早餐店里也就站了五六分钟吧,等空桌子出来的时候,两个人把周围食客点的早饭都欣赏过来一个遍。五月一边欣赏,一边点评:“哎,这一桌的煮干丝看起来很美味,老板,你点了没有?” 泽居晋伸头看了一眼:“没点,有香菜。” “有我在,别担心。” “不行,味道都进去了。”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