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发怒瞪她:“钟月唤,有哪一次我没有你护你了?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你这样计较的子很不讨人喜,知道么?” “那要怎样,你才会喜?像香梨和你二哥家的几个姨娘就行了么?” 风楼冷笑:“叫你学,你便能学得会么?” 月唤眼眶儿忽然就红了,望着他不语。凤楼最怕看她哭,一见她眼中有泪水打转,心一软,气便也跟着消了大半,叹了口气,柔声问道:“什么时候心思变得这样重了?总是想东想西,你累不累?我也不要你去学别人,只要你做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说笑的妹妹就好了。和我说,这阵子是不是哪里受了什么委屈?” 她轻轻摇头:“并没有。” “那便罢了,今后不许再这样了。” 她低低垂下头,轻声应了一个是。 凤楼见她这般听话,微微一笑,向她伸手:“不早了,上来睡吧。” 她乖巧把手递给他:“嗯,睡了。” 凤楼睨她:“明天起来接着和我计较,和我使小子?” 她复又摇头:“不会,一觉睡醒,今晚说过的话都会忘记掉。” “当真?” “当真。” 睡到半夜,凤楼口渴醒来,恍惚见窗前似乎坐着个人影,再摸枕边,却是空无一人。原来是月唤披衣在窗前坐着。凤楼不一怔,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她答:“没做什么,只是在想我阿娘。” 他问:“在上不能想么?” 她说:“我还要看看月亮。” “你阿娘在月亮里住着么!”凤楼伸头一瞧斥责她一句,向外一瞧,窗外夜深沉,并不见一丝亮光,遂问,“月亮呢。” “升起来又沉下去了。” 凤楼好笑又好气:“别看了,快回来。” “我想家了,想回嘉兴城,咱们明天回去好不好。” 凤楼气得笑了:“才到京城头一天!不是你要跟我来京城的么!” 她低下头去:“我一直听人家说起二嫂的名字,心里对她很是好奇,总想见她一见,亲眼瞧一瞧她是什么样的人物……游山玩水只是附带而已。” 凤楼捶:“给我回来!” 凤楼一声喝,她急忙跑过来。凤楼摸她的手,冰冰冷,无一丝暖气,不叹一口气:“等回去以后,我哪天有空,就去小灯镇把阿娘接过来给你做伴。” 黑暗中,她忍不住低低笑了一笑:“又靠抢么?” 凤楼哂笑:“实在不行,也只好动手抢了。”推了推她,“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简直碎了我的一颗心,可惜总是好心没好报。”半天,不听她说话,低头再一看,她已在身畔沉沉睡去。 次,凤楼留意看她神,见她懒懒的,话不怎么说,饭却没少吃一口,偶尔也和静好四两个说笑几句,对于要回嘉兴城去的事情只字不提,竟似忘了昨晚争吵一事。凤楼与她说道:“今天再好好歇息歇息,养养神,后天我带你出去逛一逛。” 月唤道:“好。” 待用完早饭,月唤去与东哥儿处坐了一坐,又道明天要跟着凤楼去外头玩耍。东哥儿笑道:“你是客人,今后不必早晚来与我请安问好的,想去哪里便去,想要什么,也只要叫人来与我说一声就是了,不必这样受拘束。”又道,“我本该陪你一道去外头逛逛,但这几天家里头事情多,荣哥儿又有点受了寒,我委实离不开。待过一阵子,荣哥儿养好了,咱们娘儿们再去外头找乐子去。” 月唤连声道谢,与她客气了两句,陪她吃了一盏茶。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东哥儿竟问起荣哥儿两三回,可见是把两个儿子看做了心头。正吃着茶,却见银喜捧着肚子,身后带着个小丫环一路小跑过来,进门便着气笑道:“今天起来得迟了,两个死丫头也忘了喊我,吓得我连脸都没敢洗就跑来了。” 金三姑取笑道:“果然,口水印子还在。” 东哥儿拿茶碗盖撇去碗中浮沫,缓缓道:“有身子的人,最是能吃能睡。我也是生养过的人,如何不知道?你平常侍奉我最是用心,偶尔迟了一趟也没什么,没人去和你计较。不要当着客人的面儿故意作出这个样儿来,好像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似的。” 其余几个姨娘忙附和着笑,意思是这个笑话委实好笑。银喜也跟着干笑两声,笑毕,又喜滋滋道:“我昨夜做了个胎梦,梦里头,有个白胡子老头跟我说:银喜,你肚子里怀着的,是个白胖哥儿,可要仔细些。” 金三姑道:“这话你同二爷说去,二爷喜听。” 东哥儿眉心跳了跳:“哦,是么。神仙都来给你托梦了,若真是个哥儿,必是个有福气的。” 银喜忙道:“托生在我一个姨娘的肚皮里,能有什么福气?像桐哥儿、荣哥儿那样才叫有福呢。” 她这话一出口,其余五个姨娘神俱都变了变,有的冷笑,有的撇嘴,有的微笑不语。只半弦一个垂下头去,看不清神如何。 东哥儿搁下茶盏,拿眼梢瞄了瞄半弦,与银喜笑道:“且看罢,如今光是带着他们哥儿俩,就叫我心力瘁了。” 金三姑又接话道:“我们二爷是甩手掌柜,夫人忙里忙外,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哥儿并如姐儿,要我说,也太辛苦,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见得能忙得过来!给哥儿做衣裳鞋袜这等小事情就给半弦做就好了,她针线活儿顶顶好,又乐意帮忙,我昨天还看见她在屋子里小衣裳,想来是给两个哥儿做的。” 东哥儿目光钉在半弦身上,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哦,是么?又了什么了?” 半弦红着脸,慌慌张张道:“也没什么,就是闲来无事,做了件小夹袄,寻思着等开时送给两个哥儿穿。” 东哥儿缓缓道:“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你非不听。哥儿的事情,不劳你一个……”见月唤在座,姨娘二字不便说出,遂改口道,“哥儿们有我,也都有娘,一屋子服侍的人,就不劳你这份闲心了。去罢,回去多想想,没我的话,不必过来请安了。”除却月唤,其余众人皆明白,这就是叫她闭门自省,不许出来走动的意思了。 凤楼早上与月唤一同起身,又一道用完早饭,因这天凤台当值,早早出府去了。凤楼一时无事,便去园子里转了一转,看看风景。 看着院子里的新修筑的亭台阁楼,新建造出来的假山鱼池,凤楼暗暗摇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二哥真是太不像话。” 他孤身一人在园子里走动了一时,便有一二个妖妖娆娆的女子跑到他面前晃,与他偶遇,娇娇滴滴地唤他一声:“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五爷么!” 第228章 228 他不蹙眉:“二哥二嫂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管束不过来, 便不该了这许多人在家里头。”不耐烦再看下去, 想着不如去拜访京中旧友,于是拔脚便走, 走到二门口,抬头看看在头上的一片黑云,遂折回屋子去加衣裳。衣裳加好, 出了门就遇见了从东哥儿处回来的月唤。月唤正站在小院门口的一条小径上静静立着, 眼睛却看向远处。凤楼上前去,往她脑袋上一拍,“发什么呆?” 月唤指着前方渐行渐远的一群姨娘中的一个身着淡紫衣衫的女子道:“在看她, 半弦,五姨娘。” 凤楼一听是姨娘,嘴角便歪了歪,坏笑着问:“姨娘?叫我看二哥的姨娘做什么?” 月唤道:“你不晓得……很是可怜的一个人。” 凤楼笑道:“哦, 你才来几天,怎么就知道人家可怜了?” 月唤踮脚,悄声告诉他说:“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 桐哥儿、荣哥儿其实是她生的……却被你二嫂抱去养了,她连给自己儿子做件衣裳都不许……被别人挤兑不说, 还要被你二嫂猜疑,你说可怜不可怜?” 凤楼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情。二嫂只得了蕴如一个女儿, 那以后再也生养不出,只好抱了她的儿子来养……她怀上两个哥儿的时候还只是个在书房里伺候的丫头。” 月唤便又想起蕴如的事情来了,不叹气:“你二嫂待蕴如, 竟似不是亲生。” 凤楼也叹气道:“二嫂为人极为要强,蕴如未生养下来时,她四处找人算命,都说怀的是哥儿。她天喜地,恨不能逢人便说,又做了很多哥儿的衣裳,买了很多哥儿喜的玩意儿……及至养下来,却是女孩儿,她自是大失所望,加上蕴如的相貌……半点不随二哥,甚至连她都比不上。二哥不怎么喜蕴如,她竟然也对亲生女儿看不大顺眼。从前还在嘉兴时,老太太也为此说过她,同她说,再怎样也是亲生骨,叫她善待蕴如些。她在老太太面前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对蕴如仍旧是不闻不问,蕴如也是可怜。” “再可怜,能有儿子都被人抱走的半弦可怜么?” 凤楼沉道:“此事有利也有弊,不可……” “利是庶子变为嫡子,生养不出的主母也有了儿子,升天后有孝子摔瓦盆执丧。弊是与生母不得相认,生母在儿子面前,永远只能以奴婢自居,对不对?” 凤楼啧了一声,大为不快:“又来了,在别人家里说出这些话,很能显示你有见识是么?” 月唤想一想,也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刻薄了些,若是叫人听了去,只怕要落个挑拨是非、搬口舌的嫌疑,面上不就红了红。 凤楼望着她,忽然问道:“你认为她可怜,自然是觉得弊大于利了?” 一阵风过,月唤缩了缩脑袋,抬手住被风吹起的发丝:“哎呀,起风了,好冷。咱们快回去烤火去,别人家的事情,横竖与咱们无关。”一边走路,一边探手去他怀里,在他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把银票来,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得意笑道,“正巧金三姑她们说要请我打马吊,正愁没有银子花。” 凤楼睨她道:“这里有七八百两。你打马吊哪里会用得到银票?等回去我给你零碎银子,银票还来。” 月唤把银票留下一半,另一半仍旧给他到怀里去:“人家堂堂温家温二掌柜,生平竟没见过银票,真是笑话。这几张便送我罢,留下几张没事拿出来瞧一瞧也是好的。” 凤楼被她一句“回去烤火”勾的不愿出门了,和她一同回了屋子,找出四、五两碎银子给她,她道:“这怕不够吧,她们有那么多人,我这点怎么够输?不够用不说,还要被她们笑话是乡下来的小气乡巴佬。” 凤楼笑她:“好大志气,还没打,就想着怎么输银子给人家了。”话虽然此说,又取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锭来给她,笑问,“这个总够了吧。” 她笑道:“这锭银子亮出去,看她们敢谁不羡慕我。” 凤楼忍俊不:“二哥向来花钱如水,就十两银子而已,想来还不至于令她们眼红。”把四唤来,“去水生那里,就说是我说的,叫他取一封银子给你带回来。” 月唤惊道:“好相公,你要给我一封银子去赌钱么!” 凤楼一听相公这两个字,骨头都酥了半截,心内暗道,要是早知道这货这么银子,每当生气闹别扭时,给她些银子不就结了?也省得费了这许多口舌。 果然,没过许久,金三姑着人来请,月唤带上银子,领着静好和四去了。牌桌就摆在金三姑的卧房里,除却半弦以外,几个姨娘都在。吃点心的吃点心,嗑瓜子的嗑瓜子,一屋子娘们叽叽喳喳,热闹异常。金三姑吆三喝四,俨然是姨娘们的头头。银喜坐在门旁,最先看见月唤进来,忙招呼她道:“快到我这里来坐。”月唤却不大高兴搭理她,只向她淡淡一笑,自去与金三姑说话去了。 一副马吊叶子四十张牌,月唤一张都不认得,金三姑急着上桌,没工夫教她,叫银喜来教她认牌。银喜不会说话,偏嘴甜得很,先是夸她长相天圆地润,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一会儿来摸摸她的手,说:“哟,比葱白还要白上几分,又滑又,跟剥了壳的蛋白似的,看着让人心。”一会又说,“啧啧,你这一双眼生的真好,水汪汪的,眼又长,我一对上你这双眼,什么忧愁烦恼全都能忘光光。” 月唤但笑不语,听她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夸了一个遍,以为她要无话可说了,她却仍然能找出话来说:“你这一身衣裳,松花配桃红,我就想不到这样配,看着真是又娇又神。” 月唤被她聒噪不过,扔了牌要走,银喜拉住她不放,笑道:“你回去做什么,又没事情做,留下来咱们好说话。”又问起她在家中每天做些什么,吃些什么,老太太的脾如何,家中上下人等共有几口,哪个脾气坏,哪个好相与,事无巨细,问了一个遍。 月唤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只好笑着敷衍她道:“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又在小地方,不比你们京城里做官的规矩多,大家都好说话的很。老太太待我们很好,夫人也不怎么管事,成里烧香念佛,连门都不出的。二姨娘么,就管管家里面的事情,我没事情做,闲得慌,便去铺子里帮帮忙。大家各忙各的,从未凑在一起打过马吊。” 银喜眼珠子都快要弹落出来:“你们还能出门去做生意?!” 静好听见,心下得意,快嘴快舌道:“我们姨娘不是连京城都来了么。” “你们夫人这么好说话的!” 静好笑道:“我们向来不与夫人打道的,去哪里只消和老太太说一声就行,老太太喜我们姨娘,没有不答应的。” 银喜听得眼珠子发直,羡不已,待缓过来神之后,才说道:“我们一年到头,连府门都不能出去一回的。”顿了一顿,又自言自语道,“我起先听温管家说过你们家子自在,总觉得是人家说来骗我的,没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月唤看她一眼,语带嘲讽道:“我们子轻省是轻省,却有一条不好,至今都没人养出个儿子来,出去说话都不硬气。说起来,还是你福气大。”往她肚子上瞄了一眼,笑道,“怀着哥儿不说,生出来后,还有人替你养,你连一份心都不用,多少的好?” 银喜嘻嘻笑道:“那是自然,我只会生,不会养,给夫人养,我也放心。我现在就怕我肚子里的这个入不了夫人的眼,要是夫人愿意替我养,那可是我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月唤微微笑了一笑,不再与她多话,只专心看自己手里的牌。银喜极是热心,也有耐心,固然月唤对她多多少少地有些冷淡,她却仍旧笑嘻嘻的,不厌其烦地手把手教这个学生。等月唤把四十张牌认全,金三姑把一个总是赢钱的姨娘给赶下场,换月唤上去,又叫银喜坐在她身旁替她看牌。 静好把她荷包里的碎银子都倒在面前,跟小山似的堆了一堆。银喜牌艺不,月唤手气不佳,才打了几把,面前的小山就一圈小过一圈。不一时,就输了个光,都叫金三姑给赢了去。静好又把那锭十两重的银锭子捧了上来,道:“不够再叫四回去取。” 金三姑乐得合不拢嘴,银喜咋舌:“唉,五爷待你真没的说。” 这话叫金三姑听见了,立时拧起眉,与坐在她下手的一个叫做南风的姨娘撇嘴道:“你听听她的话,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二爷待她就不好了么,不好,她肚子里装的是什么?难道是隔夜的剩饭菜么!” 众婆娘齐齐笑起来,纷纷附和着金三姑说起银喜的不是来,月唤又 作者有话要说: 觉不忍起来。 第229章 229 月唤心有不忍, 与银喜道:“你要上场来打一圈么?” 银喜摇摇头, 金三姑道:“你不用管她,她是个一文钱都要当镜子照的主儿, 输了还不要她的命,就叫她在旁看着!” 被人作践到这个地步,银喜仍旧不气, 只笑嘻嘻地听着, 更不还口一句,月唤见她这幅样子,又觉得她可怜, 又替她难过,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她脸上瞟。银喜也觉察到月唤的目光,拢住嘴巴,凑过来低声说道:“你不用替我生气, 我都习惯了。我是去了的千弦姨娘的丫头,出身比她们低,她们心里都瞧不上我。”摸了摸自家的肚皮, “自从我有孕后,更是没个好脸待我, 她们这是在妒忌我呢。” 月唤一时没能明白过来:“千弦姨娘是哪个?她又去了哪里?”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