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面变都不变一下,倒是太监走了上前,一脚正踹在那青年的手上,青年惨叫一声,倒了回去。而此时侍卫已经上前来了,拎着青年便要往外走。 陆长亭出声道:“等等……” 侍卫转过头来,疑惑地瞧着陆长亭。 “换个姿势,用抬的。” 侍卫看了看朱元璋,见皇上都默认了,侍卫这才将那青年放下,改拎为抬,这瞧上去就像是什么一般?竟像是抬尸体一般。 那青年丢脸极了,剧烈挣扎起来,仍旧不断地口呼“皇上”,侍卫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了布,并且双手更有力地钳住了他的四肢,练武之人力道之大,青年痛得脸一片青白,五官都随之微微扭曲了,若非口中被堵住了,他必然会发出凄惨的吼声。 侍卫将他抬着出了端本,陆长亭置身端本内,过不久,便听见了一声闷响,想来是侍卫当真按照他所说,将那青年这么扔下去了。 陆长亭可不会对此人有半分同情,那青年之前故意攻讦他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吗?青年定然是想过的。若是陆长亭真的被他坐实了欺骗之责,那欺君将会受到怎样的责罚,想也知道是极为严酷的,说不准朱樉也会跟着被怀疑。 这些后果他不可能想不到,而他想到了,却偏偏还要如此做,那么他此时遭受的一切,自然也都是活该了。 陆长亭没再看那青年被抬出去的方向,他只是不着痕迹地看向了钦天监的那些人,毫不意外的是,陆长亭从这些人身上看出了几分畏惧。 初时,他们怕是当自己乃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绣花枕头,但现在自己本事展示了,更在洪武帝跟前挂上了名,来找茬的他也丝毫不手软……他们自然知道,这哪里是什么绣花枕头?这分明是有本事还聪明、极不好惹的一个人。 陆长亭对于这样的场面自然喜闻乐见,他们不敢再做那青年第二来招惹他是最好的。 “多谢皇上。”陆长亭躬身道。他是当真多谢洪武帝,毕竟洪武帝给了他这样的脸面。 朱樉在旁边也微微松了口气。他就知道长亭是个聪明的!一时间,朱樉倒还有些失落,长亭的本事这样大,好不容易没了老四跟着,却还是没他什么施展的地方……长亭从前需不着他们,如今大了便更需不着了! “昨朕未能在场,便不曾瞧见你是如何找到那处,今朕便也来瞧一瞧,这风水学何等奇妙。”朱元璋淡淡道。 朱樉乖觉地凑上前扶住朱元璋,给他当了手杖。 哪怕是听见朱元璋说他要在旁边瞧,陆长亭也没有紧张或是惶恐,他微微弯道:“不过是些微末本事,能得皇上赞赏,草民喜不自。” 朱樉暗道,长亭啊,你这脸上半点也瞧不出喜不自来啊。 朱元璋也觉得这少年实在有趣得紧,忍不住多看了陆长亭两眼,道:“那便开始吧。”若非那人耽搁了一阵,早早便应该开始了。 太子妃也跟着走到了朱元璋的身侧,一行人就这样走在了陆长亭的身后,等着瞧陆长亭又奇迹般地发现什么异处。 陆长亭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大概也就这么一次了,连洪武帝都走在他的身后…… 这时候陆长亭哪里知道,以后他还能让永乐大帝走他身后呢。 …… “还去太子的屋子?”见陆长亭走的方向,朱元璋惊讶地出声。 “嗯,确认一番是否有疏漏,那的女若是还在,便可将她也叫来。不,若是之前伺候太子的人还在,便都叫来。”陆长亭道。 若是别人来说这话,朱元璋定然会认为这人没什么本事,偏还喜大费周章地折腾,但陆长亭之前便已经令众人惊了,朱元璋对他又有几分欣赏,此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里,便觉得这是负责任的表现。 年纪轻轻,却还能做事缜密,着实不错! “去,去将原来伺候在端本的人都找来。”朱元璋吩咐了身边一个太监,那太监也不敢耽搁,连忙就转身出去了。 这头陆长亭也走到太子屋中去了,自从昨他来过之后,今便没什么人敢去清扫了,虽然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才来保护现场实在有些迟了,但是聊胜于无嘛。 陆长亭在屋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可把钦天监的人憋坏了,在他们看来,昨天陆长亭之所以会出风头,其中投机取巧的成分居多,毕竟还只是个少年人,手中就算有本事,难道还能敌得过他们这些常年与这等事打道的人吗?钦天监的心中多有憋屈,偏偏又不敢说,谁让前头已经被扔了一个呢?要是这几个月里他们能有成效,那自然也好说话,偏偏他们除了推到秦王身上以外,便再无别的成就,眼下自然也就没了说话的资本。 瞧瞧这姓陆的,说着什么怕有疏漏,才在屋子里多加查看,瞧他转来转去分明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偏偏皇上还认为他是行事谨慎细心……越想钦天监的人便越觉得怄得难受。 陆长亭哪能注意不到他们的神,钦天监的人脸越是不快,陆长亭就越是开心。反正从他被朱樉带来开始,他就是以外来者的身份手了这件事,相当于原本跟前摆着好好的一个大饼,突然来一个人要把这个饼给了,他们能高兴吗?尤其是这个人还把他们的脸面都踩了下去,所以从这个时候开始,陆长亭就已经等于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了。 所以,陆长亭也不可能和他们握手言。从一开始,他们就在对立面上。除非陆长亭真是个平庸的人,可他陆长亭会甘心平庸吗?他当然不会甘心收敛,掩藏自己,就展示平庸的一面。若是为别人的目光所活,那不知道该有多累。 要嫉恨,就嫉恨去好了。陆长亭脸上闪过了笑容。 就在众人都紧盯着,瞧他要玩出什么花样来的时候,陆长亭却是睡到了那张美人榻上去。 钦天监的人见状,气得鼻子都歪了。其他人也跟着微微拧眉,不知道陆长亭这是做什么,不过洪武帝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因而他一言未发。 钦天监的人气坏了,这陆长亭可恶!但更可恶的是,皇上竟然纵容了他的这般行为! 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一幕是很赏心悦目的。 穿着白披风的少年,仰躺在美人榻上,墨的发丝从榻上垂落下来,窗外几点光漏进来,落在白如瓷的面孔上,衬得容貌熠熠生辉起来,加之对方五官都生得极为致,尤其躺着时,那双眼便平白多了几分慵懒味道。再瞧那披风的羽领拱卫在他雪白的脖颈边,这会觉得他是个风水师呢?说是哪家的贵公子也不为过。 众人瞧着这一幕,倒是觉得心底的躁郁渐渐被一双手抚平了。 而此时陆长亭也本不是在上面睡觉休息,他又不是疯了,当然不可能让洪武帝在一旁瞧着,自己还舒服地睡在榻上了。他放在披风的手,实际上已经绕到美人榻下去了,陆长亭摸索了一番,最后从美人榻底下摸到了一处挖空的地方…… 还真有?陆长亭眼底目光一闪。 那那女就说了两个地方,之前他觉得底更为隐秘,所以先搜寻了底,但是想着总不能错漏,因而他才决定将目标较大的美人榻也搜寻一番,谁知道就这样凑巧呢? 陆长亭指尖动了动,从里头勾出来了些丝线,他抬起手来,借着窗外的光看清了手上的丝线。 不,那哪里是丝线?那分明是长长的发丝…… 因为反光的缘故,旁边的人本看不见什么发丝,他们就只能看见陆长亭抬起的手,指节修长,手腕白皙纤细,美是美,但是…… 钦天监的人实在憋得狠了,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出声道:“他是在玩儿什么把戏?” “总不至是在糊我们吧?” 钦天监的人一边说一边朝着朱元璋看了过来,他们都想从洪武帝的脸上看出不悦的神,但是他们失望了,他们什么也没能瞧出来。朱元璋紧紧盯着陆长亭的那双手,他知道,这个少年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旁边的太子妃屏住了呼,跟着紧紧盯住。 在场这么多人,怕也只有朱樉一人最是闲适了,他对陆长亭的信任是渐加深,几乎快到了盲目的地步,此时哪怕陆长亭做出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来,朱樉也都会认为那定然是有原因的。 陆长亭躺在那里看了会儿,发现只是很普通的发丝,但是它却放置在了一个一点也不普通的地方啊。 陆长亭很纳闷,怎么这些人都没反应? 他转头过去一看,这些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的求知。 陆长亭这才想到,或许是发丝太细了,站在他们那个位置,本瞧不清楚……于是陆长亭从美人榻上翻坐了起来,而这时候门外也有了脚步声,想来是那些人被叫来了。 屋中沉寂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 陆长亭站起身来,瞥见了钦天监众人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之,陆长亭心底轻笑一声,随后大大方方地递上了手中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太子妃微微低头瞧了一眼,小声问。 太子妃自然认得这是发丝,但是被陆长亭特意找了出来,太子妃便想着,这应当没那样简单,所以才不敢轻易开口说这是何物。 陆长亭也没开口嘲笑太子妃竟然不识得此物,他将手中发丝再往前送了送,好叫他们都看个清楚,口中才道:“这是头发。” 众人盯着他掌心的发丝,黑黝黝的,和白里透着粉的掌心映衬在一起,反倒将这家伙的手衬得格外好看。 钦天监的人心下有些不屑,实在不知他故意如此卖作什么?这有什么好瞧的?难道他从头发里又瞧出了什么乾坤来? “不知皇上可曾听过这样的说法,命中缺什么,便在屋中摆置什么,但摆置却是有讲究的。比如男丁困难的人家,便是缺了东角,于是要在东角种花或摆兔,即可补救东方。而补角乃是真有需要时方才能使用的法子,若无此需要,偏要瞎上东西,那就不是在补角,而是在引祸了。” 朱元璋面一冷,威严尽显,他看向了陆长亭的掌心,“那么依你所言,此物便是画蛇足,用于引祸的了?” 陆长亭点头:“发属,常有人用此物来做鬼祟之事。此处乃是屋子的东角,位于震位之上……” “这是要使朕的太子绝了子嗣?”朱元璋怒道,他的五官登时变得杀气腾腾了起来。 钦天监的人瞪大眼,心底暗暗叫苦,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谁会去注意一张美人榻呢?谁会去探寻美人榻上有什么呢?甚至可以说,他们完全没有朝补角上面去想。 “并非如此,东角位于震位,属木,代表家中大子,此位若遭害,必将落到大子身上。” 陆长亭话才刚说到这里,朱元璋的身形不由晃了晃,脸顿时难看到了极致,那太子妃也是面发白,微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朱樉眼疾手快一把稳稳扶住了朱元璋,口中道:“父皇莫急,先听他说完……” “对,说,你接着说!”朱元璋这一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陆长亭道:“不必说了,请皇上命人将那美人榻翻过来,瞧一瞧那挖空的里头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朱元璋立即便按照陆长亭所言,命令太监将那美人榻翻了过来。 而此时那些被叫来的人们也进了屋,因着朱元璋没下命令,人们便只得低头跪在地面上,口中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只听得“嘭”一声巨响,那美人榻被翻了过来,因为发出了不小的响动,太监们还跪到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这时候,众人也看清了那美人榻里掉出来一点的是什么。 “往外掏。”陆长亭淡淡道。 太监们小心地看向朱元璋。 “掏!”朱元璋面孔已经冷到极致了。 太监们哪里还敢耽搁,立马就起袖子开始掏里头的东西,但谁都没想到,里头掏出来之后,会是散落一地的头发…… 黑黝黝的,纠在一起。 胆子小的,喉咙里咯了两声,便捂着脸瘫倒下去了。 头发当然不吓人,谁头上没个头发?但当这么多头发纠在一起,又是从美人榻里头掏出来的,众人能不被吓坏吗?就连钦天监的都憋不住面发青。 朱元璋的脸也是发青的,但那是被气的。 陆长亭蹲下身去仔细瞧了瞧。 朱樉皱眉,忍不住道:“长亭,这些……你不怕吗?”他堂堂七尺男儿,瞧着都觉得恶心极了。 “不怕,倒是有些恶心。”陆长亭口中虽然如此说着,但他却是瞧得连头都不抬一下。陆长亭甚至还伸出手去,将那些发丝缓慢地拨开来,随后他方才道:“这些来自不同的女子……” “这有什么讲究?”朱樉问。 “因我对这等害人之法并不了解,所以也只学得一点皮,我曾听过,说是聚发可聚气,若是聚死去之人的,则气更甚……”陆长亭这会儿也是专注极了,因而一时间都忘记了自称“草民”。所幸朱元璋也很是专注,因而并未注意到陆长亭的这点儿不守规矩。 “所以这些都来自一些死去的女子?”朱元璋的面已经沉得可怕了。 “或许,这不好断定。”不似后世科技发达,他也并非法医,能瞧出来自不同女子已经属于不易了。 朱元璋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也不会非要为难陆长亭。 “里头还有别的东西吗?”朱元璋问。 太监摇头:“回皇上,除了这些便没别的了。” 陆长亭转头看向之前被他询问过的女,那女已然是面如土,抖如筛糠。陆长亭问她:“这些可是次妃做的?” “是、是……”女应答的时候,已经趴伏在地面上,忍不住哭出了声,显然是怕极了。 “那时候你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是……是次妃说,说她将她同太子的头发绑在一处,求个天长地久罢了……奴婢、奴婢当时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这般争宠的手段,实在太常见不过,就连太子当时也未加阻拦。 陆长亭对这女的话倒也不意外。 只是太子妃的脸难看极了,就连朱元璋也是怒道:“后中必要止这等风气!” 那些拿头发相当闺房乐趣的,后怕是要碰钉子了,说不好还要遭责罚。陆长亭不由暗暗叹,这次妃柳氏也着实算聪明了,从这些地方入手,着实令人防不胜防。单看这么久都没人察觉到其中问题,就可见一斑了。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