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的名声传得如此热烈,若无洪武帝之示,他相信绝不会传得这样迅猛。但洪武帝此举是为什么?给予长亭的奖赏?还是有意提拔太子身边的人呢? 朱棣想起了陆长亭曾与他提起过的,言与人心的关系。若能牢牢把握住一个人的口和思想,那么就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便算作是一样的道理吗? 想到这里,朱棣倒是又不觉心头发酸了。 众人再传长亭如何辅助太子抓人,那又能怎么样?到最后,长亭仍旧是他的。 朱棣脸上沉之霎时退去,转而换上了笑容。 当然,这个笑容也并未持续太久。转眼便是新年,朱棣望着略显冷清的王府,心情便就此沉了下去。 偏还有蠢笨的属臣,见燕王府实在不比别的宅邸喜庆,还口道,燕王应当娶亲了,若王府中有了女眷,气氛便定然不同了。最后引得朱棣拂袖离去,一干燕王属臣还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何事。 程二也不知道。 他到底跟了朱棣多年,在这样的时候,便更敢开口询问。他低声笑着道:“自古以来,做属下的,都喜关心主子是否有了儿……” 还不等程二将话说完,朱棣便已经先开口了:“是啊,你说他们为何偏要关心此事呢?”这话并不是问程二。其实朱棣也清楚他们为何会如此关心。 没有哪个臣子属下是喜好关心你娶与否的,当他们关心的时候,要么便是打了主意往你身边送女子,要么便是一心希望见到你有子嗣。 自古无人不重香火传承。 若无子嗣,瞧上去的确不像话。最重要的是,这会令为下属者看不见跟随你的光明未来。一个无后的主子,跟了他怎能长久呢? 若是他们只往他的身边送女子,那倒还好办,但若是后者就麻烦了。 偏偏他也很清楚,若是为后者而妥协,他前脚在北平宠幸女子,陆长亭后脚就能在应天府扎,再也不回北平。 “安排认亲吧。”朱棣淡淡道。 程二一怔:“当真、当真要如此吗?” 朱棣没再开口,程二便明白这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的事了。他闷声点了头:“是,主子放心。” …… 陆长亭第二次在应天府度过了新年,只是上次身旁还有朱棣,这次却只能如其他大臣一般,入赴宴,随后各自回到宅邸中,得几道中赐下的菜,瞧一瞧烟火,便算是过年了。 朱樉倒是想要陪他,但朱樉难得在应天府,没多久便被叫进皇中去了。朱标也有差人来请他,但是毕竟没有朱棣在,想一想也没甚意思,倒不如留在宅子里叫上三子、潇潇一同饮酒,于是便婉拒了朱标。 待到隐隐有醉意后,陆长亭便不敢再喝了,他抬头瞧那明月,都觉得一轮圆月之上浮现的乃是朱棣的面孔了,再喝下去,他怕自己一时收不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陆长亭摆了摆手,对他们道:“我便先行回去歇息。你们随意便是,如是吃食不够,便自行去取食物。” “是……” 一旁的秋冬忙上来扶住了陆长亭,秋冬低着头,怯弱地不敢说话。她只能嗅见鼻间传来的淡淡酒香,闻着闻着,就觉得自己像是跟着醉了一样。秋冬红了脸颊,小心地扶着陆长亭进了屋子。 她知道夏和月被带去嫁人了。 秋冬咬了咬,扶着陆长亭躺下去以后,最终什么也没敢做便退了下去。 待她刚退出去,陆长亭就睁开眼,醉眼朦胧地看了看帐顶,口中不自觉地呢喃道:“四哥……” 糊间,陆长亭仿佛看见帐顶之上浮现了朱棣的脸,陆长亭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不自觉地沉沉睡了过去。 因为醉酒的缘故,第二陆长亭醒得很晚。 他艰难地擦了脸,换了衣衫。待到他开了门,门外不知道等候多时的秋冬方才敢进来收拾伺候。 今不必去六科,陆长亭便享受起了难得的悠闲时光。只是迟迟不见三子和潇潇二人起身,陆长亭也没在意,想必这二人在他昨离去之后,又喝了不少的酒。 不多时,便有人上门来拜访了。陆长亭还觉得有些惊奇,他在应天府可没什么亲人。这时候明朝刚刚兴起拜年一说,多少拜年也不过是去见一见亲戚长辈。谁会上他这里来? 在护卫的通报下,陆长亭走了出去。 门口施显见他出来,忙出了笑容。 陆长亭觉得有些惊奇。 虽然如今他一身盛名,但是吴观玄被抓,还是使得其他人在与他相的时候显得谨慎了许多,至少那之后就无什么人敢上门来了。陆长亭倒也觉得极好,至少没什么人来打扰他了。 “你怎么来了?”陆长亭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一边也侧过身子请了施显进门来。 施显低声道:“该来。”别的话却是不多说了。 陆长亭见状笑道:“你倒是半点不惧,旁的人如今不敢上门来,生怕自己也与白莲教沾上关系。你却敢来……” “不一样的。”施显脸都不变一下,“且不说您对我有恩。单说与白莲教沾不沾得上关系,便不该是由此来评判。若按照这种逻辑,那也更该上门来才是。若是不敢上门,岂不是显得心虚?” 陆长亭忍不住笑了:“你说的是,若是聪明的人,此时便更应该上门来,才能衬得自己清白。” 施显闻言,登时仿佛被陆长亭夸奖了聪明一般,面上还红了红。 陆长亭将他引进去,秋冬很快送上了茶点。二人坐在一处闲聊了些话,彼此祝福一番,便离去了。 陆长亭看了看施显的背影,低低道了一声:“大智若愚。”施显不常往他这里来,但却从来不失礼数,施显并不富裕,也未见得给他送什么好东西,但每次送出手的必然极有分寸。所以这时候施显上门,像是在意料之外,但其实又在情理之中。 陆长亭在这人头上打下了可以相的标签。 陆长亭起身去了后院练剑。 三子和潇潇这才起了身,只是这二人神怪异,再走在一处的时候,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恨不能拉开一长远。 陆长亭只诧异地扫了一眼便未再理会了。 等到剑练完,那两人还候在身后,陆长亭转过身来,这才一眼扫到了潇潇脖子上……嗯?吻痕?陆长亭被惊了一跳。这两人…… 大约是陆长亭的目光太过明显,三子脸上烧了起来。倒是一旁的潇潇还脸无辜。陆长亭眨了眨眼,难道说三子才是下头那个? 三子忍不住了,忐忑道:“您……” 陆长亭收回了目光。 这种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陆长亭装作了什么也没瞧出来,低声道:“秋冬备了醒酒汤在厨房,你们自己去取吧。” 两人都高兴地笑了起来:“谢谢主子。” 陆长亭换下了身上汗的衣衫,然后转身也往厨房去了。三子和潇潇正凑在一起说什么,三子涨红了脸神有些动,潇潇却无动于衷。陆长亭才刚踏足门槛,那两人就仿佛被烫着了一般,飞快地分开了。 这个动作做得未免也太显眼了些。 陆长亭哭笑不得。 陆长亭拿了食物便往外走,还能听见背后传来骤然松一口气的声音。 陆长亭暗暗摇头,觉得这两人实在有些好笑。 不过很快陆长亭就笑不出来了。 也就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两人似乎就和好了。之后就难免在陆长亭面前点痕迹出来。陆长亭初时看着还能笑,后头就忍不住开始思念朱棣了。原本还没什么,但是瞧着别人在你跟前秀恩,心底一下子就变得煎熬起来了。 剩下的子,陆长亭都快是数着过了。 待到新年过去,白莲教的案子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 应天府死了不少人,同时其它州府的白莲教窝点也遭到了扫,虽然手段铁血了一些,但此时正是洪武帝在民间声望最盛的时候,没有百姓对他的举动产生半点畏惧不安,相反的,百姓们拥护极了,他们坚定地认为白莲教的确就是反贼,是人……陆长亭也就跟着沾了光,受百姓们憧憬戴,几乎将他想象成了神话中一般的人物。 洪武二十二年正月,洪武帝开始了他的第七次北伐,命晋王朱棡同燕王朱棣领帅分两路北征。 这一次北伐完全成了燕王朱棣的主场。 洪武帝下令命颍国公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南雄侯赵庸、怀远侯曹兴为左右副将军,定远侯王弼、全宁侯孙恪为左右参将。除王弼外,其余人都听从朱棣的节制。 朱棣接到圣旨后,先启程往了应天府而来。 同时陆长亭也接到了圣旨。洪武帝最终还是允了他随行,同时带上新的火器,以监军的身份,掌控运输补给、将领赏罚等。行以太监监军还是明成祖时才开始的。此时以文臣督武将,没什么不妥之处。如今陆长亭是朝中新贵,众人琢磨着这一趟出去,就是洪武帝往他身上再加些功劳,好等他回来之后,再行提拔。因而无一人反对。 半月后,朱棣抵达应天府。 此时陆长亭却身在太子东中。 白莲教案落下帷幕,朱标便也毫不吝啬地将其中结果告知了陆长亭。 陆长亭这才知道了吴观玄的身份。白莲教初时是靠收门人逐渐发展壮大的,之后哪怕白莲教渐有衰落,却也依旧会收门人入教,有些只是供给香火钱的普通弟子,有些却渐渐被洗脑成为白莲教的作力量。吴观玄就是白莲教教主的亲传弟子,属于入门早,被洗脑早的那一类,因而虽然年纪轻,但地位却尤其的高。 吴观玄本身出身不低,去了白莲教也被奉作尊贵人,自然便有了一身傲气,平还知道收敛起来,展自己谦逊的一面来收拢人心。但是遇上陆长亭后,他便遮掩不住了。 “……看来也算是我的功劳了。”陆长亭笑了笑。 若非吴观玄见了他忍不住想要展自己的聪慧,说不定这人还能隐藏得更久一些。以吴观玄的才学和本事,应该能走得更长远。兴许要等到靖难之时,他才可能因为战队错误而丧命。结果陆长亭生生将他的人生斩断了一截,提前将他送上了死亡之路。 朱标也跟着笑了,道:“正是长亭之功!此次北征,长亭当真要随行吗?” 陆长亭没想到他骤然转了话题,诧异地看了朱标一眼,道:“是。” 朱标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都有些好奇,北平那几年,四弟是如何待你的,倒叫你如同被灌了魂汤似的。” 陆长亭回想了一下过去,却觉得被灌魂汤的那个人是朱棣才对。 堂堂燕王,未来的明成祖,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硬生生走向了一条断袖不归路。陆长亭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些想笑。 朱标瞥见了他脸上不住的笑容,不由得挪开了目光:“嗯,那你同我一起过去吧,这个时辰,四弟应当入了皇城了。” 陆长亭惊了一跳:“这样快?” “嗯。去吗?” “去!” 自然是要去的! 陆长亭随朱标前往的时候,却是正撞上洪武帝在撒火,而朱棣的身影还未出现。见场面不对劲,陆长亭便留在了殿外,没有贸然踏进去。朱标先行进去后,似乎出言劝了洪武帝几句。而陆长亭也在殿外隐约听见了蓝玉的名字。 历史上洪武帝发作蓝玉还要再等上几年,而现在因为他的蝴蝶翅膀,一切时间线都被打……所以连带着蓝玉也要早死了? 陆长亭垂下了目光。 “长亭。”朱棣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陆长亭霎地抬起了头。 果然是朱棣! 朱棣正迈着步子朝他走来。 陆长亭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这才制下本能想要拥抱上去的冲动。 “四哥。”原本积攒了许久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只化成了舌尖吐出来的两个字。 当然,这时候他也只能说这两个字。 朱棣走上前来,面上神平静冷淡。因为周边还有侍卫人,朱棣极为克制,走上前去,连碰也不曾碰陆长亭一下。朱棣转头朝殿内看了一下,顿足请太监去通报。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