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看上去已经太憔悴了,几乎让人不忍心看。 陆长亭咬紧了牙:“大哥,我答应你。” 朱标微微一笑,这才足了。 一声“大哥”,不仅是一种亲近的表示,在这个时候也算是表示了陆长亭的肯定。朱标足了。 陆长亭站起身来,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拔腿往外面走去。朱标却突然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长亭……若、若是,若是四弟有对不起你那一天,那……那你就当我那话没说过吧。” 陆长亭顿住了脚步,这才觉得眼眶一酸:“嗯。” 朱标合上了眼,似乎是疲惫极了,隐隐昏睡了过去。要不是他的膛还在起伏,瞧上去便已经如同一具尸体了。 陆长亭慢步走了出去,一阵风吹来,明明是已经回暖的时候了,陆长亭却觉得透着心的凉。 第225章 陆长亭不知不觉走回到了陆宅, 陆宅中的下人见了他都惊诧不已:“主子怎么回来了?” 陆长亭摆了摆手,突然觉得疲累困倦极了。他进了屋子, 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无比的绵长,仿佛睡了几天几夜似的。等睡到头都疼了起来,陆长亭才挣扎着, 蒙地爬了起来。 “拿水来。” 外面立即有人小心地打开了门,倒了杯热茶递到陆长亭的手中。陆长亭握着茶杯,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一天一夜了。” 陆长亭浑身都酸楚难受,他喝了两口热茶,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 三子小心地打量了一眼陆长亭:“您要用饭吗?” 陆长亭点了下头:“……中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有。” 陆长亭一口气卡在了那里, 松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朱标已经是将死之人, 区别只是在于早几天死, 还是晚几天死。但就是这个等待的过程,更让人觉得焦灼难安,恨不得把那颗忐忑躁郁的心挖出来才舒服。 这样一想,陆长亭便觉得原本空的胃袋, 更是半点进食的.望都没了。 “主子?”三子等人在一旁小声地叫道。 陆长亭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茫然之。这在他的脸上,是很难见到的。 三子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这时候看着陆长亭, 大气也不敢。还是秋冬怯怯地道了一声:“您该用饭了。” 陆长亭才低低地应了一声,陡然回过了神。 这时候伤怀都是没必要的东西。他还要等着朱棣回来呢。“摆饭吧。” 见陆长亭终于开了口,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厨房早早就候着了, 没多久的功夫,饭菜就摆上了桌。陆长亭多少有些神思不属,饭菜吃在嘴里也没甚味道,不过他倒是吃到了才放下了碗筷。陆长亭有些想进再见朱标一面。 那天在朱标榻前,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了,所以还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问出。他还有些话想要仔细问一问朱标。 但是陆长亭站起身来,突然又顿住了。 朱标已经是将死之相,多一口气都成了奢望,生生吊到这一是为了什么呢?虽然陆长亭觉得这样想,未免脸皮厚了些。但确实,如果他那刚从东出来,朱标就去了……以洪武帝对长子的看重程度,当天他都不一定能走出城。怀疑是顺理成章的,迁怒也是必然的。只有等到他出来了,再过上一段时间,朱标再离去,没有任何人会觉得此事与他有关,自然落在他身上的迁怒也就会少了。 所以……他现在不能再去东。 陆长亭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撤了吧。” 下人们撤了残羹冷炙,杯碗盘碟。 陆长亭转身回了屋子,门再度关上,门外的人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动。 当天陆长亭就见到了中来的人,那人是来请陆长亭前往问话。陆长亭也知道,应该是洪武帝要问他,朱标可还有得救。但他只是通风水而已,并不是神医,朱标这个样子,御医都无可奈何,他又能如何呢?陆长亭知道说实话必然会被发作,但也总要去说一遍。 等到进了,洪武帝便很快将他叫到了跟前。洪武帝瞧着比上次更见憔悴了,陆长亭进门的时候,洪武帝便单手支在桌案上,两眼紧闭,眉心因为极度疲累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见陆长亭进来,一旁的人忙低低地唤了一声。洪武帝骤然惊醒,抬起头来,眼底都带着遮掩不去的疲累。 “来了……”洪武帝的口吻先是温和的,但是越往下说,他的口吻就越是严肃,“长亭,你今便与我说个准话。此次太子之疾……当真与风水无干系吗?你觉得,太子……可还有救?” 洪武帝能问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心中也多半知晓朱标熬不过这一次了,只是为人父母者,不会愿意轻易放弃儿子的命,才会再不死心地多问上两句。 陆长亭当然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去扎洪武帝的心。他低下头,道:“陛下,臣瞧不出别的来。但若真与吴观玄说的,整个皇城风水有异有关。那臣愿意从此着手,再试一试……”这也是他唯一能表的态度了。 洪武帝脸上看不出喜怒,陆长亭低着头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毕竟任是谁,知道自己宠的儿子即将命不久矣,都不会心情好的。 “……那便,试一试吧。”洪武帝开口道。 陆长亭领了命。 这多半都是徒劳无功,不过不仅是给自己一个安,也是给洪武帝一个安。 洪武帝令人带了他下去。 陆长亭躬了躬身,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在他直起身的那一刻,陆长亭瞥见洪武帝又恢复了之前的姿态,身上透着浓浓的疲惫味道,甚至还隐隐散发出了摧枯拉朽的气息。 陆长亭心中一跳,不敢再打量,马上别开了目光。 等出去以后,陆长亭就跟着那领路的太监,在中走动了起来。以竭力找出其中风水有异的地方。 太子重病的事是难以隐瞒住的,内上下都是知晓的,因而当陆长亭在中走动的时候,随处都可见愁眉紧锁,神悲苦的人。——因为太子病重,内不敢见颜。 陆长亭轻叹了一声。 其实在这样一片愁云惨淡的氛围中,朱标的身子又如何能好得起来呢?可如果要求人们都莫要如此愁苦,那也不现实。太子病重,难道你还敢笑么? 接下来几,陆长亭都是这样度过的。吃过饭后,便匆匆往中去查看。洪武帝大约是瞧他着实付出了不少力,便也没有再叫陆长亭到东去见朱标。当然,也有可能是朱标说了什么……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陆长亭都不得不说,这大大减少了之后他被迁怒的可能。 一转眼,就到了大军还朝。 洪武帝这才看起来神了不少。 而陆长亭作为曾参与了这次北伐的监军,自然也同列到了朝堂之上。站定以后,陆长亭并没有急着往朱棣看过去。他扫了一眼朱标曾经站立的位置,那里空的……朱标如今是连起身都无法了,不然的话,这样的场合,他多少都会强撑着出现的。 陆长亭收回了目光,心底多少有些悲伤。 先是论功行赏。 后是施以惩罚。 曹兴就这样被提溜了出来。朝堂上下都知道曹兴乃是蓝玉的人,这时候看见曹兴被丢出来,都不由得心下一突,连看一眼洪武帝都不敢。他们都不是傻子。在这个当口,太子病重……蓝玉手底下的将领行事嚣张,犯了大错……他们隐隐从中觉到了风雨来的味道。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太监脸煞白地冲入了朝堂之上。洪武帝并未斥责他的莽撞失礼,其他朝臣也隐约觉到了什么,此时也都极为默契地闭上了嘴。 “太子……”那太监还未将话说完,洪武帝便已然站起了身。 陆长亭瞥见曹兴松了一口气。 陆长亭皱紧了眉。 如果……朱标真的出事……曹兴所受的惩罚只会更重。那时候洪武帝心中宣不得的怒火与悲痛,就都会降临到蓝玉一系的身上。 陆长亭看着洪武帝匆匆离去的身影,忍不住也拔腿跟了上去。 谁知道,这会不会就是最后一面了呢…… 朱棣、朱樉、朱棡三人犹豫一瞬,也跟了上去。 此时太子东已经了起来。 陆长亭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洪武帝一行人,洪武帝此时本顾不上他,便默许了陆长亭跟在其后。其余人也是认得陆长亭的,因而无一人阻拦。转眼间,他们就入了朱标的殿中。 御医跪在地上,围作一圈,似是在商讨太子病情。见洪武帝进来,忙不迭地膝盖挪着,面向洪武帝拜了拜。然后极为快速地代了朱标的病情恶化程度。 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再啰嗦,再迟疑,再说什么中庸的话……那都无疑会更快让他们丢命而已。 陆长亭站定在后面,指尖不自觉地轻颤了起来。 朱棣三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朱棣从陆长亭身边走过,轻轻地握了一下陆长亭的手,一触即放,随后神自然地走到了洪武帝的身边去,神自然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似的。 陆长亭的心稍微定了定,目光越过前面的人群,望向了殿内更深的方向。 没有动静。 陆长亭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那头洪武帝突然怒喝了一声,御医们吓得忙跪地磕头不已。而就在这个场面混的时候,里头跑了个小女出来。洪武帝见了那女,脸上五官顿时绷得紧紧的,原本松弛的眼皮都被撑开了,双眼灼灼,眼底一片漆黑深沉。 洪武帝没有再斥责御医,他快步走了进去。 朱棣三人完全被洪武帝遗忘在了身后。 陆长亭也无法跟着进去。 他们都一致地望着那个方向,谁的脸都不轻松。 陆长亭不自觉的地攥了攥手指,掌心一片濡。 好像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 陆长亭都觉到双腿发麻了。 洪武帝走了出来。 身后的人哀声哭了起来。 猝不及防。 陆长亭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几乎无法清醒地思考。 哭声彼此染,开始接二连三地响起,往外扩散开…… 朱标还是如历史上那样,病死了。只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病死在他乡。陆长亭目光略略茫然地朝四周扫去。站在角落里的女,死死抱住了怀中的少年。那是朱允炆。朱允炆除了初时竭力挣扎以后,便跟个木头人似的,傻呆呆地倚在女的跟前,目光比陆长亭还要茫然几分。 才不过十二岁。就要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了。纵然上头有个皇爷爷,但以洪武帝的年纪,又能护得了朱允炆几年呢? 陆长亭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别开了目光。 也许是殿中人有些多了,陆长亭觉得空气有些不大畅通,口阵阵发闷。他也不知道过去了过久,就好像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似的,大家都开始往外退了……陆长亭也才混在人群中,跟着一块儿往外退。 陆长亭脑子里闪过了那天朱标和他说话时的模样。 大概真的是最后一眼了…… 正恍惚间,陆长亭的肩被人轻碰了一下。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