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二嫂嫉妒得眼生恨,想老天真是不公平,叫这种老砍头的歪货享福,偏偏他们家非得死挣苦干。 她心不平脑子发热,于是远远地向杜太爷喊道: “太爷,您老福气大啦,说大小姐的后妈阔得很,家里银子多得堆山填海。 “别说是大小姐跟她爹花不完,太爷你就是带着杜家一门子人都去花,那花几辈子也花不完嘞。 “大小姐她后妈,以后生了孙少爷,叫孙少爷跟他娘的姓,让他娘把家业都给他,那您老的福气,那才叫大嘞……” 杜太爷一听这话,立时怒火中烧,头顶上跟挨了一个雷似的。 这余二的婆娘就等于说,他儿子傍富婆,他孙女吃后妈的,他杜家一门子的人,都成了吃软饭的。 杜太爷不是个君子,他要是生气了,可不讲什么动口不动手。 火冒三丈的他,这一会儿往地上一蹲,从地上拣起一大块土坷垃,小跑着向余二嫂家门过去。 等他到了余二嫂近前,就把手里捏着的土坷垃,不由分说就往余二嫂身上丢,丢了一块再拣一块。 他砸得余二嫂抱头鼠窜,赶紧跑回自家的正屋门里,把门栓得紧紧的不敢出来 杜太爷至此还不想歇手,继续捡了土坷垃,直接高高地往余家的院子里丢。 余二嫂藏到门后面,大约是被砸到,一边吱哇地呼疼,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 驼包嫂赶紧过来两边劝,那边劝余二嫂积积口德,这边劝杜太爷顾顾身体。 直到把余二嫂打得鬼哭嚎,杜太爷这才鸣金收兵,收了狂丢土坷垃的神通。 杜太爷年纪大了,半路跟人干了一仗,还真是有点耗神。 他到了侄孙子杜向渊家,跟他一家人说,那一大些东西,都是孙女珍卿让人捎回来的,特意代送给他们一家人的。 这要收礼的一家人,难免有一番推辞。 杜太爷很霸气地挥手说:“不值个啥,长辈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别跟我假模假式的瞎客气。” 杜太爷这一套劝人收礼的话,说得人家一家子无语。不过也没法跟他计较,自来知道他不会说话。 杜太爷坐在一旁歇气,看族长一家人,把那两个大包袱打开,一样一样翻看里面的东西。 玉琮他娘和他姐,对那些雪花膏、洗头水、胭脂、香粉最兴趣,尤其玉琮他姐,一件一件翻着看,那是看得两眼发光、如获至宝。 玉琮他娘一边摸着东西,一边跟大家大叹:“珍姑姑真是心细,这么些得花多少钱啊。” 玉琮他爹摸着两盒香烟和四瓶养生药酒,跟杜太爷说: “太爷,叔爷、叔和珍姑姑,对我们如此破费,让我们做晚辈,真是承受不起。 “您老写信的时候,跟长辈们都说说,别花这些冤枉钱,乡下人咋过不是过,用不着花里呼哨的,这么多名堂。” 杜太爷看他们那一个个,都活像是没见过好东西的样子。 他顿时觉得倍儿有面子,他就很自得地,扬着脑袋说: “这些那都不值个啥,你们敞开了用,珍卿他爹,一个月开一两百的工钱,他跟珍卿哪花得完,那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不贴贴你们这些小辈儿,难道还贴外四路的人?” 玉琮叹着说:“要我老太婆说,还是珍妹妹心细,从小就知道心疼人、体贴人。叔爷,你这个孙女算是养着了。” 杜太爷深以为然,珍卿还没去海宁,他儿子儿媳妇,其实不怎么寄东西回来。不但不给他寄东西,也没给别人寄过。 他那个糟心的儿子,连写信都不直接给他写,就写到杜族长或珍卿他三表叔那。 可自从珍卿去了海宁,信是没间断地寄,还时不常地捎一大些东西回来。 尤其这一回捎得更多,各处亲戚师长她都想到了。 杜太爷把捎回来的东西,送到各家手里的时候,看着这些人的喜反应,听着他们的恭维夸赞,真觉得特别长脸,特别显得自己教育有方。 杜向渊看到那包袱里,杵着两个大药瓶子,以为是什么药岔进来了。 他见上面贴的还有纸条,就叫丫鬟拿他的老花镜来。 杜向渊戴好了老花镜,看见字条上确实是珍妹妹的字。 瓶身上面贴的字条,写这是德国的鱼肝油,那是美国的维他命片,然后怎么吃、吃多少,桩桩件件都写得清清楚楚。 杜向渊看完药瓶上的字条,又把珍卿给他写的信打开看。 看着看着,杜族长突然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一家人连忙过来劝说,等他哭够了,他又连声说着:“珍妹妹是个好妮儿,是个好妮儿,叔爷,你养她是没白养,你老的福气在后头。” 杜太爷见侄孙子动哭了,更是觉得脸,很大气地道: “这东西你们吃用着,吃用了要是见好处,我再让珍卿从海宁捎回来,就是他们那大城市才卖嘞。” 玉琮见老伴哭,拿话羞臊他说:“都有重孙子了,你还猫,你羞不羞的。” 杜太爷就咂着嘴说:“给她师父师娘送东西,她师父师娘也掉眼泪,说这个徒弟没白教她,比他们闺女还会上心呢。” 大家都连忙附和着赞叹,说珍姑姑打小就是个好的,到了大城市享福,也没忘记乡里人。 玉琮倒是心疼老伴,这屋子的人,只有她能理解他老伴的受。 他们这个小叔爷——就是杜太爷,跟他老伴杜向渊差不了两岁。 杜向渊活了多少个年头,就给他这个小叔爷,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这其间多少辛苦为难,又是怎么一忍再忍,只有老太太这当老伴的最知道。 就这位不着调的小叔爷,还他那个儿子杜志希,那都是不叫人省心的人。 两父子做事都由子,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够体谅别人的艰难辛苦——他们这些亲戚,也没指望过这父子俩会回报什么。 没想到他们家的女孩儿,却是这样记念恩情,体贴人意,真是让人百集,说不清什么心情。 杜太爷被恭维得飘飘然,特别愿意做个好长辈,就跟玉琮他娘说: “你闺女要出门子,珍卿还给我捎了几匹绸缎,还有那颜花花的,我老头子也不用,给你闺女到嫁妆箱里,婆家看着也高兴。等大田回来,我让大田给你们搬过来。” 杜族长一家老小,连忙推拒说不能要。那杜太爷犟起来很犟,他要愿意给,就不许别人不要的。 与此同时的杨家湾,黎大田给杨家送了东西,连忙往李家庄里赶。 杨家的姑,还有大房、二房的人,一起看着那些东西,良久地无人说话。 就在两个月前,二房的昱衡少爷,深更半夜投梁自尽,这一回差一点就真死了。 昱衡少爷的亲娘二太太,她伤心自责,痛苦恐惧,是人都看得出来。 她里夜里地哭啊说啊,也不能好好吃饭,也不能安稳地睡觉。 他的大儿子、小儿子死了,二儿子再有事的话,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对于二儿子的安排,她还是抱着那样的心思,跟姑说,只要珍卿跟昱衡定亲,她什么条件都答应,要她立刻去死都行。 病瘦了的姑,捻一捻佛珠,神情虚淡,落寞地说: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老二家的,前三年,我只差跪下求你,让你把小花聘给昱衡,你死活不愿意,找足了借口糊我。 “小花是我看大的,她是个好孩子,她不是个不知恩的。要是你早早聘下她,就算若衡变成这样,就算他爷想悔婚,看着我的情面上,她也不会悔婚。 “现在说啥都晚了,她到了他爹那边,轻易不会回来。就算她想回,你表舅也不会让她回。 “老二家的,事情成这样子,啥也不用说了。你做娘的人既要照顾好昱衡,也别把若衡撇在一边,再过一年,她也要出门子了。” 若衡听这样说,不由拿帕子捂脸哭,哭了片刻就生生忍耐住了。 这一年家里屡遭不幸,她早改了以前的天真烂漫,学会为母亲分担许多事情,她人也变得懂事多了。 二表娘看着女儿哭,自己也是眼泪倘个没完的。 二表娘常哭得多了,整个脸都是浮肿的,人显得特别憔悴,眼见她又出眼泪,想向老太太哭诉,二表伯给女儿递眼。 若衡就站起来,拉着她娘的手说: “娘,你看小花还给四哥,带了这么多东西。娘,如果四哥知道,小花不但没怪他,还这么惦记他,他肯定会高兴的。娘,我们给四哥送过去吧。” 二表娘一听,觉得说得有理,就跟女儿拿着东西,一起去找二儿子昱衡。 大表伯和二表伯,看着老母亲落落寡,心里也是不落忍。 大表伯拿着一瓶鱼肝油,右手拿一瓶维他命,走上去跟老母亲说: “娘,这可都是好东西,还是从洋人那进口的。娘,您吃了这个,晚上眼睛就能瞅清楚。你瞧瞧,小花这个妮儿真是有心,还代您啥时候吃,吃多少。您吃一阵子,身体就会见好的……” 姑虚弱地叹气:“这好的妮儿,到我们家多好。” 二表伯就长叹一声,看着前堂的房顶上,有一束枯草被风吹动摇摆着。 作者有话说: 谢在2021-05-07 14:20:08~2021-05-08 14: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一抹抹哀愁 20瓶;smileyey 15瓶;阿珂 6瓶;糊的小咸鱼 5瓶;彼得潘7、糯米团子zy 2瓶;楠楠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误打架珍卿退学 珍卿回到圣音女中, 还是按部就班地过学校生活。 周明秀先生死亡事件,海宁城这么yun动,全国也在谴责加yun动, 最终也没有达到严惩凶手的目的。 但不知道怎么作的,后来珍卿就听说, 租界工董局做出让步。 他们答应多提拔一些华人探长, 来改善租界治安, 维护华人的人身安全和切身利益。 周明秀先生被害案, 这样不了了之以后, 珍卿发现学校的同学,思想上明显两极分化。 在自己的国家里,却要被当做三等公民对待, 这种屈辱让不少同学,觉醒了国主义。 有人觉醒了国主义,这是好事。 但也有一部分人更加悲观, 更加恐洋。 他们自己作为中国人, 而觉得中国人不行, 觉得中国样样都落后腐朽,不是洋人的对手。 这一种人, 于是干脆全面投降, 光明正大地崇洋媚外。 珍卿隔壁宿舍的宣安琪,就是后一类人。同宿舍的唐兆云也是一样的。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