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不免苦笑,怎么跟个小女孩儿,聊起这个来了。 他简单地给她解释:“总之,除了偶尔开会,提提经营的建议,派人按时查账,我不必事无巨细地管理,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忙。” 珍卿似了悟地点点头,大概是听懂了,但具体的似懂非懂。 大约就是后世的风险投资,高风险但也是高回报? 珍卿手支着脸看三哥:“那大哥他们,为什么说,你办丝织厂不挣钱呢?” 陆浩云叹道: “因为前期的投入会很多,回本却不容易。 “比如办这个缫丝厂,即便质量和数量跟上去了,想要卖到国外去,也很难争得过东洋人,想要竞争,只得降价,但降价又没有利润,终归难以长久。 “而洋绸洋缎进来以后,本土的产业受到冲击。缫丝厂出的丝,若不低价卖给外国人,本土的绸缎厂家,也消化不了那么多……所以,最好既有缫丝厂,还有丝织厂,自产自用……” 珍卿很是疑惑:“你们既然也是机器缫丝,为什么还竞争不过东洋人?” 陆浩云苦笑了一瞬,说: “我们国家管经济的人,不太懂经济,对很多行业都重税。 “而东洋人的政府,对他们很多挣外汇的企业,收税很少,甚至不收税还有补贴……” 珍卿恍然大悟,所以,有这样的国民政府,此时的很多工商业领域,如果真的完全开放竞争,恐怕真的干不过东洋人。 怪不得三哥他们的商会,要用抵制外国货的方法,来给自己的企业争取发展空间。 这个时代的商人,在夹中求生存,真是不容易。 她看着烟雾中的三哥,他的神情是沉着的,却又像是隐约的焦灼。 她蓦地肃然起敬。 这一刻的陆三哥,超出了一个家庭定义,他成了忧国忧民的风云人物。 此间华夏民生之凋敝,亡国灭种的危机之深,她作为多活一世的人,有时悟会更深刻。 把今目疮痍的华夏,与后世繁荣富强的中华相比,你才能深刻地意识到: 鲁大师笔下那些民族脊梁们,为把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把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从亡国灭种的境地里挽救回来,这一个古老的国度,带引进一个新的时代,那一代代仁人志士、栋梁英,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付出多少鲜血和生命。 而她眼前的陆三哥,在世人看着,是最有条件买笑追,挥霍肆意的贵公子。 而实际上,他却忧虑着国家的命运,并且展开了积极的行动,指望能用自己的行动,在某一个层面上,努力改造、挽救这个国家。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是深深浅浅的光,他捏捏她的脸,问:“怎么这样看三哥?” 珍卿眨眨眼睛,咧开嘴笑着说:“没啥,就是突然间,对三哥有点儿崇拜。” 三哥听得破颜一笑,一改刚才的沉肃:“你这么会哄人,说这个话,是不是哄我的?” 珍卿连连摇头,说“不是”,然后抱着他的一只手,极尽真诚地说: “三哥,我没哄人,我要发自肺腑地赞美三哥。 “神农氏尝百草,开中医源脉;司马迁作《史记》,开正史先河;曹大胆起用寒士,最终统一北方…… “而这些人做的事,一开始都不被当时的人认同,可能还被视作败类。 “可是时间能够证明,他们的光辉像月一样,永远光照古今,而那些萤虫之辈,只能仰望之…… “匡先生跟我说过,世上的人多是随波逐,营营碌碌,而那些真正的人杰俊才,一开始反倒格格不入,为庸碌之人所笑。 “三哥,我觉得,你将来一定也很厉害,说你不好的人,是他们没眼光,看不到时代的……” 三哥把小臂支在椅背上,把脸在胳膊上,听她侃侃而谈,他眼睛里浮动着温润的光,嘴角是淡淡的笑意。 正讲着,听见有人敲了两下门,向门口一看,原来是吴二姐回来了。 她看着里面的两人,问:“聊什么呢?这么入神,连饭也不吃了。” 陆三哥把身子坐正,闲闲地说了一句:“听小妹拍我马呢,马拍得真好。” 脸有疲的吴二姐,听得扑哧一笑。 佣人帮她把大衣了,她把手套取下来,坐上椅子问珍卿:“你怎么拍三哥的马?也拍拍二姐来。” 珍卿鼓着脸噘着嘴,瞥了三哥一眼。刚才慷慨昂地说一大篇,被三哥说成拍马,她又囧又恼,一时不想说话了。 …… 作者有话说: 我看有的小可,老抱怨女主不学习不搞事业。 其实女主天天在学习,而每天赶画稿,难道不是在搞事业? 只是不可能天天写,她上外语课,学了几个单词,背了多少句子,掌握了多少语法吧? 赶画稿也未必总要讲,今天画了几张,都画了啥内容吧…… 还有,穿到民国好好学习,难道学的一定只是文化知识和学校的东西吗? 人情风俗,世态炎凉,家国情怀,奋斗牺牲,我觉得样样都要学习啊。 比如说家国情怀这个事,女主也不是没有,但她是个谨小慎微的惜命之人,有些事情她就是限于想法。如果太危险的话,她就会缩回来的。所以,她需要身边有榜样,让她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学啊………………………………………………………………谢在2021-05-22 14:15:27~2021-05-23 14:1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胖馄饨 1个;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暗夜渲染 239瓶;表白三哥超级帅 30瓶;西和、宝帘 20瓶;是幸运啊 15瓶;悬崖下的静音姬 11瓶;18124511、普罗米修斯(●─●)、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负、cho 10瓶;小富婆、雁、nuoniy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正月里的二三事 正月初三的晚饭餐桌上, 珍卿和三哥吃到快结束,吴二姐出诊回来了。 佣人把饭菜拿去厨房热。 吴二姐就坐在餐桌旁,逗着闷不吭声的珍卿: “小五, 姐姐遇到难的病人,装了一肚子闷气, 正好想听几句好听的。你对三哥就有好话, 对二姐就没好话吗?” 珍卿想了一想, 说: “二姐, 你又漂亮又能干, 心肠也大大地好。你要是抛绣球招夫,招回来的夫婿,一定是才比子健, 貌胜潘安,千金万银都不换。” 陆三哥早笑起来了,吴二姐又气又笑, 骂道: “好你个小丫头, 对着三哥就有好听的, 到我这儿,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看我不教训你!” 说着, 她就袖子站起来, 走路带风地过来珍卿这边。 珍卿吓得叫,连忙要从椅子里跳出来, 想赶紧从餐厅里跑出去。 结果三哥拉了她一把, 耽误了她逃跑的功夫。 她就被吴二姐逮个正着, 吴二姐揪着她的脸笑骂: “哪来这么多不三不四的野话, 你哪像一个丫头! “我听说, 胖妈早说要给你扎耳, 你一直赖着不想扎。 “我看正月天气不错,这一回给你把耳扎好。 “以后耳朵上,天天挂两个沉甸甸的坠子,让你跑也不好跑,闹也不好闹,好好学做一个文静淑女。” 在一边的陆三哥,也笑着附和说:“这个倒是正事,不能耽误,我看过了正月,这事就要正经地办起来。” 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得吴二姐直发笑。 珍卿一点不想扎耳。 遥想当年,她亲眼见若衡表姐打耳。 若衡表姐那扎了耳的耳垂,反反复复地发炎,滴闹了有大半年才好。 所以,珍卿在睢县的时候,一直没有扎耳。为了不是必要的事,影响个人的生活质量,简直太不值当了。 不过在睢县的时候,倒也没人强迫她扎耳,竟然就这么拖拉下来了。 没想到吴二姐提起这话题,说着珍卿的年岁不算小,在一些宴饮集会上,装扮该更正式些了。 吴二姐叙说这扎耳的事,竟然渐渐说上心了。 她看到胖妈进来餐厅,还特地跟她代这件事,叫她记着子,过了正月就筹办起来。 珍卿是心的不情愿,想拒绝又怕被笑孩子气。 她就挖空心思地举例子,说那谁谁这谁谁,扎耳、戴耳环,都出了哪些危险的事故。 倒把吴二姐和陆三哥,听得好笑不已,还是暗叹她的孩子气。 两个大人,跟一个小孩儿闹,倒也闹得开心。 等到佣人把饭菜重新热好了,吴二姐才算是消停下来,找个座位准备吃她的晚饭。 珍卿连忙转移话题,问:“二姐,你大年初三就这么忙?” 吴二姐也顺着她,转移了话题,看了一眼陆三哥说: “快别提了。这个病人,还是你三哥的朋友介绍的,他儿子做了个什么官。这一家的老爷、太太,排场也够大,规矩也够多的。 “我给他做常规检查,各处指标都弱,怀疑是癌症,跟他们说,最好入院再做详查。 “那老爷子死活不上医院,反倒责我是庸医……那家的老太太,看我是女医生,说话怪气,说起来无聊得很……” 珍卿觉得奇怪的是: “二姐,你是院长,还亲自出诊?” 二姐也说:“这一点也无聊,他们看病,也得找官最大的看,觉得官最大的,一定是医术最好,治起病来最可靠。最好还是亲友介绍来的,用起来就更放心……” 三个人聊着天儿,珍卿和三哥,陪着二姐吃完了这顿饭。 晚一点的时候,吴二姐跟弟弟在房里聊天。 她想起来的时候,就问弟弟: “听金妈说,你跟小妹讲丝厂的事。怎么跟个小孩子讲这些?你如今,到了无人可说的地步吗?”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