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吃过不少地方的饺子,从来没有饺子是她这味道的。 这饺子越品越觉得, 好像是来自地狱的味道。 珍卿趁着还没呕吐, 赶紧把没嚼完的吐到手帕里。 然后, 餐桌上此起彼伏的吐声。 连平常无条件支持她的吴二姐,还有最疼她的陆三哥, 也没经过来自地狱的味觉考验, 纷纷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秦管家赶紧悄默声,叫大家把饺子都撤下去。 吴二姐惊诧地说:“我吃到一个大丁, 好像没有煮啊!小五, 你切得太大了。” 杜教授是吃到土的表情, 一直吐好像都吐不尽, 他难受地说:“这饺子皮好像没有。” 说着他瞅了一眼珍卿, 珍卿在心里哼:皮没煮, 难道不是煮饺子人的锅,瞅她干啥玩意儿呢。 吴大嫂漱完口擦嘴,直摇着头跟大家说:“我看,小妹以后少动厨具吧,往后出嫁的时候,给她配两个茶饭好的老妈子,比什么都强。” □□姐哼笑一声,乜斜着珍卿道:“还跟我比。” 陆三哥也哭笑不得,摸摸珍卿沮丧的脑袋:“以后要多发扬优点。” 珍卿了一把脸,站起来,跟大家拱手说: “对不住,我亲的家人们,虽然态度一丝不苟,但是作品实在献丑,谢大家对我的批评,还保留了一点温柔。请大家继续享受美好的晚餐吧。” 不管听没听懂,吴娇娇都热情捧场:“小姑说得好,小姑好。” 吴二姐也赞同地说:“你这个态度很好。” 吴仲礼也拍手捧场,珍卿又跟大家拱拱手,低调而无聊地坐下了。 杜教授讲得很直白:“她妈也没做饭的天赋,珍卿随着她妈了。以后她自己做家,还是请个厨娘吧,做饭太屈她的才了。” 然后谢董事长也赞同说,小妹的天赋还在念书,女红厨艺不该浪费她的时间。 吴大哥和吴大嫂,也特别热情地附和。 珍卿噘着嘴在心里哼唧,你们语速再慢一点,表情再真诚一点,我才信你们是在夸我。 然后,厨师心烹制的燕,雍容华贵地摆上来。 珍卿觉得太好吃了,真是货比货得扔啊。 陆三哥看珍卿郁闷,忽然想,他要不要多练习一下做饭呢? 时间又过了两天,礼拜二的下午放学,珍卿到邮局里取了信。 回家拆开信一看,古以锦先生说这个月底清账,第一、二期的版税奉上。 信封里除了古先生的信,果然还有一张银行本票,上面金额是一千九百二十块。 古先生在信中告诉她,登着《葫芦七子》的第一、二期画报,初印和加印的,一共卖了约有八万册,平均一期销了有四万册——据说没改版前的《儿童画报》,最好的销量也不到两万册。 一本画报卖八角钱,而合同上约定好的,在画报上连载时版税只有3%。 一千九百二十块钱,珍卿算一算,钱数正好是对的。 珍卿简直高兴死了。 这才是第一、二期的分红。 如果画报的销售,一直保持这个势头,等《葫芦七子》连载完,必然还会出单行本,她后续还能继续拿版税。 用不上一年时间,四五万的花园洋房,也不见得是痴心妄想了。——世上还有比她更幸福的人吗?! 想杜太爷这一辈子,作为商界百年一遇的废材,他肯定没一次挣这么多钱,想想觉得自己好哦。 珍卿高兴得不得了,一会儿在地上瞎蹦跶,一会儿又在上打滚儿。 一千九百二十块钱,对谢董事长他们不算什么,可在乡下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好想好想告诉杜太爷! 可是这老头子太显摆了! 他说不定会把孙女挣大钱的事,卖到睢县周边的几百个村庄都晓得。 不行,不能明码告诉他挣了多少,只能告诉他她挣了钱。 就是只说挣了三十块钱,老头子也一定能高兴疯的。 又一个礼拜天的时候,珍卿针对陆爹两口子的小文章,现在有点陷入瓶颈了,想买点同类型的小报参考下。 路过惊华书局门店时,见他们门口排着好长的队伍。 珍卿就从电车上下来,她特意走到长队那看,果见《儿童画报》卖得火爆。 男女老少排着长队,扬着脖子等着买画报。 轮到最前面的一个男人买时,他一口气说要买二十本,有排得靠后的人,冲着那人扯着嗓子嚷: “喂,你夯不啷当买那多,人家不要买的啦!” 那个人还是要二十份,还趾高气扬地说:“本人要以画报赠亲友,有钱为何不叫我买?” 珍卿站在旁边看一会儿,见那买了画报的不少人,才走开没几步,就迫不及待地在路边翻看。 有一个人,在珍卿身旁翻着画报,一时看得眉飞舞,一时又急得直握拳,口里一时哎呦一时嘿,一时又动地念念有词: “这该死的裂地妖鬼,红娃历尽千辛万苦,马上就要到得石山,取得烛之目。竟然被裂地惊雷术,投到万丈深渊去了,该死该死,真是该死,这可怎么办呢……” 说着他赶紧向后翻看,还一边翻看一边念叨。 这人不觉间把连载看完,一看完急得直跺脚: “歹命歹命,怎么偏偏断在这里,这是存心让我,一个礼拜寝食不安!” 说着还是没奈何地跺脚,絮絮叨叨地走上马路坐上车。 周围和这人一样痴的,那是触目皆是! 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来是结伴来买画报的,听其中一个小伙子说: “我从现在开始,绝对忍住不看。我要等到本月四期完结,攒够了一整集的内容,我再一次过足瘾,这样才看得比较快。” 他的小伙计羡慕地说: “可是我忍不住的。我每次买两份画报,看完以后裁剪下来,收集成一本册子,用影纸蒙在上面,拿铅笔描着画,这也有乐趣的。” 原先的忍耐派的少年,一时听得双眼大亮,肯定是受了启发,他也兴奋地说:“我回去也试一试去。” 诸如这种热情的议论,珍卿听了有几路人了。 想当年她追连载小说,急得抓耳挠腮的,恨不得跳进作者存稿箱里。 再想当年她在杜家庄,一点没有别的娱乐,也拿竹纸蒙在画册上,描画那么糙的《点石斋丛画》,现在也轮到别人来描她的画了。 想想还有点小动呢。 现在的《葫芦七子》,连载到第二集 《烛之目》。 《烛之目》讲的是红葫芦大姐先出世,但是人间被黑暗遮蔽,人们长久在黑暗中惶恐度。 大姐红娃受了女娲娘娘暗示,先要去找到烛之目,照亮被南海鬼姑遮蔽的人间。 珍卿给两颗烛之目,都取了有暗示的名字,一个叫可启智,一个方照行。 这俩名字看似无厘头,其实暗示的意思是,用科学来启发智慧,顺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不过,人们都顾着看情节故事,恐怕没兴趣多思索此间深意。 珍卿暗看会儿热闹,获得了微妙的足。 等再次坐到电车的时候,有不只一个人,在讨论《葫芦七子》。 而且有两个女生,在看《十字街头》的月刊,而且正在讨论珍卿的《一间屋子》。 好吧,她在文章书画方面,如今算是小放异彩了。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她也许还真能少年成名呢。 珍卿买了二十份小报,打算回到谢公馆再看。 结果回去先被杜教授说一顿。 他说现在时局看似安稳,但海宁的治安得很:街头常有瘪三调戏妇女,打架滋事也屡见不鲜,还有人口莫名失踪。 杜教授严嘱珍卿,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人的。 有道理的话,珍卿自然会听的,她认真地应了杜教授。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今天家里的汽车和黄包车,都叫人占用了嘛,她又着急出门去。 后半天珍卿专心看小报,一个叫《追风寻月》的小报,引起了她的强烈重视。 这《追风寻月》是报,上面连载着一个小说,叫《江平事》。 《江平事》,讲的是十八年以前,江平大户的一位水公子,恋上一个唱青衣的名角儿——一个叫葛兰香的美人儿。 水公子这兰香,简直得神魂颠倒,不惜跟发原配分道扬镳。 这《江平事》现已连载到,人到中年的水先生,带着子和三个儿女,跑到海宁来做点小生意,定住在神路的一栋洋楼里。 水先生的老婆葛兰香女士,孩子们上学堂以后,他先生也去上班了。 她整在家里没有事干,常到同一个里的梅太太家,跟那一帮阔太太们打麻将。 这《江平事》的文笔,真是太俚俗香了。 珍卿买到的这一期,特意借一位地砖商人的眼,写到水太太兰香那半老徐娘的风姿: 兰香的丈夫家世体面,也舍得给她花费脂粉钱。 她妩媚的鹅蛋脸儿上,上着浓的妆,雪白的一截脖子里,一条赤金的项链,在头顶强光的照下,闪着赤花花的光。 那位地砖商人崔先生,本说是来看崔太太打牌的。 他却并不用心看他太太的牌,而是一直看兰香背后墙上的花鸟绣屏。 他连绣屏其实也不用心看,他生着细纹的桃花眼,总不老实地去偷看兰香。 梅太太家里的麻将桌布,新近换成灰白蓝格子的哔叽绸,兰香叫崔先生那贼出出的眼,看得出了一身细汗。 她心烦意地摸了一张牌,随意往牌阵上一码,那只牌却从哔叽绸布桌上,翻着轱辘滚地了上。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