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珍卿想来,此人必定有特殊技能,或者有特殊贡献,才能在这壕的宅子里干七年。 秦管家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五小姐,虽是乡下来的,听说在家也娇生惯养,倒也还有些礼数,不是个猖狂的人—— 不过,她看着一副老实相,也不像个会来事儿,将来未必能多受宠。 秦管家把一切代好,吩咐胖妈在这里给五小姐帮忙,她就忙她的事情去了。 下午剩余时间,珍卿一直收拾东西。 除了衣袜鞋帽、亵衣巾帕,还有在睢县惯用的笔墨纸砚,还有镇纸、印章,还有老铜钮给她编的小玩意儿等。 零零碎碎收拾到晚饭,还没有收拾完毕。 晚饭是珍卿一个人吃的,四小姐在三楼房间,一直没有下来过,连晚饭都在房里吃的。 至于陆三哥,据秦管家说的,他回不回都不一定,三少爷在外面是住处的,忙到时辰晚了,住在外面也不好说。 到了晚上要用灯,秦管家又特意代胖妈,再仔细教一遍五小姐,那些电灯、电风扇怎么用。 胖妈依言细细地教了,珍卿早学会了。 看时间不早了,胖妈就服侍珍卿洗澡、洗头。 珍卿跟这胖妈,才头一天见面,谨慎地没有多说话,只说了点来海宁路上的事。 胖妈一边给珍卿澡,一边跟她随便聊天,说起这回给吴家奔丧的事。 珍卿见胖妈给她用的洗发水,包装还现代化的,上面还有图有画的,她就拿起来仔细看。 她抱着那洗发水瓶子,仔细地看,见眉额上写着:海宁模范花仙子。 下面的广告词像对联一样,分列在瓶身两边,写的是:投资三千烦恼丝,回眸一笑有相知。 瓶身的中间,画着一个穿无袖旗袍的丰润美人,堆云似的黑发特别茂盛,还有玉藕似的胳膊,立的脯——看着真是活生香。 珍卿心里啧啧地叹着。 她想了一想,在东方饭店用的洗沐用品,还有护扶品,她记得也是“花仙子”的,她奇怪地问胖妈: “这个花仙子的东西,在海宁很吃香吗?” 胖妈颇是与有荣焉,扬着眉说: “五小姐,你可记真着了,这花仙子就是咱们家的,各式各样的东西都卖…… “那什么雪花膏、美发霜、洗发水,还有香皂、牙粉、花水、痱子粉,应有尽有,齐全着呢。 “你用的这些,都是咱们厂子里直接送来的。 “你落到这个家里,只要老老实实、安安生生的,享福是享用不尽喽……” 珍卿默默地震惊一会儿,是不是福窝儿不好说,这一下真是落到富婆家里了。 她那位杜爸,还真是傍了一个富婆啊。 这杜爸真不知何德何能,傍富婆都能傍得这么有规模,这么有含金量。 珍卿心里,好一会儿糟糟的,可是过之后,还是恢复了平静。 她跟后妈没血缘关系,即便能托庇在豪门之内,终究不能靠人过一辈子。 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手里洗发水瓶子上。 民国的这些广告画,多画这种美人在上面。 这种画的用,特别地鲜润明,画法又注重层次、立体。 那画出来的美人,一个个肌肤洁白细腻,体态玲珑,那种娇美、甜的觉,似乎要从画面中呼之俗出。 她在韩清涧师兄给的画报里,就见过这种画法的月份牌美人。 还有她到了海宁以后,看见的那些广告画,几乎全都是这样的画风。 在这遍地是饥饿的时代,这种浓丰润的鲜活美人,普通人看在眼里,也会有丰衣足食、生活安稳的美好联想。 这种画法大行其道,不是没有道理的。 待到洗涮完了,胖妈给珍卿擦头发。 珍卿打开雪花膏的圆盒子,在手脸上,稍稍涂抹一层,闻着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她心里转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能不能画点这种画挣钱呢? 现在工商业如此繁荣,这种广告画需求量肯定很大。 她的师兄韩清涧,在粤州办画报,听说这种画风的月份牌卖得特别好。 韩师兄还通过书信,跟李师父过这种画法,探讨这种技法的奥妙。 李师父虽然不太欣赏,但还是给珍卿讲解过。 这种画法,叫做水彩擦笔画法,是把炭画和水彩画加以融合,创作出来的一种绘画技艺。 画的时候,先用线描的方法,勾画出人物、景物的轮廓。 再按照西画的焦点透视法,用西洋炭粉淡化线条,强化明暗层次的变化,再用水彩层层涂染,最终才有这样的效果。 珍卿没学过这种炭画,也没有单独学过水彩画。 只是李师父的给她讲国画,顺道讲过西洋画的颜料和画法,其中就包括水彩画。 水彩画跟国画很有相近处,倒可以慢慢地试一下。 但这种水彩擦笔画法,恐怕还需要一些素描、炭画的功底。 她学铅笔素描,时间也不算长。 还是后来启明学校经费够了,在初一下期的时候,请来一位会画西洋画的□□,她才有机会学铅笔素描,前后学了一年时间。 手艺算不得多么到,但好歹有一点基础了。 看来,想要画美人挣钱,素描、水彩和炭画,现在都要下功夫学起来。 ……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定到每天晚上七点半吧,能提前的话提前一下,但尽量不推迟…… 第43章 适应期和做体检 到谢公馆的第一天夜里, 珍卿躺在上,计算这一趟来海宁的花销。 又想到坐上火车的时候,她想的是现在大城市都通火车。到暑假和年假的时候, 想回睢县探个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等真正走一趟过来, 她才发现想当然了。 往返睢县一趟, 保守估计, 都要花上三四十块钱。如果遇上半道生病或其他意外, 那钱花得就更加多了。 在永陵的火车上, 她跟杜太爷发下豪言,说要买小洋楼给他住。 可要是没有钱,她只能画一座小洋楼, 给杜太爷过过眼瘾。 珍卿想着挣钱花钱的事,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换下来的衣服,被胖妈拿了下楼去。秦管家看了一眼, 问:“五小姐长没长虱子?” 胖妈照实说:“没瞅见虱子。” 但秦管家还是说道:“火车上人物太杂, 五小姐换下的衣服鞋袜, 你明天拿滚水煮一煮。算了,别等到明天, 晚上就煮一煮。” 胖妈说听见了, 就拿着脏衣服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珍卿被生物钟准时唤醒。 在一个陌生地方醒来, 她不觉恍了一会儿神。 恍过了神, 她看时间还很早, 就躺在上, 琢磨眼下要做的事情。 第一件, 看看大田叔在医院如何。如果好得差不多, 就把他接到谢公馆,让他在谢公馆养好,赶快回睢县照看杜太爷。 第二件,给睢县的亲戚师长写信,问候一下他们,告知她自己的情况。 第三件,打听一下她上学的事,看上什么学校,需不需要补课啥的。 琢磨完了这些事,珍卿觉得眼睛口鼻,都干燥得不行了。 她房间里有电风扇,但这电风扇,又不能定时,又不能转脑袋。 她怕吹一夜会着凉伤风,睡的时候就没有开它。 就这样睡了一夜,真是热啊。 这一会儿更热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儿,头还有点闷乎乎。 珍卿一个鲤鱼打,从上坐起身来。 到卫生间想放点水洗澡——她夜里睡觉,出了一身的黏汗。 她打开出热水的龙头,发现放出来的水,温温凉凉的不大热。 现在没有热水器,也没有太能。 听胖妈说,他们楼上用的热水,是底下大锅炉烧的,这一会儿时间还早,肯定没人烧锅炉的。 珍卿只简单擦洗一下,就走出房门去,见走廊中间的工人房里有动静。 工人房的门一开,那个叫岳嫂的女佣,正好拎着开水壶出来。秦管家也从工人房出来。 秦管家看见她,惊讶地问:“五小姐,你怎么起这样早?是不是睡得不习惯?还是不舒服?” 珍卿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从小在家,都不许睡懒觉,早习惯嘞!” 秦管家就点点头,脸笑意地代她:“五小姐,先生和太太走前都代,一定照顾好你,你有甚不畅意的地方,一定跟我们说啊。” 珍卿一再解释,说没有不畅意,就是习惯了早睡早起,然后还有点口渴。 秦管家就叫那岳嫂,给珍卿拎一壶开水进房,再给她置一壶凉开水。 珍卿正准备回房等水喝,就听秦管家笑着说: “果真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家子的太太先生、少爷小姐,一个比一个早起。bJzJnf.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