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咬了咬,面上透出些恼来,道:“听他们说的时候,我还只不信呢,原来果然……殿下你早就知道了?” 赵庄道:“知道什么?这般没头没脑,不如且回去说,只让谢主事回刑部罢了。” 太子妃瞪着云鬟,眼神狐疑不定。 赵庄道:“谢主事,你且去罢。” 云鬟拱手,退后几步,正走开,太子妃道:“且慢,你叫什么?” 赵庄道:“谢凤,才说过如何忘了?” 太子妃道:“谢凤?谢凤……这名字好生耳……” 自顾自出神之间,赵庄趁机向着云鬟使了个眼,云鬟会意,无声无息地退了出门。 太子妃正苦思冥想,抬头之时,人已经不见,忙道:“人呢?” 赵庄道:“眼见是刑部做工的时候了,如何好耽误人家。” 太子妃目瞪口呆,张了张嘴,道:“我还没问完话呢?” 赵庄道:“你同一个外臣,又如何有这许多话要问?” 太子妃皱眉盯着他,忽地道:“这一大早儿,他来做什么?” 赵庄道:“自然是公事上有些来往。”双眸中忧一闪而过,却笑道:“倒是你,做什么急急地跑了出来?可是没体统。” 太子妃哼了声,回头吩咐侍女们先行退下,才对赵庄道:“若不是听他们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只听人说黼儿跟外臣相甚密,我只不当回事,只最近才影影绰绰地又听闻,原来竟有个黼儿相的朝臣,跟阿郁生得甚是相似,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又不能贸然传人来看,方才听闻说此人来到,自然要出来一看究竟了。” 赵庄叹息:“你看了却又怎么样?” 太子妃道:“殿下,你如何竟不懂我的心思,我之所以选阿郁,便是因为黼儿对崔家丫头用情至深,而阿郁也跟那个丫头有些相似,才想解开他的心结。可谁知他竟然分毫不为所动……我还不解呢,原来暗地里居然有了这样一个西贝货!” 太子妃越说越恼,道:“这是怎么说?倘若是个女孩儿倒也罢了,竟是个男子,还是个朝臣,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又耽误了黼儿的子嗣,殿下你如何能忍得?居然还跟此人来往甚密,居然还替黼儿瞒着我?” 她的脾气毕竟有些急,赵庄听她愈发高声,知道此事无法了局,便叹了一声,道:“罢了,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你了。” 太子妃惊道:“还有什么瞒着我?!” 赵庄哑然失笑:“这回瞒着你的,不是坏事,只是你且给我起一个誓,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我才敢跟你说呢。” 且不提东之中,赵庄同太子妃两人私下“密谈”,只说云鬟出了太子府,手心里捏了把汗。 清晨濛濛地雨丝洒落下来,打在脸上,竟有些沁凉,她抬头仰望霾的天际,长长出了口气,上车往刑部而去。 在车内,云鬟垂眸看着手心的金戒,想到季陶然先前的话,又想到赵庄先前所言,终究想不通赵庄为什么竟要做这种不可饶恕之事。 昨儿季陶然向她透杜云鹤颈间的印记之后,云鬟起初并未在意,只是被季陶然三两句,她心追忆中,别个儿什么人倒是没想到,不期然中,却是赵庄跳了出来。 以云鬟的记忆,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赵庄手上的那麒麟戒。 季陶然所说倒扣的“山”以及“爪”等,却跟那麒麟的四条腿合了起来。 偏偏那,赵庄也在镇抚司。 云鬟起初只当自己是多心了,因此相见赵庄之时,只说要此物。 谁知赵庄……是那个反应,却让她的多心一锤定音,同时却也砸的她动魄惊心,不能相信,也拒绝去信。 所以才想问赵庄是不是因摄魂术的原因,或者有其他别的苦衷。 但是不管如何,真相如山,就在眼前,不管赵庄是出自什么原因,毕竟是他杀了杜云鹤。 眼睛盯着戒指,目光所及,看的却并不只是戒指。 心底蓦地有几幕奇异的场景转了出来,驿馆之中,睿亲王举杯:“本王先干为敬……” 小清湖外,睿亲王蒙头蒙面,手持弓箭…… 忽然,是赵庄方才在堂上,含笑将手掌擎起,给她看那枚麒麟金戒。 最后,是她至为悉的…… 记忆就像是一个怀忐忑的小孩儿,正在玩瞎摸躲猫儿的游戏,自以为藏得甚好,谁知仍旧被一只明察秋毫的眼睛盯上,举手一把揪住,将要被拽出来! 但那却是让人无法承受的。 云鬟攥紧那金戒,举手抱住头,忍不住“啊”地大叫了声,浑身抖个不停。 马车戛然止住,外头有人道:“大人,是怎么了?” 云鬟拼命睁大双眼,将那即将呼之出的回忆下,口中喃喃道:“不是……什么都没有。” 外间听不到她的回答,又道:“大人?主子?” 眼中的慌之下,云鬟重坐直身子,咬牙道:“没事。” 下车之时,天却越发沉了,往这个时候,影早就升起,然此刻,却宛如黑夜将要降临似的。 云鬟迈过那高高地门槛,耳畔忽地竟响起一声响动,她皱眉抬头看去。 这会儿,无缘无故竟蓦然想起,先前未曾死遁之时,跟着赵黼来到刑部那次…… 那时,她心懵懂惶惑,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跟这个地方结下如此深厚的不解之缘。 可是这会儿竟想到这一幕,却是怎么了? 云鬟笑笑。 正往公房而去,面阿泽来到,竟说:“你来了?快去,四爷叫你。” 云鬟的目光直了一直,道:“知道了。”默然随着阿泽前往。 进了白樘公房,行礼之时,却见有个人也在场,云鬟瞥过去,见竟是季陶然。 只是不知为何,季陶然的脸,有些不大自在,目光跟她短暂一碰,旋即移开。 可虽是刹那,云鬟却也瞧出了他眸子里的一丝异,那是…… 云鬟来不及辨明,就听得白樘道:“你可知,我传你前来,是为了何事?” 云鬟微微垂首:“并不知。” 白樘道:“你方才从何处而来?” 云鬟停了停,方道:“从……东。” 白樘道:“你去做什么?” 云鬟眨了眨眼,怀中揣着的那金戒,果然重若千钧、山一般在她的心头,几乎叫她不过气来。 可是面上,却仍是沉静如初。 云鬟静静答道:“只是常拜见太子殿下,并无什么要事。” 白樘道:“哦?” 云鬟眉尖微蹙,眼神略有些变化,却并不曾出声。 白樘慢慢道:“你昨儿借口跟清辉有约,遣开了阿泽,往东去了一趟,今儿绝早又赶去东……只是为了常拜见?” 云鬟听了这句,才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惊异、不信,先是定定地看向白樘,继而却是看向季陶然! 季陶然的目光,蜻蜓点水似地,跟她一碰,面上表情甚是难以言喻。 白樘却道:“你总该记得,你仍是刑部主事罢?” 云鬟木讷转头,同白樘目光相对:“尚书、尚书的意思是……” 白樘淡淡道:“你跟太子同皇太孙之间,关系匪浅,大概,也让你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了。” 云鬟咽了一口气,双紧闭。 白樘眼波微转,半清冷半沉静地,慢慢道:“你去东到底做了什么,还不如实说来?” 云鬟举手在双眼上一,忽然转头问季陶然道:“杜云鹤颈间发现的那痕迹,真的如季行验所说,是那种清晰的图纹么?” 季陶然苦笑,却又笑不出:“我……” 云鬟看着他的表情,已经知道了,虽只是初秋,却如同身在凛冬,又看向白樘。 相比较季陶然的无法面对,白樘却从始至终都面沉似水,八风不动。 云鬟道:“尚书莫非……是跟季行验一起,故意诈我的?” 白樘不答反问:“不如这样说,若我让你去查杜云鹤被杀一案,你,能做到秉公处置么?” 不仅是口如山着,更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掩住了她的口鼻,眼前白樘的脸几乎都模糊起来。 霎时间,云鬟忽地想到昨季陶然来见自己时候的种种,他支吾的言语,动辄含糊的口吻……并不似平跟自己说话时候那样自在而风和煦般,反而屡次目光躲闪。 他临去之时停了停,仿佛回头,口角嗫嚅要跟她说什么,只是当时她沉浸在赵庄手上金戒带来的震撼中,未曾刻意留心。 再加上方才看她进来时候的眼神……原来,他的眼神中…… 是愧疚。 因为他本就知道,而且跟白樘一起,设计了她。 杜云鹤身上的痕迹伤,如果显,早就显出来了,而且以季陶然之能,绝不会错过,早就第一时间报知白樘。 又怎会在这两才有所发现。 或许白樘一直在怀疑赵庄,只不过没有证据,且太子的身份,谁敢质询。 所以故意跟季陶然串通,编造了那一番话。 白樘便是料准了以云鬟的能耐,一定可以想到赵庄手上的那枚金戒。 也正如白樘所说,毕竟她跟太子皇太孙“关系匪浅”,必然会关心则,上门问询……甚至“提醒”。 而以赵庄的为人,未必会死瞒着她。 所以……这整个京城,整个刑部,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去问出真相。 她果然中计,果然“不负众望”。 但是…… 云鬟虽不曾再说一个字,双眼却已经通红,眼中的泪虽然竭力忍着,却涌涌闪烁,终究有一滴掉了下来。 季陶然忍不住道:“其实,尚书也是不想你为难的意思,也是为了早点查明真相……” 云鬟充耳不闻。 白樘道:“季行验,你且先出去。”bjZjNF.coM |